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个头发披散、衣衫不整的年轻人。
马车缓缓拖动。
铁笼内那人一动不动。
沿街会有许多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来到广场。
马车停下。
铁笼被架起抬高。
三声锣响。
广场上拉起一道横幅,上书:“国政时要”。
横幅飘荡。
桌椅、屏风被搬来。
说书先生姗姗来迟。
坐于桌后。
屏风合拢。
开始说故事。
“诸位!列位!”
“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
“笼子里这位,就是咱大明第二位皇帝,年号建文的明惠帝朱允炆。”
“说起他?”
“就必须说闹两年的靖难,以及太祖爷回归,跨越时空平乱的事迹。”
啪的一声。
醒木一拍。
围观百姓,全部竖起耳朵聚精会神来听。
“故事要从洪武爷还活着的时候说起。”
“有一天,洪武爷考校朱允炆,朱允炆对答如流,龙颜大悦,洪武爷让朱允炆问个问题。”
“于是乎:朱允炆问:‘皇爷爷,北疆有霍,诸位皇叔可带兵抵御。’”
“若九位叔叔引兵为霍,该当如何?”
“洪武爷沉默,他老人家心中没有答案。因为洪武爷觉得这就是个伪命题!根本不会发生。”
“奏对并未因此结束。”
“洪武爷将问题抛回给朱允炆:‘你当如何?’”
“孙儿会先礼后兵。”
“先降旨告诉诸位叔叔,北疆敌人不足为虑,国政方针应当调整,兵甲入库、马放南山。”
“诸位叔叔劳苦功高,应当荣休。”
“国家会量才选将,镇守边关。”
“叔叔们不必在意。”
“若叔叔们贪恋兵权,不尊号令,孙儿也只能以国法家规加以处置了。”
“朱允炆的这个回答,堪称完美。”
“特别是对当时的洪武爷来说。”
“没有比这个处置方法更恰当的了。”
“龙颜大悦。”
“洪武爷大加赏赐。”
“可是呢!”
“等洪武爷真的驾崩,朱允炆登基称帝。”
“他高喊着消藩。”
“没有选出称职的良将,急着要裁撤北疆诸位藩王。”
“太祖爷的诸位皇子不答应。”
“为什么?”
“他们和咱们太祖爷一样,以天下为己任!”
“他们担心异族人铁蹄再次搅扰华夏河山。”
“他们担心北元人亡我华夏之心不死!”
“他们宁愿吹风喝沙,他们也不敢懈怠半分。”
“他们时刻记得,他们父皇交给他们的差事:‘北元不灭,永不回京!’”
“但这样的坚持换来的是什么呢?”
“是猜忌,是不信任,是以朱允炆为首的朝廷发来的雷霆震怒!”
“洪武三十一年7月,以谋反之名,消周王朱素,贬为庶人,发配云南。”
“次年正月,建文元年。”
“以襄王朱柏有谋反之心,派兵围王府,逼其举家引火自焚。”
“同年,又一月。”
“将齐王朱榑、代王朱桂纷纷治罪,各自圈禁。”
“复二月。”
“岷王朱楩被废庶人,圈禁漳州。”
“一位位与国有功的藩王被废被贬被杀。”
“还活着的藩王昼不能食、夜不能寐。”
“没有办法之下。”
“藩王们暗中串联。”
“燕王朱棣领衔,宁王朱权跟随,诸位藩王策应。”
“浩浩荡荡的靖难之役开始了。”
口若悬河。
舌灿莲花。
说书先生提纲挈领。
将一桩桩、一件件大事儿娓娓道来,举重若轻。
直说到建文二年,洪武爷跨越时空而来。
啪的一声脆响。
屏风展开。
说书先生站起打躬作揖。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讲。”
嗡的一声。
半个多时辰一声未吭的围观百姓们,当场炸锅。
“你等等!你给我站住!你别走,你不许离开!”
“后头发生什么了?说啊说啊你快说啊!急死我了!”
“洪武爷怎么就跨越时空而来了?他老人家过来后都干了什么?你不能就这么停下啊,你得说完才能走!”
“围住说书先生,绝不能让他走了!今天不把故事给咱们讲完,追到他家中也要听!”
群情汹汹。
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人涌过来。
举着拳头,嘶声大喊。
围住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打躬作揖求饶。
苦笑着。
连连摇头。
“列位列位!”
“不是咱不说,不是咱故意吊大家胃口。”
“实在是咱肚子里就这么多货了!”
“后头的本子师傅还没给,学生还不会啊!”
“你们且等三日后,学生把本子背会了,保证再过来讲个精彩!”
虽然如此说了。
但听众的热情还是很高涨,一个个揪着他袖口不依不饶。
“你就算没看后面的本子,也该知道点内幕,给我们透露一二!”
“对对!给我们预告一下,让我们也猜猜洪武爷他老人家过来后都干了啥?”
“我们需要知道洪武爷真能跨越时空而来吗?我咋听说是他老人家掀开棺材板跳出来平息兵乱的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可听说,洪武爷是上天派来拯救北直隶、山东一代百姓的,帮他们免于兵祸,正常生活。”
这会儿。
不只是围着说书先生不让走了。
还有些听众。
相互之间意见不合,两两一对,高声争吵,甚至大打出手。
为了维持秩序。
也为了能脱身。
说书先生走回桌案旁。
抓起醒木。
猛地狠狠一拍。
啪的一声响。
余音回荡。
满场皆惊,睁大眼、张大嘴抬手望来,寂然一片。
众人就见。
说书先生抬手指向铁笼。
“你们是不是忘了,主角就在这呢啊?”
“问我没有用,问当事人啊!”
