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忌站在花园的空场上仰脸望天。他在花园里舞剑,舞着舞着,忽然就想到了过去的事。
吴国到卫国,山重水复,走了多少天,他记不得了;吃了多少苦,他也记不得了。时间将这一切慢慢地淡化,却不能消泯眼前的实情实景。这口气噎在心中,如鲠在喉,时时把以前勾来展开在眼前。这叫他尤其心烦意乱。为此,他常常忍不住破口大骂:姬光,我必将生吃你的肉,灭了你的族,鸡犬不留!
庆忌见到卫君,是两天以后的事了。据服侍他的小奴说,那天宫里还没有传出话来,他就像那匹驾辕的马,扑通一下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武士们把他抬到馆驿里。他在馆驿里半阴半阳地睡了吃、吃了睡,大吃大睡了两天两夜,才知道自己是谁。
庆忌毕竟是一条铁打的汉。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之后,仅仅休养生息了两天,就又恢复了往日的生龙活虎。当他大踏步地走进王宫的时候,双目炯炯,精神抖擞,全不是来时的那副倒霉样了。
两排武士高举青铜戈,交叉组成了一个通道。走过这条通道时,庆忌感到了发自青铜戈的阵阵血腥气。这使他亢奋不已。
王宫的殿堂宽阔,但是光线有些阴暗。庆忌从外面进来,先是眼前黑糊糊一片,过了一会儿才看清两旁席地而坐的文武大臣,然后又看见了坐在高台之上的卫君。
庆忌此前并没见过卫灵公。他没有想到卫灵公居然是这么一个干瘪的糟老头子,一见之下,突然感到失落到极点――自己辛苦跋涉千山万水,投奔的就是这么个棺材瓤子么?
还在吴国的时候,庆忌就听说卫灵公男女两色兼好。他有一个男宠名叫弥子瑕,有一次他陪伴灵公游园,园中桃树果实累累,正是初熟的时候。弥子瑕摘下一个桃子,咬了一口,然后递给了灵公。灵公毫不在意地把剩桃子吃了,还得意地说,弥子瑕是怕桃子不熟,所以先尝尝,是关心主上啊!后来,“分桃”的故事就传遍了列国,成了男宠的隐语。
不知这个弥子瑕是否还在……卫灵公身旁坐着一个体态袅娜、装扮妖冶的女人,使庆忌的眼睛一亮;有这个女人的陪衬,使得卫灵公多少有了些活气。
到了这步天地,庆忌只能趋前下拜。
卫灵公颌下那撮焦黄的山羊胡风中枯草般地抖了抖:
“哦,壮士,抬头……”
庆忌便把头仰了起来,眼光扫过卫灵公,顺势滑向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他猜想,这个尤物大概就是名扬列国的风流南子了。
“唔唔,有点像有点像……寡人听说……呵,你有什么事来着?”
有什么事?!
这一句问,把庆忌从想入非非中拉了回来。有什么事?你看这老棺材瓤子说得多么轻巧。在一种怨毒的情绪的冲撞鼓荡之下,庆忌想起了父王,想起了失去的一切——王位,财富,女人……庆忌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震得满脸的络腮胡子根根竖起,眼珠胀得血红。
“父王,我的父王,被逆臣姬光谋弑了……”
庆忌所知仅此而已。从事件的预谋到发生,他一直在懵懂弱智状态,连点儿蛛丝马迹也没有觉察到。甚至他自己能逃得一命,也完全靠了机敏和勇力。
出事的那天晚上,吴王要去堂兄姬光家赴宴。王后说,昨夜我做了一个恶梦,早上起来一直心神不定,莫不是有什么祸吧?
听母后这么一说,庆忌也附和道:
“父王,防人之心不可无。儿子觉得,近来伯父好像总是怏怏不乐,似有什么沉重的心事。想来他不该有什么不乐的事。父王即位以后,对他可以说是信任有加,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乐?有心事而他人不知,这不就值得怀疑吗?”
吴王听了大笑道:
“放心,我为一国之主,谁敢把我怎么样?”
说是这么说,吴王还是作了防范:贴身穿了三层牛皮软甲,并将侍卫的人数增加了一倍。
吴王走了之后,不知怎么,庆忌老是觉得心里发虚。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受了母后的暗示而神经过敏?
他在屋里转圈,转着转着,这种不安越来越强烈。在屋里呆不住,就来到后花园。琇書蛧
南方仲春的夜晚非常迷人。晚风带着潮乎乎的草木清新的气息,沁入心脾,让人陶醉。庆忌沉浸于其中,感到了生命的惬意与美好,心中的不安也渐渐淡漠。他信步踱去,流连忘返。不知过了多久,已是繁星满天。在星光之下,夜景倒比原先清楚了些。他靠近围墙,打算看看宫外的景色――
蓦地,庆忌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发现了一撮运动着的黑影!
