这年轻小将见到开门人居然身着一身锦衣卫制服,仔细辨认了一下还是六品的锦衣卫百户,忙拱手行礼道:
“在下中城兵马司指挥詹宇,前来查看灵济堂四下安防,顺便前来与孟大夫打个招呼。”
孟旷不方面开口说话,做了个手势让詹宇稍等,又返身回药房,去喊正在做开店准备的妹妹。孟暧忙出来与詹宇打招呼:
“詹指挥?这一大早真是辛苦了,我一个小药铺还劳您每日前来巡查,其实您不必如此劳烦的。”孟暧说道。
“孟大夫说客气话,我每日恰好路过这里,打一下招呼也不费事。啊,若是打扰您了,那我可真是不好意思了。”詹宇笑着说道。
“瞧您说的,您护着咱们周边的安防,我们感激都来不及,怎么能说打扰。您吃朝食了吗?要不要进来吃点?”孟暧问。
“多谢孟大夫,在下吃过了,咱们巡防是职责,此前我失职,差点害您这里出了事,无功不受禄,不敢问您讨要吃食。”
妹妹与詹宇说话时,孟旷就在边上看着。她总觉得这个詹宇瞧妹妹的眼神不对劲,一股黏糊劲儿。你巡逻就巡逻,怎么还天天地敲灵济堂的门?搞得妹妹不招呼你都不好意思了。
“啊,我还没问,这位是……”詹宇看向孟旷。
“这位是家兄孟旷,于北镇抚司任职。”
孟旷起手一揖,神色淡淡。詹宇仔细打量她,见她手中提着的双首刀形制奇特,北镇抚司……修罗面具……又姓孟,他脑海中猛然想起近些日子在京城中开始广为流转的一则传言,说是锦衣卫十三太保这两年又出了一个煞星,戴着遮住下半张脸的修罗面具,出手狠辣无情,十足可怖。虽是陪列末席,可身手、能力皆极为出众,甚至受到圣上赏识。只是资历尚浅,假以时日,必然要领军锦衣卫。届时锦衣卫可能会成为更加恐怖的鹰犬,整个京城的达官贵人们都心有戚戚。
“敢问,您可是大名鼎鼎的螣刀修罗孟十三?”他拱手问道。
孟旷点了点头,随即打了个谦虚的手势,表示此乃虚名,自己配不上。孟暧从旁翻译给詹宇听:
“兄长说她不敢承此虚名。”随即她解释道,“家兄下颌受过伤,颞颌惯性脱臼,所以总是戴着面具承托下颌,她不方便说话,还请见谅。”
“是在下唐突了,今日能得见孟十三一面,实乃幸事。十三爷是不是要出门公干?那在下就不打搅了,这便告辞。”詹宇瞧上去倒是没有被十三太保的威名吓住,神色自若,还流露出几分对孟旷的好奇。
孟旷做了个请送的手势,便目送詹宇带队离去。等人走远,她低声询问妹妹:
“这人每天都来?”
“是啊,礼数是很周全,可总有些婆婆妈妈的感觉,每天都来也挺烦人的。”孟暧显得有些无奈。
“能应付且应付罢,但要注意莫要随意让他入屋,家中毕竟不便。”孟旷叮嘱道。
“我省得,我就是客气一下,这个人还是挺上道的,就是不知道他为什么每天都要来敲门。”孟暧道。
“怕不是对你起了心思。孟大夫,你也是大姑娘了,长得又如此标志,有年轻男子追求不是很正常吗?”孟旷打趣妹妹道。
“呸,就听你瞎说。”孟暧红着脸啐道。
“得了,我得空查一查这个詹宇,若是会惹麻烦,我会处理,你就不必忧心了。今儿在家里照看好她,我回来后再计划一下该如何帮她。”
“你不会……”孟暧吓了一跳,她以为姐姐要把詹宇给处理掉。
“唉,想到哪里去了,不会的。好了,我走了,晚膳前会回来。”孟旷摆了摆手,便出了家门,沿着家巷往外街上走。却不曾想刚出了巷口,就一眼望见郭大友站在街边不起眼的角落里,向她招了招手。
孟旷暗暗心惊,心道郭大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他一直在监视家中?她迈开步子快步来到郭大友身侧,便听他低声道:
“十三,你们家有不少人在暗中盯梢啊。”
“!?”孟旷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就见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卖油茶的摊档,有个裹着幞头,穿了一身灰布衣衫的男子坐在那里吃油茶。
孟旷表示不解,因为她看不出那男子有什么特别,郭大友解释道:“刚刚就在那里,坐着一个武将模样的人,三四十岁年纪,他身上那身衣服是盔甲下的罩衫,还裹着戴盔帽专用的头巾,一看就是兵马司的,估摸着应当是中城兵马司,其他兵马司就跑得太远了。这人坐在那儿吃油茶,吃了好久,一直盯着你家,后来见你出来,和那个年轻的兵马司指挥打招呼,他就立刻离去了,鬼鬼祟祟的,形迹十分可疑。”
孟旷的第一反应就是曹光,由于清虚和妹妹都向她着重提醒过曹光此人不怀好意,觊觎穗儿。所以她心中对此人一直紧着弦,此刻她更是把此人上升至威胁的程度了。
“还有那儿……”郭大友又指了指另一头远处街边一连串买卖小摊中的空档处,道,“方才那里有个卖鱼的老翁,看上去不对劲啊。白胡须像是粘上去的,斗笠一直压得很低遮着脸。鱼看着都不新鲜,对边上买鱼的人爱搭不理,视线一直盯着你家。你一出来,他就走了。”ωωω.χΙυΜЬ.Cǒm
孟旷蹙眉,心道莫非是方铭的人,接到穗儿的消息后,来这里寻找穗儿的?
