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扳着蒋烟肩膀把她推到门口,“回去吧。”
蒋烟还没从他那两句话里琢磨出什么意思,就被赶回家,很不满,“你急什么,我又不会赖在你这里不走。”
什么人啊,好不容易有点单独相处的时间,都不知道珍惜。
她捂着左眼转身就走,关门的时候用了些力,砰的一下,声音很大。
余烬没有在意这个,一边往阳台走一边摸出兜里的电话,调出一个号码拨过去。
天有些冷,他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栏杆,在上面轻蹭。
电话接通,那头传过一道沉稳的男人声音,“喂。”
余烬捻了下指腹上的灰,“最近怎么样,在哪呢。”
罗曜:“在北京,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余烬笑了下,“没事不能找你?”
车行两辆镇店之宝,全部都是绝版名车,其中一辆属于余烬,另一辆的主人就是余烬这位多年好友罗曜。
罗曜是名门长子,人生本顺遂无忧,春风得意,可一场车祸让他失去了行走能力,只能永远坐在轮椅上。
那辆他曾经最爱的摩托车也再不能骑。
他将它放在余烬的车行,偶尔会来看看。
余烬离家之前就认识罗曜,两人已经相识十几年。
聊了一会,余烬说:“有个事,你公司有没有多余的位置,帮我安排个人进去。”
罗曜有些意外,余烬的性格,从不管这些闲事,“是什么人?”
“雷子的表妹。”
罗曜见过雷子,他嗯一声,“什么专业。”
余烬说了。
罗曜斟酌一会,“我公司岳城分部那边应该没有合适的位置,不过我倒认识几个相关方向的公司,可以引荐。”
“都行。”
“嗯,”罗曜说,“你把我秘书的联系方式留给她,让她明天直接打电话。”
余烬答应了。
罗曜探究的语气,“这女孩跟你——”
余烬干脆说:“没关系,少瞎想。”
罗曜笑了,“行吧。”xǐυmь.℃òm
他没再多问,两人又聊了一会,罗曜那边有人找,大概公司有事,余烬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余烬写了个电话号码给雷子,让他转交给卢宁,雷子拿着那张纸条,有些不敢相信。
罗氏在岳城非常知名,不亚于城南余家,只不过大本营近些年挪到北京,这边变成了分部,有这家公司老板的引荐,介绍的公司也不会差。
雷子很感激余烬,道谢后又说:“还有曜哥,替我谢谢他。”
他见过罗曜几次,不算熟,没想到他愿意帮这个忙。
余烬点了下头,“去吧。”
这天过后,卢宁没有再来车行,蒋烟有天问余烬:“卢宁最近在忙什么,几天没见了。”
余烬坐在小屋沙发上,翘着腿翻阅杂志,“怎么,想她了。”
蒋烟搬了个小马扎坐在茶几另一侧,“随便问问。”
余烬没有抬头,“人家有自己的事,大概找到工作了吧,还能总来。”
蒋烟停下记账的笔,“是吗,没有听说呢,什么公司?”
“不清楚。”余烬合上杂志,“你弄完没有。”
蒋烟:“还差一点点。”
“弄完去库房,新到一箱货,点数,做清单,完事摆架子上。”
“哦。”
余烬觑着她,“什么态度,不愿意?”
“愿意愿意。”蒋烟有些不耐烦。
她现在胆子已经很大,常常跟他顶嘴,余烬扣钱那一套已经吓唬不了她,他一次都没有扣过,还多给了一些,说是什么奖金。
蒋烟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贡献居然有奖金拿,反正在她断粮前这笔钱正好救了她,不然可能又要找江述借。
进入十二月,雷子请假的频率越来越高,据说他母亲病情严重,岳城的医院都不太有把握,建议他转院去北京。
这天中午,三人围坐一起吃饭。
往常雷子话多,和蒋烟你一句我一句很热闹,今天却很沉默,愁容满面。
余烬看了他一眼,“怎么了,阿姨那边不好吗?”
雷子语气有些沉重,“嗯,说让转北京。”
他抬起头,“烬哥,如果真转院,我可能要一起过去,一时半会回不来,车行这边——”
“你放心去,这里有我。”
雷子伸手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很疲惫,自从母亲病情加重,需要长期住院,他的工作量就比以前大很多,一些从前看不上的活儿也都接了。
流水一样的钱花出去,母亲的病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雷子靠在椅背上,肩膀有些松垮,“医生的意思,去北京也只是试一试,并不敢保证结果,这种病据说只有瑞士的一家医疗机构研制出了特效药,还没有普及,没有门路,根本联系不到那边,有钱也拿不到药。”
蒋烟听了抬起头,“瑞士哪里,哪家医院?”
