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都倾吐过哪些问题,苏禾已经不太记得了——因为根本就是些不值得去耗费心思思考的事,无非就是对方一大堆毛病终于积累到了爆发点,或者怀疑对方劈腿,家长反对他们在一起……之类。归根到底都是“要不要分手”的问题。要分的理由显而易见摆在那儿,不分的理由无非就“这么多年的感情”或者“拖一拖也许有转机”之类。
苏禾的真正想法是——不要问,问就是分手。
但当然她很少这么说出口——一开始的时候她确实认为她们是来向她寻求情感建议的,不过很快她就明白她们其实只是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心中烦闷。至于具体该怎么办,她们其实都有自己的惯性。
所以正确的做法是,听着,安慰几句,再岔开话题带她们去减减压散散心。
她其实不太理解,人类为什么会爱上一个让自己感到痛苦的人,为什么要纠缠在一份痛苦又琐碎的感情里。
在她看来,相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只要看到他就会满心欢喜,只要抱抱他就能得到安心抚慰。哪怕全世界都是狂风骤雨,他的笑容和怀抱里也是艳阳晴天……当然就算不是也没关系,相互扶持的走在风雨里,便能不畏艰难,乐观的微笑面对,共同搭建遮风避雨的住所,最终走出泥泞。
她遇到的就是这样的恋人。
她当然没自负到认为,这是爱情唯一的模样。
可是,如果爱情不但没有让相爱的两个人对未来有更美好的预期,推动他们的人生走上更好的路途,反倒是爱情本身成为他们人生中最大的风雨,令他们满身泥泞,沉重难行……那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遇上了对的爱情、对的人吧。
分手不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吗?
毕竟,爱情并非人生中必不可缺之物。
唯有美好,才是它值得向往和追求的唯一理由。
可是……
他说“不要再吊着我了”。如果她不能接受,那么不如“分手”。
她和对她的喜爱,已经开始令他感到痛苦。
她不应该在这里哭,苏禾想,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应该冷静下来,分析思考,应该去跟他沟通,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案。
——首先,她肯定有过错。明明知道他当下的自我认知,还不知犯什么糊涂,非要去找“时小凡”。
……
她真的是想要解决问题。可不知为什么,一旦开始反思,眼泪就越是汹涌的流出来。
她的理性跟感情之间发生了巨大的撕裂。她却分辨不出,究竟是哪一边出了差错。
不知过了多久,外边传来敲门声,伴随着一声低低的,“我做好了晚饭……你出来吃一点好不好?”
苏禾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刚刚居然又睡过去了。
“……嗯”她闷闷的回答,“我马上就出去。”
外面灯火通明——明明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实际上还不到九点钟。
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熬得稠稠的鸡肉粥,配一道清炒菜,一道外带的烤叉烧。
鸡肉粥里有细细的姜丝,她悄悄的挑出来想丢掉,又觉得刚刚吵过架她还这么明目张胆的挑食,好像有些滑稽。他却已经把自己的碗推过来,“……夹到我碗里吧。”
苏禾愣了一愣。
他就说,“没有时间提前腌,不加姜丝会有肉腥味。盛的时候我有留意给你挑出来,但还是没挑干净。”
苏禾就默默的把姜丝挑给他。
他垂着眼睛,面不改色的吃掉。吃完喝一口水,说,“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还是能吃一点姜的。”说着就又喝了口水,脸上肉眼可见的开始发红,额头上有细细的汗水冒出来。他咋着舌,“但是时小凡的舌头好像确实不太能吃姜……好辣啊!嘶——”
苏禾:……
苏禾就起身去给他倒了杯冷鲜奶去辣。
孟周翰:……
两人各自闷不做声吃着晚饭,不知谁先忍不住吭了一声。而后就各自压制不住,掩着嘴笑了起来。
心里难过其实根本就没有化解,笑声中她的眼圈也会不时一红。
但心情就是这么复杂纠缠着,笑也是真,难受也是真。
到最后,也只是纠缠做一声叹息。
吃过饭她起身收拾桌子,准备洗碗。他就说,“你先坐在那儿吧。”见苏禾还是要起来,就又强调,“坐下。”
苏禾就坐在那儿,看他一米八几的个子窝在仅容转身的小厨房里洗碗,用逼死强迫症的方式把洗好的碗碟摞成一坨。
——洗完之后,就回身盛了一碗热腾腾的姜红糖煮荷包蛋给她。
苏禾:……?
