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后气温微降,他换了长袖的单衣,难得不是件T恤或者格子衫。而是件裁剪得颇有品质的V领竹色亚麻衫,却又把袖子挽到了手肘。他天生衣架子身材——宽肩,有爱打篮球的大男孩特有的柔韧又舒展的腰身。把头发蓬松的一吹,换上这种颇为文静的衣服,坐在明亮到有些梦幻的阳光之下。用手支着下巴寂寞的等人归来,竟给人一种仿佛一伸手就会消散的少年感……
如果郑莹颖在这里,恐怕又要说这是什么文学意象吧。
事实上就连苏禾这个纯种理科生,都有一瞬间感受到了文学之美的气息。
当然这种气息随着他闻声回过头来,露出那种“我给你煮晚饭了快来表扬我”的傲娇表情,而瞬间就消散了。
苏禾笑着摇头,心想有个美人男朋友最大的好处就是——哪怕已经恋爱八年,你还是会时不时就被他哪个表情从哪个角度给捕获到。时时刻刻都不缺乏心动的新鲜感。
……所以,哪怕他在性格上变得让你疑惑,乃至于烦恼,你也会格外宽容的去适应和接纳他。
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也果然不出所料是,“我做了点吃的,你洗完手赶紧过来尝尝合不合胃口。”
苏禾放下背包,先撸起袖子笑着走过去,看了一遍菜色。
——她本意是不冷落他,先尝一口、表扬一句再去洗手。毕竟时小凡有多抗拒下厨她心知肚明。
近前时却不免愣了一愣。
……是法国菜。样数不多,只四五道。味道姑且不知如何,但至少色香和摆盘十分的纯正,竟让家里简简单单的白盘子,也有了些高端酒店的昂贵艺术感。
“……真不错。”她在讶异之中,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说是由衷,却不免欠缺热情的赞扬。
明明是勾得人馋虫大动的美食,她却莫名就被些别的、不知所谓的感受压制住了食欲。
她原本想亲亲他的脸——自从上次在床上意外失去兴致之后,这阵子她便添了些动手动脚的习惯。比如随手喂他吃东西,帮他整理衣服,高兴时抱一抱之类。
心态也很简单——她不想再出现上次那样的尴尬,所以试着给自己脱敏,重新习惯跟他亲密接触。……相恋八年的恋人之间居然还需要“脱敏”,感觉多少有些荒谬。但实际上倒还好——依旧是相恋八年的手感,没任何不自在。
可这一次她却莫名就停了手——那天的感觉,好像又回来了。
清洗完毕她回到餐桌旁,在他的对面坐下,“你自己做的吗?”
“嗯。”家里没有玻璃杯,他就用茶杯装红酒,边喝边抱怨,“家里厨具太少了,都发挥不出我的厨艺。”
“怎么突然想到要做西餐?”
孟周翰心想为什么呢?他倒无所谓中餐西餐,从小吃惯了各种地方的美食,他的胃压根儿就不挑剔。味蕾诚实的向全世界的美食打开来,蓝纹奶酪都欣赏得来。不少留学生都因为中国胃受不了一连几个月的欧洲菜,而不得不学会了自己做饭。他倒是无所谓。可以说是有个世界胃了。
但是,时小凡不具备,而他和苏禾都有的经历……似乎也只有在欧洲留学了。
“你不是在瑞士交换过吗?没有怀念过法国菜?”