名字拗口,雷子记不住,他拿起手机翻了翻,点开那家医院简介的界面递给蒋烟。
不是蒋烟所在的城市,但也不远,她听过这家医院的名字。
蒋烟把手机还给雷子,“我爸好像认识这家医院的医生,你等一下。”
她没有耽误时间,拿起手机,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出走。
蒋烟的话让雷子燃起希望,他后知后觉,想起蒋烟确实是在瑞士留学,懊恼怎么没早想起问她。
他频频看向门口,神色焦急。
余烬没跟他提过自己的家人,雷子不知道余烬有个妹妹在瑞士。
他看了眼手机,默默计算余笙起床的时间,打算待会打个电话问一下,也许她有门路也说不定。
他看向雷子,“你钱够不够。”
雷子回头,“够,我有一些积蓄,我妈自己也有。”
他家里什么情况,余烬多少知道一些,父亲死得早,母亲生病之前做保洁,还有个刚上大学的妹妹,能有多少钱。
余烬起身去了小屋,出来时递了张卡给雷子,“这里大概还有八万多,你先拿去,不够我那还有。”
雷子慌忙站起来,“不用,烬哥,你已经帮我不少了,我不能再要你的钱。”
余烬把卡塞进他手里,“这时候就别瞎客气了,阿姨的身体重要。”
雷子紧紧握着那张卡,眼眶有些酸涩。
余烬性子冷,对人一直淡淡的,可遇事从不含糊,没人比他靠得住。
蒋烟从外面进来,“雷子哥,我今晚回家一趟,一定帮你拿到那个医生的联系方式。”
雷子再三感谢,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蒋烟宽慰他,“你别着急,我在那边有很多同学,就算我爸这里不行,我也能找别人。”
余烬眉头有些紧,“你要回家?”
蒋烟点头,“阿姨的病不能耽误,早点联系比较好。”
“那你还回来吗?”
这话问的有些奇怪,但蒋烟一下就听懂了,“我爸带我弟出门了,这两天都不在家,要不我就让我弟去找了。”
她又说:“家里只有奶奶和照顾她的阿姨,我偷偷回去,她们不会发现。”
余烬沉默一会,“我跟你去。”
蒋烟点头,“嗯。”
晚上七点多,余烬驱车带蒋烟回她家。
车停在一栋别墅院外,这里在城市最繁华的地带,闹中取静,环境很好,别墅恢弘大气,一看就造价不菲。
余烬猜测蒋烟家境很好,没想到这样好。
而且这里他认识。
余烬转头看她,“你是蒋彦峰的女儿。”
蒋烟解安全带的手顿了顿,有些意外,“你认识我爸爸?”
“不认识。”余烬说,“杂志上看到过这栋房子。”
蒋彦峰生活中不算低调,他愿意接受媒体的采访,常常登上各种企业家杂志,记者们对他的私生活很感兴趣,他也愿意跟人分享自己和一双儿女的相处之道。
这一点跟余烬的父亲余清山不太一样,余清山从不接受任何采访,家庭成员和背景也比较神秘,关于他前后两任妻子和一双从未在大众面前露过面的儿女传言颇多,很多人感兴趣,盯了许久,却挖不出一点料。
蒋烟推门下车,余烬忽然说,“你小心点。”
蒋烟回头,“啊?”
