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已经是大汗淋漓,她又坐在一旁给男孩诊了一会儿脉,见他脉象已渐趋平稳,知道已无大碍,便放下心来。但方才为男孩左臂上夹板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让她不安的景象:男孩左臂上有一大片手掌红印,分明是被人用力攥住的痕迹。而且能拥有这种力道的往往是成年男子,也许这就是孙老三家这个男娃今日非常突兀地出现在跑马道上的原因。
她走出诊室,一开门就见孩子他娘焦急地守在门口,见孟暧开门出来,当即就问情况如何。孟暧疲惫地笑了笑道:
“没大碍,头上破了个口子,手臂骨折了,我已经给处理好了。就是失了不少血,还受了惊,我给你开个方子,你按照这个方子这些日子给他煎『药』吃,然后再给他吃些回血的吃食,小孩子好得快,不出三个月定然就恢复了。”
孙老三家的不由大喜过望,拉住孟暧的手千恩万谢。
她身子让开,孟暧才注意到正堂此时出现了不少生人。孙老三就站在不远处,正在和一个军官模样的年轻男子说话。另一旁还有个年纪稍长一点的黑脸军官,他正试图和边上的穗儿攀谈,奈何穗儿对他爱搭不理的,见孟暧出来了,穗儿也连忙举步走近。
见到穗儿,孟暧悬着的心不由放下。她此前一直担心穗儿就这样跑了,可她到底还是回来了,看来自己果然没有信错人。
“小暧,我请了两位中城兵马司的军爷来,替咱们把流民赶走了。这位是詹宇詹指挥,这位是曹光曹指挥。他们还答应这些日子会经常来咱们这里巡逻,驱赶流民。”穗儿解释了情况,并介绍了两名军官。
孟暧向那两位军官福了福身子,道谢:“多谢二位军爷襄助。”
“孟大夫客气了,那娃娃没事吧?”年轻的詹指挥走到近前问道。
“已无大碍,接下来养一养就能好全。”孟暧答道。
孙老三大松一口气,面上神『色』如获新生。詹宇也如释重负,不由『露』出了笑容。只有那远处的黑面军官曹光神『色』显出些许不屑。
“这可真是太好了,这孩子不知怎的突然就冲进了我们的封锁地区,一下出现在了马前,惊了马。我当时也是措手不及,想要施以援手都来不及,伤到了这个孩子。若是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是难辞其咎。”詹宇说道。
孟暧望着他们,一句话堵在嗓子眼不知当说不当说。她犹豫了片刻,先是问道:
“詹指挥是不是负责咱们附近这一带的治安的?”
“正是,我是三日前才刚刚上任的,对这一带尚且不是很熟悉。今日也是第一次听闻灵济堂有这样的困难,之前兵马司不曾来管制,实在是惭愧。”他道。
孟暧于是凑到穗儿身边,悄声问道:“那个曹指挥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是随着詹指挥的队伍一起跟过来的,但他好像不负责这附近的治安。”穗儿低声回答道。
孟暧心中有数,于是道:“詹指挥,还有孩子爹娘,请进诊室说话。”她一边说着一边拉了拉穗儿的衣袖,示意她应付一下那曹指挥。穗儿点头表示明白。
孟暧领着三人进来后,带着他们查看了一下孩子的伤口,还有他身上的手掌印,解释了一下自己的猜想。孙家父母顿时面『色』煞白,詹宇愤愤道:“天底下竟会有这般恶毒之人,竟然会想着要伤害无辜的孩子?!”