孟周翰就说,“我翻过备忘录。姜红糖给你暖手脚。荷包蛋是道歉用的。”
苏禾看着那乌漆墨黑的一碗——其实也算不上黑暗料理。姜、红枣丝和糯米茶在熬煮之前应该煸炒过,带着微微的米麦和红枣的焦香味。荷包蛋则应该是先塑好了形才加进去煮的,卧在黑红的汤汁上,像一朵雪白的云。
她和时小凡当然也不是没有吵过架。
就算不争吵时,也难免会有这样那样需要对方迁就的时候——比如工作室里聚餐他喝了酒,半醉不醉的回到家。向她解释着自己推拒不过,只喝了一点,就歪在床上睡成烂泥。需要她把他的腿抬上去,脱衣服、盖被子,半夜起来倒水给他喝……
每到这时,第二天一早他就会非常自觉的起床做早饭——当然平时也多是他来准备早饭,但众所周知他对吃非常的敷衍和能将就,可以买就绝对不会自己做——亲自下厨去煎几片馒头面包培根荷包蛋,腌个小凉菜,熬个粥,确实就是很诚心的认错道歉了。
……有时苏禾会忍不住想,他讨厌做饭这个缺点,真的是恰到好处。
她是个过于粗心的恋人,而他偏偏又过于习惯自省,过于擅长一个人抗问题。正需要有这么一个“安全词”,来提醒她,他在感到愧疚。
如果也有一个近似的安全词能提醒她,他正沉浸在苦闷中就好了。
这样,她也许就不会像这次这样,不知不觉间就把他弄丢了,却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她捧着碗不知不觉鼻头又一酸,忙把眼泪憋回去,却听他说,“在我面前哭没有关系。”
“……”她却已经把眼泪给咽回去了。
他就问,“为什么要关上门?不过就是流眼泪罢了,明明就是我说错了话,理直气壮哭出来抗议,不好吗?”
苏禾反倒笑出来,“哭算什么抗议啊。”
“情侣之间,哭是很正经的抗议……大部分女人都会在男朋友面前哭。”
苏禾:……
“并不是想抗议,只是难受而已。”
据说压力长久得不到释放,会在体内集聚很多令人焦虑、紧张、疲劳、烦躁的化学物质。而眼泪能把这些东西带出体外,让人感到好受些。所以归根到底,流泪是一种自疗程序。
但是看别人流泪——看喜欢的人在自己面前流泪,肯定会让人抑郁焦虑吧。
所以,哭是一件私底下默默的哭,也不会影响疗效的行为。反倒是在别人面前哭,会制造新的压力。
怎么做比较对,也就一目了然了。
……当然这种说法好像也没特别的研究数据支持。
但可能是先入为主吧,反正她也认可了这么多年了。
孟周翰说,“对不起。”
苏禾笑了笑,没有回答——虽然已经没那么难受了,但她脑子里其实依旧乱乱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孟周翰说,“难受了也可以在我面前哭。我没有时小凡那么细心,很多情绪你不当面表达出来,我很可能就忽视了。还以为根本就没问题。”
“……你就非要强调‘你’和‘时小凡’吗?”
“因为不强调,你根本就意识不到,我不是他,我不想当他。”
苏禾的眼泪到底还是啪啦啪啦滴落下来。
孟周翰心口就又缩了一缩,想抬手帮她擦一擦,却到底还是克制住了,只把纸巾推给她。
苏禾捂着眼睛,默不作声。
“把我当成另一个人,你也许会好受一些。”孟周翰说。
苏禾心想,是啊——只要把他当成另一个人,另一个截然不同、毫不相干的人,一切逻辑立刻就会通畅起来,她也根本就不会因此受伤。
可是,如果非要把他当成另一个人,那么就必然得有人出来解答这样一个问题——
“……那么,小凡呢?我的时小凡呢,他在哪里?”