“学校食堂里德国菜比较多吧。我吃得糊涂,也不太记得了。”苏禾笑着,“不过这看上去真是棒极了。”
苏禾从碟子里拿了块面包,泡进洋葱汤里。面包盖了奶酪丝烤过,边缘焦酥内里软嫩。搭配着奶香浓郁的洋葱汤,微甜的味道很是开胃。
鸭腿选了上腿肉,剔去了骨头,煎得鸭皮和鸭肉边缘微焦,卧在浓郁油润的酱汁上,旁边点缀着九层塔和西柚肉。摆在盘子中央。鸭油应当被仔细的剔掉了,似乎还加了些橙皮醒味。吃起来口感香浓却不油腻。
香煎小土豆应当是蒸过之后压扁,直接就着煎鸭腿的油把表皮煎的金黄,撒了欧芹碎和黑胡椒调味。搭配的牛油果泥里挤进了柠檬汁和薄荷碎,为了增加口感,大概还加了些许酸奶。吃起来是冰淇淋的口感。
沙拉倒是国内凉拌菜的做法,应当是红辣椒下油煎酥,直接倒进豆豉花生碎里调的拌菜汁。菜里有苦菊、黄瓜和小番茄,没有她讨厌吃的紫甘蓝。
烩牛肉最后端上来。肉质软嫩顺口,汤汁微微带一点红酒的酸,风味浓郁芳香。
每一道菜的火候都刚刚好,完全不像是一个本身极其不擅长烹调的人对着食谱临时摸索出来的水平。
时小凡倒也并非完全不会做饭——至少他荷包蛋煎得很好。
或者说他其实挺擅长“煎”这种厨艺的。苏禾还会时常把荷包蛋煎糊,把裹蛋液的馒头片煎得要么焦要么生。他却总能煎得恰倒好处。
时小凡不是完全不会做饭——事实上苏禾吃过的最好吃的路边铁板烧,就是他做的。
但是他很讨厌花时间去做饭。
人为什么一定要吃的这么麻烦呢?他曾委屈扒拉的说——明明全部搅碎塞进包子皮里蒸熟,或者一锅炖掉就很好吃啊。明明可以直接叫外卖的嘛。
苏禾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明明口腹该得到极大的满足,实际上却吃得颇有些食不甘味。
“工作不顺利?”孟周翰见她三心二意,给她倒了杯酒,“看你没精打采的。”
苏禾忙回过神来,“菜非常好吃。”
孟周翰:……
“当然好吃,”孟周翰对此毫无疑虑,志得意满,“我就是不做而已。我这条舌头尝遍七大洲八大洋,但凡是吃的东西,就没有能糊弄到我的。会吃当然就会做。并且我还不挑材料——冷冻的鸭腿,超市卖的法棍,一样作出地道的美食来。”
苏禾不能不承认,他这种炫耀法——非常可爱,也非常的时小凡。
无非就是炫耀的内容,比较不那么日常。
她又有些走神——当人相信自己是另一个人时,真的连本来的喜好都能改掉吗?
“你有心事?”孟周翰又问道。
这一次苏禾总算听见了,捏着耳垂想了想,说道,“我在瑞士交换的时候,有个教授非常照顾我。”
孟周翰的手就顿了顿,心不在焉的抿了口酒,“嗯……教授。然后呢?”
“他跳槽进了明辉制药——明辉制药在江城有个实验室,他想邀请我去主持一个项目。”
“江城?”
“嗯,江城。”
“我记得你是江城人,想回去吗?”
苏禾沉默片刻。
孟周翰就说,“明辉挺不错的,全球首屈一指的制药公司。我记得他们在上海的实验室有一年开年会,租了南岛一个度假村,还包了一艘游轮。待遇应该还可以。”
“我不想去明辉。”苏禾哭笑不得,“我是个科学家,我有科学家的骄傲。”
孟周翰心情稍微有些复杂。
甜是肯定的——苏禾说不想去时,他差点傲娇的回应,你不用顾虑我的感受。当然说这话的前提是,她已经拒绝掉了这个邀请。
但她一说科学家的骄傲。他就不由想起她先前对他们资本家的种种诽谤。
孟周翰虽然今天才刚刚被个不要脸的黑心资本家给恶心到了——但归根结底他最终还是会变回到资本家的。当然,他肯定会当一个良心资本家。本来嘛,资本家也是人。是人就有善恶好坏,不能因为一粒老鼠屎就打翻一锅粥……他是说,不能因为一个坏种,就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你们科学家的骄傲,能不能别伴随着对企业家的偏见啊。”时隔多日之后,他再次自不量力的试图跟她讲道理,“你们实验室研发出来的那些东西,最终不也还得通过企业家去民用化,变成人人受益的技术?”
“嗯,是。”苏禾心不在焉的点头。
“所以,你拒绝明辉的邀请也就拒绝了,也不用贬低人家啊。资本家的实验室也一样能推动科学进步嘛。”
苏禾:……
苏禾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热衷于替资本家洗白。
等等……好吧,是她忽视了,他现在是孟周翰。某种意义上,他是个纯正的精神资本家。
苏禾哭笑不得。
“国家的实验室也一样能推动科学进步。离了他资本家,科学还不能发展了吗?我为什么非要被资本家圈养。”
“也不用圈养这么难听吧。你们科学家不是都讲科学精神吗?被国家扶持跟被资本家扶持有什么区别?”
苏禾心想区别是现成的啊——我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被国家扶持就是被人民培养,是个光荣的无产阶级科学家。
……但这的就是纯抬杠、纯引战了。
“还是有区别的。药企资本家会垄断专利,把救命的药定价到普通人吃不起。操纵媒体要求政府关注这些吃不起药的病人,把高价药纳入医保。好纾解他们的困境,挽救他们的家庭和性命。”她莫名就打起了精神,觉得跟这个时小凡或者孟周翰相处,还是这种模式比较舒服,“你有没有觉出这个逻辑有什么问题?”m.xiumb.com
“……”孟周翰顿了顿,没有做声。
他又不蠢,怎么可能听不出问题在哪儿?