“孩子爹娘,此后你们一定要注意,眼下这城内也不知混进了些什么人,一定要看顾好孩子,不能再让孩子『乱』跑了。詹指挥,此后还得麻烦你加强这附近的巡逻了,我觉得这一带最近似乎一下来了很多生面孔,心中实在不安。”孟暧道。
“好,我省得,请孟大夫放心。”詹宇立刻应下来。五城兵马司多惫懒狂傲之徒,往日里不横行街头就已不错,更是很少会有人这般听取平头百姓的话语。似詹宇这般的兵马司指挥,简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今日能碰上他,确实是孟家和孙家运气好。
不多时,孩子醒了,但是大约是受了惊,头部又受了伤,孩子显得懵懵的,一直喊头晕。孟暧给孩子开了『药』方和食补方,领着孙家父母去『药』房抓『药』。詹宇也表示自己这便要告辞了,跟着一起走了出来。
一出来,就见曹光和穗儿正“相谈甚欢”,穗儿缩着身子低着头,显出了十足的无奈与厌弃,曹光似乎对她的神『色』视而不见,依旧脸皮极厚地不断靠近,言语极尽挑逗之能事。
“曹指挥!咱们该回兵马司复命了。”詹宇立刻出声道。
曹光砸了一下嘴,眸子中升起戾气,狠狠瞪了一眼詹宇。然后他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穗儿一眼,这才迈开步子率先离去。詹宇随在后面,离去时还与孟暧等人行了一礼。孟暧带着孙家父母去抓了『药』,随即孙家父母便千恩万谢,抱着孩子归了家。
门前回归宁静,孟暧不由长舒一口气。一瞧日头都已到正中偏西的位置了,这才想起来还没准备午食呢,腹内空空,顿时饿了。
她走去厨下,却见穗儿已经在厨房内开始备菜了。她忽的觉得有点想哭,鼻尖酸酸,走上前去抱了抱穗儿。穗儿笑着问她:
“怎么了?”
“小穗姐,今儿若不是有你,我一人可真应付不来。”
“今日这事儿也是冒险,还是等你姐姐回来后,咱们再商量个稳妥的办法吧。你也别怕,你姐是北镇抚司的人,她会有办法保护好咱们的。”穗儿安抚着拍了拍她后背,琥珀眸子内却凝着深深的忧虑。这几日连续发生的蹊跷事给了她不好的预感,如果她推测没错,往后孟家切须小心,恐怕接下来难得安宁了。”
……
紫禁城东华门内文华殿后,有一座面阔进深各六间的歇山顶建筑,偷工造三层,外观二层,内有三层。上挂烫金匾额——文渊阁。此处乃是皇家藏书阁,同时也是整个大明的权力中心——内阁入直办事之所。
午时已过,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了。负责内阁内务的内侍王安进了阁臣办公的大广间,凑到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炬近前,悄声道了句:
“二爷爷,午膳备好了。”
这位年约五旬,身材瘦小,白耳黑齿、双目炯炯的忠厚太监点了点头,于是起身,走到今日的内阁直臣们面前,叉手恭敬道:
“诸位阁部,午膳已备好,该用膳了。”
今日当值的是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赵志皋,也就是现在的内阁代首辅。与他搭班子的是次辅张位,吏部左侍郎兼文渊阁大学士。如今宰辅乏人,此外还有一位阁臣——王锡爵如今正在家乡探视重病的母亲,尚未归来。今日兵部尚书石星携兵部成员受召奉命入阁议事,另有户部尚书杨俊民参与。杨俊民早些时候去视察仓场,阁会至辰时末才开,至午时尚未议完,下午仍需继续。
午膳是光禄寺供给的,用餐的膳堂设在文渊阁地六间东北之间内。一张梨花木的大圆桌,五菜一汤,米面齐全。内阁的餐食相比京中官署其他部门,已然是最好的了,其余各部衙门的餐食实在是不敢恭维,让吃惯了家中珍馐美味的高级官员们实难下咽。早些时候的内阁前首辅王家屏就喜欢自带饭食,让家人用炭炉在食盒底下暖着,每日不厌其烦地提来提去。除他之外,大多数官员每日都是硬着头皮吃这一顿饭,不敢不吃,否则因为吃饭问题也被御史参一本骄奢『淫』逸,那就实在太冤了。
如今每到吃饭,代首辅赵志皋就会想起前首辅王家屏那每日提着食盒的模样,心中暗暗警惕。王家屏是因何致仕下台,不过过了三四日的事儿,朝中上下都还记忆犹新。