如果这个外人占去了时小凡社会学上的身份和生物学上的身体,那么,时小凡在哪里?
孟周翰不由攥紧了手指,强迫自己无动于衷,“可能在我——在孟周翰的身体里吧。”
“骗人……”苏禾克制住气息,轻轻的说,“孟周翰至今都还没有醒。”
孟周翰没有告诉她自己的猜测。
——他当然不会说。
时小凡醒来,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
如果他们成功换回了身体,苏禾会选择哪一方?她找回了由内而外都货真价实的时小凡,怎么可能还会多看他一眼?
如果他们没有换回身体,那么他的情敌就会是一个有着千亿资产,并且还有她所钟爱的灵魂和他们共同经历的回忆的男人。除非金钱和地位改变了他的认知,让他变得和过去的他一样狂妄自负,甚或干脆变了心……否则谁敢说苏禾就一定会选他?
他也并不是就不敢和这样的情敌正面对决,就只是……眼下还不行。
他赞美那种只要对方幸福哪怕代价是自己永远退出她的人生也可以的无私爱情。
可是他做不到。
如果他所爱的人在旁人身上找到幸福,他只会嫉恨得口不择言,送出的绝对只可能是咒骂而不会是祝福。只要能拆散他们把她夺回来,卑鄙无耻的事他也未必就做不出来。
……他当然没有时小凡那么好。
所以他也永远都不会沦落到时小凡那样被身边恶人嚼碎骨头渣,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自己最爱的人的生命里,连愧疚都不留给她的地步。他就算注定败北,也肯定会把自己来过的痕迹刻进她心里。让她一辈子都不能释怀。
但如果他赢了,那么他的爱肯定也比时小凡能给她的,更热烈、深刻和安全。
“那么,他可能已经消失了吧。”孟周翰说。
苏禾很久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孟周翰说,“你可以把我看成是他头脑里衍生出来的另一个人格,但毫无疑问,我跟他截然不同。我有着独立的记忆和思想。就只是跟他一样,也喜欢上了你而已。”
苏禾轻轻的说,“那么,你肯定也知道,我喜欢的是时小凡吧。”ωωω.χΙυΜЬ.Cǒm
“……”孟周翰揉着额头,轻轻舒了口气,“这个身体还是他的,你可以试着把你喜欢的那个人格唤回来。但是,现在坐在你面前的那个人,是我。请你,也看到你眼前的,这个人。”
苏禾终于仰起头来。
她哭得一塌糊涂,眼里满是泪水,鼻头红红的,脸蛋和嘴唇也有些肿了。她很努力的想要控制住表情,但真正难过时,谁能哭得很好看呢?
她就这么看着他的眼睛,将自己邋遢的哭着的模样送进了他心里。
孟周翰只觉得心口一跳,痛楚双倍袭来。令他一时几乎喘不过气来。
“小凡……”她想清掉眼中泪水,好让自己能更清晰的透过他的眼睛看进他的内心,然而泪水只是不停的涌上来。她扶住他的肩膀,让他看清楚她此刻的模样。她憎恨自己干枯的语言表达能力,不能将内心的痛苦和思念传达给他,“……我很想你,你回来好不好?”
胸口的跳动一声紧似一声,意识也有片刻游离。眼前她哭泣的模样和诉说的声音依旧真实可触摸,可时间却仿佛被剥离了一瞬。那一瞬之间仿佛有什么在黑暗中艰难又剧烈的挣扎着,既将捅破隔阂冲撞进来。
可也就只一瞬罢了——身体的记忆,最终还是不敌意识的控制。
孟周翰张了张嘴巴,克制住将她抱进怀里道歉安抚的冲动,轻轻的说,“……他没有回来。”
苏禾怔怔的看着他。
出乎他的意料,也或者正在意料之中的——她没有崩溃,相反的甚至忽然就冷静下来。
眼中泪水还未流尽,却很快就平静的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泪,擤了擤鼻涕。
再抬起头来时,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我知道了。”她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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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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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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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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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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