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两眼发亮,看着与周围的白色格格不入、绿意盎然的苍梧观。
他捏了捏游龙的尾巴:“谢九思看到没?我好牛啊!”
被拽了尾巴的游龙微微一僵,将尾巴从顾时手里抽出来,塞到了肚皮底下。
顾时沉浸在自己第一次装大逼的兴奋里,没有注意到谢九思的不自在。
他捏不到龙尾巴了,就抬手搓了搓脸冷静了一下。
客人还愣在门口。
这必然是被我这一手出神入化的驭风之术给震撼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顾时得意的哼哼两声,看着山门殿前那一道凝固住的黑漆漆的身影,对自己的手笔非常满意。
牛逼啊!
不愧是我。
顾时喜滋滋地站起来,转头看向顾修明,十分嚣张:“我自立门户了!”
“哦。”顾修明冷漠应声,几口吃完了饭,把碗筷往他怀里一塞,“快滚快滚。”
哼。
顾时揣着碗,昂首挺胸,扭头把碗筷送回食堂,一溜烟跑回了苍梧观。
客人已经走进了门,他得赶回去烧壶热水泡好茶,不然这一波装完岂不是没后续了!
那可不行。
顾时火急火燎地进了伙房。
苍梧观没什么游客,一年365天至少有350天孤零零的就顾时爷孙俩在,所以也没立什么指路的牌子。
但苍梧观的面积很大,几个大殿的路又不是上坡就是阶梯。
顾时和顾修明身体素质好,走惯了,从山门殿到三清殿一路往上,正常步速得溜达个半个多钟头。
没打过招呼第一次来的话,根据顾时以前的观察,走马观花绕苍梧观一圈能有一个半小时,如果上后山的话时间还能拉得更长。
顾时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
他打了井水升上火,低头看看自己的衬衫牛仔裤。
薄薄的衣物与冬日的寒凉格格不入。
不过用来装样子正好。
反正他也不觉得冷。
顾时看着灶台里的火,等着水烧开。
来客穿过山门殿,拾级而上。
他有些惊讶。
从大门口的联匾就看得出来,这个道观的香火并不旺。
门匾和联匾的木头都不怎么样,字倒是写得还不错,但也没有保护好,牌匾上甚至都能看到几个虫洞。
但出乎意料的,里边很大。
从面积和建制规格大概看得出来,这里曾经鼎盛过,只是如今没落了,甚至到了令人鲜有耳闻的程度。
来客看了一眼路边已经焕出了新芽的荒草,紧了紧羽绒服的拉链。
他有些忐忑,又微妙的松了口气。
如果只是融雪,他还想得到许多种江湖骗子装神弄鬼的手法,但使大面积的植物短时间内重新焕出新芽这种能力,看着就不是什么科学手段。
他找到这里想要寻求帮助,自然不想遭遇江湖骗子。
顾时烧开了水,泡好了茶。
茶是从谢九思那儿拿来的一小袋,提神醒脑,可以让人短暂的放下烦恼。
正适合被不干净的玩意儿纠缠的倒霉蛋。
顾时将茶端到客殿,瞅了一眼正一边观察四周一边慢慢往上坡走的客人,伸手就要捏谢九思的尾巴。
盘在手腕上闭目养神的游龙却飞速把垂下来的尾巴一收,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顾时没往心里去。
他看着圈在手腕上如同一条红绳的赤色游龙,捏不到就戳了戳。
“谢九思,你看那个人身上那层白雾是什么?”
谢九思抬眼。
那位正缓步靠近都客人,身上朦朦胧胧的笼着一层几不可察的薄雾。
顾时以前撵过不少妖怪,入职疗养院之后更是见了许多。
像这位客人这种身上泛着肉眼可见的异常的,哪怕在妖怪里也挺少见。
顾时只在作孽多端的妖怪身上看到过这种现象的存在。
但不同的是,那些妖怪们身上从未见过这样浅薄透明的白色,而是不祥的深沉血色。
一看就没干好事的那种。
根据顾修明的说法,那就是因果,是他们造的孽,造孽太多,自然而然就会体现在外在上。
一般小打小闹是不至于沾上这么严重的东西的,哪怕是有小妖怪跑去作祟,也不会形成那样的血雾。
而一旦沾上了,那肯定就是性命相关的事。
这位客人身上模模糊糊的白雾跟那种因果很像,但凡颜色变一变,加上他那副全身上下都藏在黑色羽绒服里的架势,顾时都第一时间把他扔出钟山了。
游龙眼中略过苍山,看到了在观中漫步的人影。
“是一份机缘。”谢九思的声音响起,“外人赋予他的机缘。”
他话音落下,却没有得到顾时的答复。
游龙抬起头来。
顾时眉头紧皱:“你为什么可以讲话?”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他变回原形的时候,一开口就是老鸡仔了,谢九思怎么就不一样了?
谢九思:“……”
谢九思有些无奈:“这是传音。”
顾时变鸡仔的时候,还一个法术都不会呢,毕竟传承都被别人拿走了,一切都得从零开始。
“哦……”顾时嘟哝一声,将话题拉了回去,“机缘还能别人给吗?”