郭大友笑了笑,拍了拍孟旷的肩膀,道:“看来,有必要调整一下咱们的调查方向了。既然你们家附近有这么多盯梢的,这可真是他们主动拆了线头递给我们,顺着这些人,总能找到那宫女李惠儿的根源。”
孟旷心中发紧,她就知道郭大友把穗儿一直留在她家的目的绝不单纯,眼下看来,他就是为了等待穗儿背后的人寻到孟旷家。穗儿在她家三天了,郭大友果然不费功夫地等到了盯梢的人。
孟旷打着手势询问:今天我们不去兵部了吗?
郭大友笑答:“兵部不急,我昨夜在添香馆盯梢郑国泰,碰巧遇上了兵部尚书石星,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兵部的情况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总之不着急。今儿午前,咱们要入宫,圣上召见。这次是点名要见我,同时也点了你。之后,我想留在宫里查一查那宫女李惠儿的事,尽量不要打草惊蛇地查。如果之后还有时间,咱们去一趟添香馆,我有些事儿要问一问那里的姑娘。”
添香馆乃是京城最负盛名的秦楼楚馆。京城中有不少妓巷粉区,勾栏胡同、本司教坊司胡同、演乐胡同、粉子胡同、东院西院等等。勾栏胡同在东四牌楼附近,与南新仓不远,而添香馆就在勾栏胡同中最好的位置,传闻其背后大东家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兄弟潞王。潞王虽然已于万历十七年离京就藩,但其依然在京中留有不少产业。秦楼楚馆历来为文人墨客聚会之地,更是有不少朝中官员出入此处,各类机密消息都在此处隐秘流传,乃是锦衣卫经常会去探听情报的去处。
孟旷心头愈发紧张,今日就要入宫查穗儿的事,孟旷实在担心穗儿很快就要暴露了。穗儿偷偷出宫这些日子,宫中似乎没有任何动静,皇帝也好像对此完全不知情。孟旷不知道如果郭大友知晓穗儿是皇帝看中的人,他会怎么做,他会不会将穗儿重新抓回宫中交给皇帝?以他对皇帝的忠心,这可能性非常大。即便他不交还给皇帝,以他心思之深沉,必然也要利用穗儿做一些打算,怎么想,这都绝不是好事。
她必须得想个办法阻止郭大友查明穗儿在宫中的经历,同时还不能暴露她自己。
孟旷又打着手势询问周进同去了哪里,郭大友咧嘴一笑,道:
“我让他去跟着那个卖鱼老翁了,过不多久他会与我们在本司汇合。你且与我来,我们先去本司,骆指挥使找我们有事。”
说着郭大友领着孟旷穿过相邻的一条街,刚拐到街角,就瞧见一辆朴素的马车早已停在那里等着他们。孟旷有些讶异,往日里锦衣卫是不会坐着马车办案的,在这京中要么徒步,要么骑马。
这马车中莫非有什么紧要的人物?
可是等她上了马车,车中却空无一人,整架马车上只有车辕前坐着一位车夫,他戴着宽边毡布帽,一身粗布竖褐打扮,瞧上去平平无奇,但却给了孟旷一种非常奇特的观感,此人明明就在眼前,却一不小心就将他忽略了。
二人上车后,车夫挥鞭,车子开始往北镇抚司驶去。郭大友坐在孟旷对面,打量了孟旷一会儿,道:
“十三,你应当尚未见过我北司巡堪的罗千户罢。”
孟旷点头,她虽然是巡堪所的锦衣卫,入所两年了,却从未见过他们的直属上司罗洵。北镇抚司巡堪所千户罗洵,诨号“神目”罗五,十三太保中行五。罗洵神出鬼没,从不在巡堪所内现身,据说长期在外替皇帝办事,直接对皇帝负责,就连指挥使骆思恭也管不了他。
郭大友告诉过她,罗洵是他真正结拜的大哥,并非只是十三太保名义上排行的大哥。此人刺探、暗杀的功夫已臻化境,化装潜伏可谓百无破绽,乃是真正的千机百变,是锦衣卫中最为强悍的特务。他是一个丢在人群中根本找不出来的人,尽管有着一身奇绝的功夫,却将周身的气息全部内敛,犹如空气一般,仿佛不存在却又无所不在。“神目”说的是这个人最强的能力视力。他的视力奇佳,可堪一双鹰眼,百步之外可辨蚊虫,身处暗夜无光的森林之中亦可快步奔行如履平地。更有一手暗器绝技,杀人于无形。他一身的绝技可以说是孟旷全方位的加强,孟旷想要追上他的本事,还需要十几年的锻炼。
郭大友笑着指了指外面赶车的车夫,道;
“来见一见罗千户,大哥,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这两年新跟着我做事的后进孟旷孟十三。”
那车夫微微偏过头来,眼角余光望向孟旷,笑道:“这小子不错啊,上车时注意我了。”
孟旷真是霎时被震撼到了,忙单膝跪于车板上,拱手而拜。
“哈哈哈哈,这小子不错,老八你好好带,将来是把好手。我巡堪最缺的就是他这种人才。”“车夫”罗洵呵呵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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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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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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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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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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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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