黑影在快速移动,却悄无声息,这对老于军伍的庆忌来说,是再清楚不过的事了:心中的不安终于得到印证。几乎与这念头一动的同时,庆忌跳了起来,如被狗撵的兔子,憋足了劲儿地向母后的宫室蹿去。
这时,王宫四周起了喊声;喊声是突然爆发的,王宫里面随即沸腾起来。庆忌听到母亲所住的偏殿里传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仆役们三三两两地拥在门外气急败坏地大声喧嚣着;黑影里,人们像群没头苍蝇,乱七八糟地呼喘着奔跑。恐慌的情绪海潮般涌动,逐波迅速弥漫开来。
庆忌根本没心思顾及这些。他一路腾跳而来,势头不减地全力撞向母后卧室的门。门四散迸裂,庆忌冲了进去。里面一片漆黑,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气;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他脚步不停地向里屋冲去。
头重重地撞到了什么东西;那个东西被撞得悠了起来,像秋千一样。当它荡回来时,庆忌辩风识物,出手抓了个正着――庆忌的心陡然一跳,塞住了胸口!
抓住的是一只人脚。
他手忙脚乱地摸索着点上了烛。
房梁上悬挂着一个人。是母后。
庆忌的眼泪夺眶而出,瞬即如钱塘退潮;险恶的处境没费什么劲儿就激活了他冷酷的本性。爹死娘家人,活人管不了死人了。
他转身奔向自己的住处。这里也是空无一人;妻妾们不知都哪儿去了。庆忌此刻没有功夫想她们,随手划拉了些钱物,夹在腋下,一手仗剑,冲了出来。
外面火舌纷舞,喊爷觅娘、惊呼惨叫,已经乱得无法收拾。时见一小队一小队武士穿插在如惊弓之鸟的人群中,随手击刺;冷兵器切入□□的那种特有的声音,和随之而起的撕裂人心的惨呼,令庆忌的筋肉一阵阵战栗,一阵阵亢奋。
“又一个大家伙!”
一小队武士瞄上了他,如旋风般卷了过来。庆忌发出一声夜鸱般的怪啸,无退有进,大踏步地迎了上去。离得近了,武士们才发现这个大家伙居然面目如此狰狞,在明暗不定的火光的晃照之下,凶恶如地狱里受刑的厉鬼。
“咦……呀……!”
冲在前面的武士吃了一惊,不觉止了步。后面的武士收势不住,撞向前面的武士。等到他们意识到灾难降临,已经来不及了――一股彻骨的寒气笼罩了他们。
庆忌把所有的恨怒都注入手中的这把剑上。他下手是如此之重:刺必透亮,剁必两分。这把铜剑在他手中又是如此的变幻莫测,上下翻飞,如电光石火。一阵短暂而可怕的砍切声之后,这队武士已无一个完整的,横七竖八地倒在这一滩、那一片的血泊中。
庆忌如饿虎般地向宫外冲去,一路上见人就砍,他已经杀红了眼。此刻,他浑身上下已是血污狼藉,无论兵民敌友,见了这凶戾的煞神躲避唯恐不及。
跃出了宫墙,那惨烈的景像和凄厉的喊声都渐渐远去。庆忌知道,吴国不能容身了。现在首先要做的是,找一个地方暂避一下,再作打算。这个地方必须离吴国远一些,而且不为人瞩目。
庆忌选定了卫国。然后,他辩了一下方向,一直朝东北奔去。天快亮时,他躲在一条大路边的树林中,劫持了一辆马车。车上的人没留下一个活口。庆忌换上了死者的衣服,一路向卫国疾驰而来……
“唔唔……”听完了庆忌的叙述,卫灵公感叹起来。“前年,你父王还来敝邑盘桓了几天。哦,他的酒量真是不小,还能御……嗯,还能逗女人……他的身体真是粗壮得很,怎么,就活不过我这个老朽……”
“谁比得上君王福大寿长呀!”
这声音娇娇的如莺似燕,听得庆忌英雄气短,心头一软。不用说,这是卫灵公身边的那个小尤物在撒娇。借了这个机会,庆忌赶紧抬眼,目光死死地罩住了她――她的脸,她的眼睛,鼻子,嘴,她的肩……
庆忌心中长叹。活了这么些年,在吴国,以他的地位,见过爱过的女人无数,还真没有见过这么勾人心魄的妖精。只是闪闪烁烁的几瞥,这个女人就叫他爱怜不已、心疼不已。
庆忌强迫自己移开了灼灼目光。但是他的心志已不再那么听话,意马心猿,怎么也收束不住。
国恨家仇在身却如此地不着调。庆忌暗暗地自责,却又为自己开脱:鲁国的孔丘不也说过——我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呵呵……这一刻里,庆忌要夺回失去的一切的欲望越发强烈!
接下来,在与卫灵公的对答之中,时有佳人的软声悄语萦绕其间,而他也时而感到了那飘忽如雾的阴柔眼波,蜻蜓点水般撩拨他骨棱分明的脸颊、筋肉虬结的肩膊、胸膛……弄得他迷迷瞪瞪、懵懵懂懂,以致失魂落魄,渐渐地,应答也牛头不对马嘴,答非所问,听得大臣们纷纷掩嘴窃笑。好在卫灵公似乎没大在意,以为他是急火攻心或长途逃命疲累所致。因此早早结束了会见,安排他去休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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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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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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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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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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