“资本和他们操纵的媒体从来都不会说——药厂应该降低药价。他们只会在要求降价、质疑他们为什么这么暴利的舆论中,反驳你说,企业研发要花很多钱,企业是要盈利的,你不准他们盈利,他们就只好给你偷工减料,甚至干脆停产你的救命药,最终受害的还是你自己。”
孟周翰突然就有些别扭,有些坐立不安。
但还是本能的反驳,“但这也是事实啊……企业确实必需得盈利,才能持续发展下去。研发出了突破性的新药,也总得有点回馈吧。”
“索要回馈,就可以把病人榨干吗?技术是拿来作此用途的吗?”
孟周翰没敢说不是还有医保吗——他是花钱的行家,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种玩法只不过是把医保的钱捯饬到药企资本家的口袋里,占去很多其他的用场。逼迫医保为昂贵过头的药买单,却不把价格打压下去,其实就是逼迫其他病人买单。
苏禾说,“我是绝对不会去明辉的。我对其他的企业没有任何偏见,但是对明辉这种盈利模式的药企厌恶至极。就算我不做基础科研了,要去药企,也肯定去国内的药企。致力于打破这种吸血鬼的专利垄断,把他家每一种药都给打到白菜价。”
孟周翰:……
“你能不能有点自我追求,别光想着断人财路啊!”
狭隘不狭隘啊!
苏禾噎了一噎,瞬间满脸通红,“啰嗦,我的理想是基础科学研究!被逼去药企肯定一肚子怨恨,就是要断它财路怎么啦!”
孟周翰笑得肩膀乱抖,莫名就觉得,她这种幼稚的意气和豪言壮语,好像……也挺热血、挺可爱的。
他托着腮看着苏禾,说,“我可能得去创业了。”
苏禾还没从先前的话题里回过神来,警惕的脱口而出,“你不会想去做明辉这种模式吧。”
孟周翰也瞬间应激,“我是这么邪恶的人吗?我要创业,肯定是……那什么,要当爱国民族企业家啊!”
苏禾:……
“当然,除了利国利民之外,”孟周翰用手指头比了比,“……还是想给自己赚那么点钱的。”
苏禾笑着揉了揉额头,“我不仇富的,你不用这么小心。”
“还是小心些比较好。”孟周翰笑着说,“万一赚太多,被你讨厌就不好了。”
苏禾满脸通红,“都说了我不仇富啦。”
“虽然不仇富,但肯定不喜欢吧。你之前说过,我这种坐拥千亿的富二代是不正常的。”
苏禾:……
苏禾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但是让一个人赚到一千亿,本来就是不正常啊。”
孟周翰:……
孟周翰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不是那么热衷于去辩解,有能耐的人赚多少都是合理了。
毕竟,他现在是个只能赚36万的996程序员,负了工伤却被开除,还被黑心老板认为自己欠他1000万——TMD的人的思维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赚1000万的时候他自己揣兜里,赔1000万的时候,倒是赖在他身上了。
如果员工996奋斗的结果,只是给这种人多买了辆车,多包了个情妇。那这种模式肯定不合理。
——没错,孟周翰知道这人渣包情妇。毕竟要评估风险嘛,怎么可能不调查对方的底细?他还知道他包了不止三五个情妇,生了不下十个孩子。渣成那样,还有着猪一样的繁殖欲望,兽性到让人毛骨悚然。所以并购的条件之一,就是把这人撵出局。毕竟这个工作室的游戏,女玩家还是挺多的。留着他迟早暴雷。
当然话又说回来了……
“我应该也赚不了这么多吧。”他苦笑着。心里已经明白,就算是这种模式之下,有钱成他爸妈那样,恐怕也不纯是能力不能力的问题,“我就努力赚够一个实验室就好。”
苏禾也终于回味过来,他是在说自己的创业。
她于是起身走到他面前,笑着抱了抱他。
孟周翰于是又仰头,“对了,给你盖实验室,大概要花多少钱?”
“不太清楚。”苏禾说,“地皮钱姑且不算,我记得我们学校的实验室,总投资大概17亿吧。”
孟周翰:……
“我硕博五年,我们组每年的项目经费大概要2000万。”
“做试验用的细胞因子动不动就几千块一微克。一只骨架染色剂要五千多。做个基因矩阵检测,就要几万块。”
孟周翰:……
孟周翰说,“……我会努力,争取养得起你。”
苏禾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可以以此为目标,但我还是会跟着祖国妈妈干活的。总之,努力创业吧,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孟周翰顿了顿,“全力不会包括辞掉工作——”
“门儿都没有。”
孟周翰笑起来,心想果然。
他也不想她辞掉工作——他喜欢她满身光辉,心无旁骛,对自己的理想充满自信和热情的模样。
这才是完整、真正的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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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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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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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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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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