“自然。”小龙的脑袋点了点,见顾时没有摸它尾部的意思,重新舒舒服服的盘了起来,“我连命数都能与你平分,机缘自然也能分。”
也是。
顾时点点头,手摸上杯壁试了试温度。
天冷,茶水冷得也快。
顾时端着茶盘,进了客殿,从里拉开了大门,与正巧踏上了最后一阶台阶的客人对上了实现。
“等您很久了。”顾时对他一笑,“您好,我叫顾时,是苍梧观目前的主事人。”
“您好,顾……”客人顿了顿,“顾天师。”
顾时:“……”
顾时忍了忍,没忍住:“叫我顾时就好。”
“……”客人有些尴尬地挪开了视线,下一秒又重新移了回来,“我叫柳桃李。”
顾时愣了一下。
这名字,怕不是五行缺木缺得有点狠。
“柳先生。”顾时定了定神,“边喝茶边谈吧。”
柳桃李点点头,看着顾时衣着单薄的背影,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装备,迟疑片刻,把拉到鼻子上的拉链拉开了一条缝,一股凛冽的寒风瞬间从缝隙之间钻了进来。
!!
柳桃李飞快的把拉链拉了回去,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寒噤,快步跟进了客殿里。
托谢九思分.身的福,客殿里倒是暖烘烘的。
柳桃李拉下了拉链,放下了帽子。
他看起来很年轻,身形单薄,一头黑发被帽子揉得乱糟糟一片,眼底泛着一层薄薄的青黑,大概是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琇書蛧
顾时并不奇怪。
以往来苍梧观求助的每一个客人,都是差不多的模样。
他把茶水往前推了推:“喝口茶暖暖吧。”
柳桃李深吸口气,稍显拘谨的捧起了温度恰恰好的茶水。
茶一入喉,就感到一阵熨帖的暖意,如同料峭春寒结束之后和煦的暖风,让惴惴不安的心倏然安定下来。
柳桃李一愣,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顾时等他喝完了小半杯茶水,才找了个机会开口:“找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呢?”
柳桃李捧着茶杯看过来:“您看不出来吗?”
顾时:“。”
不会苍梧一脉的占筮真是对不起了!
顾时稳了稳心态:“看得出来一点。”他目光扫过柳桃李身上若隐若现的白雾,想到谢九思之前说的他人赋予的机缘,开口道,“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奇怪的人了?”
柳桃李捧着茶杯,点头:“实际上,是我大伯变得很奇怪。”
柳桃李最近一直没睡好。
柳桃李是个艺术生,刚毕业不久,他们家条件不错,爸爸上面有个哥哥,也就是柳桃李的大伯。
这位大伯前些年还很风光,但因为一次投资失败,加上被合伙人背刺,赔了个底朝天,浑身上下分文不剩还倒欠了银行几百万负债,老婆也带着儿子跟他离了婚远走高飞了。
柳桃李的父亲替他走投无路的哥哥还了债,拉了起来,放进了自家的公司里当了个不大不小的领导。
本来,大伯也慢慢的从之前的阴影里走了出来,脸上笑容多了,还重拾了曾经的爱好,成天拎个竿跑出去野钓。
但最近,他的大伯好像突然间得了什么精神病一样,天天跟柳桃李的父亲说什么神神怪怪的,说要弟弟取钱出来支持神仙的事业。
“……这一看就是骗局。”柳桃李说,“但一周前,大伯突然抱回来十几斤的金条,说是神仙给的,我们家找人来验了,都是足金……”
顾时:“???”
顾时脸皮一抽。
还有这种好事?!
“我们一家看着金子不知道怎么办,然后……”柳桃李沉默片刻,“然后金子就在我们眼前变成了一滩烂泥,这个时候我们才意识到不对。”
顾时眉头一跳。
这个我熟!随便来个小妖怪都会这一招障眼法!
柳桃李说到这里,又喝了口茶:“然后我很巧合的捡到了这张名片,又很巧合的知道了余靓学姐小侄女的事情,然后巧合的抽到了B市周边的旅行套餐……”
顾时一愣,瞅了一眼随着柳桃李的诉说变得愈发淡薄的光雾,问:“这个异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柳桃李想了想:“大约半年前。”
“事情缘由呢?”顾时问。
“……”柳桃李沉默片刻,艰涩道,“是这样的,我大伯说他野钓钓到了个神仙,还把那个自称是神仙的人带回来吃了顿饭,但我们看着真的就是普通人……我记得那人自我介绍说是火神重黎。”
因为从没见过那么一本正经吹牛逼的人,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
重黎?!
顾时绷住了表情,想到还在三界院里的祸斗,反手一下捏住了谢九思的尾巴。
游龙浑身一僵,极远之外的谢九思差点一脚踏空,整个人都凝滞了一瞬。
谢九思深吸口气。
看来很有必要给小鸡仔上一堂龙类生理课,至少要顾时知道,龙蛇类的尾部那一截都是不可以乱捏的。
游龙飞速抽回了自己的尾巴,呼吸间喷出了一口火星,在顾时的掌心燎了一下。
顾时没有去查看谢九思的动静,他只是看着柳桃李,发现他身上代表机缘的光雾已经快要消失不见。
这是……
顾时略一思忖,就意识到柳桃李的那份机缘是应在了他的身上。
之前柳桃李说的那么多巧合,恐怕就是这份人为的机缘所带来的。
柳桃李观察着顾时的表情,试探道:“你看起来并不惊讶?”
“嗯,还行。”顾时一脸高深莫测,“毕竟众所周知,钓鱼佬什么都能钓起来,除了鱼。”
不就是钓个重黎?
这事儿总不会比钓条鱼更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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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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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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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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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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