就在今年正月二十一日,礼科都给事中李献可率领六科诸臣上疏请预教皇长子,说:皇长子朱常洛已经十一岁,当及早进行预教,不要继续禁于深宫之中。此疏一上,圣上大怒,并摘疏中误书弘治年号,切责李献可等人“违旨欺君”,将李献可贬一级,调外,其余的人夺俸半年。首辅王家屏以为李献可等人所言甚切,拒不奉诏执行,并将圣上朱批封还。圣上怒批王家屏无“人臣之礼”。
此时,吏科都给事中钟羽正上疏言:“李献可之疏,臣实赞同,愿与李同罪。”吏科给事中舒弘绪亦言:“言官可罪,预教必不可不行。”圣上益怒,遂将舒弘绪调往南方,钟羽正与李献可并以杂职发配边疆。
赵志皋自己也上疏论救,却遭斥责。接着,多名御史、给事中纷纷抗疏谏争,均遭惩处,朝野惊骇。圣上加罪李献可等革职除名。御史冯从吾抗疏批评圣上,说:“陛下郊庙不亲往,朝讲不御,章奏留中不发,砺精图治不见成效,外寇内患不止。近来又传令陛下身体欠和,欲借此掩饰自己的过失。不知鼓钟于宫,声闻于外,陛下每夕必饮,每饮必醉,每醉必怒,左右一言稍违,辄打死杖下,外庭没有不知的,天下后世亦不可欺。请陛下勿以天变为不足畏,勿以人言为不足恤,勿以目前宴安为可恃,勿以将来危『乱』为可忽。”
当月三十日,圣上得疏大怒,贬斥其离职归家。
这一系列因国本之争引发的朝局震『荡』沸沸扬扬闹到了三月,首辅王家屏始终站在言官一党身边,为其上书直言。更是以辞官为要挟,意欲激迫圣上定下国本,三日前圣上亲笔御批,准其辞官。奏疏之上那赤『色』的大大的“准”字,仿佛无言诉说着圣上的愤怒。王家屏丢了首辅的官职,却成了天下言官之典范,文人之表率,摘帽扯袍,自出发归了山阴老家。这一朝的烂摊子,就全部砸在了赵志皋手中。
“唉……”代首辅叹出一口气,面对着眼前的午食,食欲一下去了大半。
“阁老?您好歹吃点,这样下去身子熬不住。”边上的次辅张位劝道。
赵志皋客气地点了点头,举箸开始慢慢吃着。坐在赵志皋对面的兵部尚书石星正在和他身边的户部尚书杨俊民一边吃饭,一边低声谈事,谈的是近来兵部向户部征调粮草的情况。在杨俊民之前的户部尚书恰是石星,石星是去年九月才改为兵部尚书,因此他对户部的情况非常了解。加之近来边疆战事频繁,兵部与户部之间因粮草的调度之事时常要有磋商,故这两位尚书往来十分密切。此二人都是行事老成持重之辈,一心为国,确为眼下大明之栋梁。赵志皋望着两位尚书,心头转着心思。不知这一次的宁夏叛『乱』,这二位尚书是否能扛得住。
此时有个侍奉用餐的内侍走来,收了空盘,顺便在桌底下悄悄递给秉笔太监陈炬一张小纸条。陈炬不动声『色』地看过,凑过来在赵志皋耳畔悄声道:ωωω.χΙυΜЬ.Cǒm
“阁老,方才从贵妃娘娘那里得的消息,午后陛下要亲至内阁商议西北军事。阁老且注意一下,先给诸位阁臣上根弦,莫要提及国本之事,教陛下烦心。”
赵志皋不由心中一紧,这可真是少有,陛下不见阁臣已有许多年了。看来此次边疆的战役,陛下十分重视。他忙停了筷子,道:
“诸位,我等尽快用膳,用完后回去做准备,午后要恭迎陛下驾临内阁听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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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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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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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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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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