“我跟你们说:我可听我师傅说了。”
“这位:杀母杀妻杀子杀仆。”
“为了皇位,害父害祖逼叔。”
“你们想知道太祖爷跨越时空后做了什么,问他啊!”
“他保证比我知道的多!”
众人被点醒。
围观群众纷纷涌向铁笼。
早有官府差役在旁拉起警戒线,不许靠近。
提着水火棍的差役高喊:“只能远远地问,不许靠近,绝对不许靠近!”
“他都是囚犯他都是罪人了,为什么不能靠近?杀了他也不怕啊!”
“这等十恶不赦的畜生,留着他干啥?让我一刀剁了他吧!”
“嗨,朱允炆,你真的那么不是东西杀母杀妻杀子杀仆吗?”
“问他作甚?瞧他长的就像是个鬼似得,做点不是人干的事儿,有啥好奇怪的?”
纷纷扰扰间。
说书先生乐呵退场。
原地。
只留差役和铁笼内的朱允炆。
独自面对好奇心高涨的围观群众。
“朱允炆,抬起头,让爷看看你长啥样?”
“一定是个白脸?戏里说了:像曹操这种奸贼,都是白脸!”
“嗨,朱允炆,你爹懿文太子朱标,真的是你害死的吗?你真的为了坐上那把龙椅,连太祖爷洪武帝也给害死了吗?”
“这种人,利欲熏心,为了自己那点欲望,啥事儿干不出来?生身母亲都敢杀,别把他再当人!”
“我看他跟唐朝一个女人皇帝一样。为了登上九五之尊那个位置,不惜把自己的儿子、女儿全部弄死,有的还是她亲自动的手。”
“啧啧,啧啧啧!天家无血亲,皇宫里的那些事那些人,已经不能算成跟咱们一样的人了。他们是神是鬼是妖是魔啊!”
听着那些议论声。
瞄一眼他们指指点点的嘴脸。
铁笼内的朱允炆嘴角勾起,满眼不屑。
“一群愚不可及的白痴!”
“一切都只是成者王侯败者寇罢了!”
抬头。
遥望北平城。
眼里迸发不屈光彩。
朱允炆双拳紧握。
咬着嘴唇。
牙齿染血他也不自知。
喉咙深处发出低吼咆哮。
“你们想要用这种方法折辱我?想我在痛苦中死去?”
“不可能的!朕告诉你们,绝不可能的!”
………………
“等等!”
“兄弟。”
“你需知道:你已经不是皇帝了。”
“还自称‘朕’?”
“你是觉得朱棣仁善呢?”
“还是觉得洪武爷是个好说话的?”
隔着两个时空。
苦口婆心说话。
朱雄英甚至有点痛心疾首。
这变态杀人狂,咋还有点傻呢?
摇摇头。
不去再看朱允炆。
这般下场。
也不算特别诛心吧?
特别是对朱允炆这种厚脸皮的。
洪武爷,您老是不是有点对不起咱地殷切期待啊?Χiυmъ.cοΜ
目光投向北平城。
朱雄英看到。
恰在此时。
朱棣向洪武爷请教这件事。
………………
马场之中。
朱高煦、朱高燧纵马弯弓。
大胖子朱高炽不擅弓马。
亦步亦趋地跟在朱棣和洪武爷身后。
“父皇,是否对朱允炆的惩罚太轻了?”
“儿臣听说,他住在铁笼内,很是安逸。”
听到朱棣的问题。
洪武爷脚步顿住。
扭头来问:“老四啊,你觉得什么叫杀人诛心?”
“羞愤难当,掩面而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无颜见江东父老,唯有一死了之!”
想也不想。
脱口而出。
朱棣脸有洋洋得意之态。
呵呵笑着。
不置可否。
洪武爷回身去看大胖子朱高炽。
“你觉得呢?”
呃……
没有想到太祖爷会问自己。
大胖子朱高炽略显茫然。
朱棣刚想替儿子转圜。
大胖子朱高炽反应过来后,机敏作答。
“孙儿以为不然。”
“所谓杀人诛心,应该诛的是野心,是每个人心中最大的欲望。”
“也即是每个人最大的一个执念,绝无法放下,拼尽全力、付出生命也要完成。”
“有时候被称之为‘志向’,有时候被称之为‘梦想’,有时候被称之为‘信仰’。”
“孙儿愿将它称之为‘骄傲’。”
“屠夫会庖丁解牛,诛他的心,则要否定庖丁解牛的厉害之处,更要否定杀生本身。”
“书生追求青史留名、万世流芳,说白了,他们就是喜欢沽名钓誉。”
“那想要诛他们的心,就要瞄准他们的名誉,使他们遗臭万年。”
“至于建文帝?”
略一停顿。
只听朱高炽说。
“他最大的骄傲,就是他的身份。”
“他以为:只要他还活着,总有一日,可以东山再起,重临帝位!”
“这是他的希望所在。”
“皇爷爷用铁笼圈禁他,将他的累累罪行公告天下,让市井百姓去谈论去点评。”
“这不仅是在剥离他的皇帝身份,让他即便被人救走,也不可能东山再起。”
“这还是在消磨他的意志,让他亲眼看着希望一点点破灭。”
“当他趴在铁笼旁,嘶哑朝外面的人喊叫,无人应答。”
“当没有人再对他的故事感兴趣。”
“当三岁顽童也可以指着铁笼内的他,将他的累累罪行随口讲出的那一天。”
“他也就会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忘。”
“再想东山再起?”
“还想重临帝位?”
“喝,呵呵,呵呵呵。”
这一刻。
大胖子朱高炽扬起自己的胖脸。
本该有些和善的那张脸上。
此刻满是冰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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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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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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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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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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