他顿了一下,“别被人发现了。”
蒋烟怔怔望着他,几秒后忽地笑了,“嗯。”
余烬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别墅右侧角落的落地玻璃门里。
这栋房子有三层,老太太和蒋烟姐弟俩都住二楼,三楼是蒋彦峰的卧室和书房。
阿姨在厨房准备明天的食材,奶奶已经上楼休息。
蒋烟猫着腰悄悄上到二楼,从走廊那面墙上挂着的超大风筝下路过,径直上了三楼。
蒋彦峰的书房有单独的门锁,密码蒋烟偷偷看到过,0812,是妈妈的生日。
自从有一次蒋知涵偷跑进来,不小心摔坏了桌上蒋彦峰最喜欢的钢笔,这间书房就成了姐弟俩的禁地,谁也不许进。
蒋烟进了书房,在里面悄悄把门关上,这才松了口气。
这里隔音很好,一点点动静外面听不到。
以前她可以自由出入时,常常过来找书看,蒋彦峰有一整面墙的书架,几乎已经摆满书,后来被蒋知涵连累,想看什么只能提前申请。
桌子最醒目的位置摆放了他们一家四口的全家福和一张妈妈的单人照片。
蒋烟和蒋知涵都很小,夫妻俩一人抱一个,蒋彦峰抱着蒋烟,搂得紧紧的,还逗她,拽她的羊角小辫。
那时她笑的特别开心。
妈妈的那张单人照她也有一张,是妈妈很年轻的时候,大概还在上学,穿着宽大的校服,脸庞干净,笑容灿烂温柔。
这张照片是蒋彦峰拍的,他们当年是同班同学。
蒋烟摸了摸照片里妈妈那张漂亮温柔的脸,用袖口擦了擦相框的镜面,轻放回原位。
她在抽屉里翻翻找找,印象中蒋彦峰有一个烫金的名片盒,普通人的名片他几乎不收,通常由秘书代管,能直接递到他手里的,要么身份贵重,要么各界顶级精英。
她刚到瑞士的第二年,蒋彦峰曾去看过她,但不是特意去,是在隔壁城市有跨国合作医疗项目。
他和那个医生就是在这个项目中认识,后来慢慢成为朋友,蒋烟记得那人的名字。
这里外人进不来,那东西也不是什么顶级机密,蒋烟很快就找到。
她快速翻了几下,顺利找到那个医生的名字,也没时间细看那一长串的头衔,用手机拍下来,赶紧放回原位。
她趴在门板上听外面的动静,确定走廊没人,轻轻拧开门把手,侧身出去。
书房角落里,小小的摄像头亮着暗红色的光。
蒋烟原路返回,发现大门已经被锁上,她有些意外,平时阿姨都是九点以后才锁。
这下有些麻烦,她出不去,别墅也回不去,阿姨就在客厅。
蒋烟没有办法,只能溜着墙边蹲在草丛旁给余烬打电话。
只一声那边就接起来,声音有些严肃,“怎么了。”
蒋烟小声说:“我在院子里,门锁了我出不去,怎么办?”
电话那边传来越野车关门的声音,余烬沉声嗯,“你在哪。”
“大门左边。”
没有多久,她听到院外有脚步声靠近,余烬的声音传过来,“这里吗?”
“嗯。”蒋烟有些着急,“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让阿姨出来把门打开?你装作路过,随便问个什么事引开她的注意力,我再偷偷溜出去。”
“不用那么麻烦。”余烬说。
他话音刚落,蒋烟就觉得头顶有风,还没反应过来,一道身影便从墙头翻越,衣摆掀动,干脆落地。
她抬起头,看到余烬已经稳稳站在她面前。
蒋烟:“……”
翻.墙什么的,她想都没想过,这墙比她高很多,她跳起来都摸不到墙头。
这人会飞吗,就这么轻飘飘的跳进来,都不带喘一下的。
蒋烟怕他被发现,伸手拽他,想让他也蹲下。
余烬就着她的力道直接反手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凉不凉。”
蒋烟慌忙捂他嘴,“你小点声。”
女孩的手白净细嫩,带一股淡淡的香味。
余烬没有躲,目光在她黑亮的眼睛上扫过,“好歹是你自己家,吓成这样。”
他说话时唇瓣微动,碰了她柔软的掌心。
男人的气息温热,蒋烟手心有些痒,她脸红了红,缩回手背在身后,“我让你救我出去,你怎么也进来了,现在好了,两个人都被关在这。”
余烬淡淡瞧她,“没看到我怎么进来的?”
蒋烟跺脚,“你可以,我呢?我又爬不上去!”
余烬没多说什么,把她拉到墙边,示意她往上看,“看到那里没,突出的地方。”
蒋烟抬起头,“哪里?”
刚说完,蒋烟觉得身子一轻,余烬忽然从身后抱住她的腰,将她往上托。
蒋烟下意识扒住墙面,“余烬!”
“你再大点声,最好把你们家人都叫出来。”
蒋烟赶紧闭上嘴,腿迈上去骑在墙头,她有些紧张,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感觉比在下面看的时候还要高。
等她坐稳,余烬往后退了两步做缓冲,纵身一跃,手臂撑着墙头,轻松跳到墙的另一侧。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张开双臂,“下来。”
蒋烟摇头,“我不敢。”
他怀抱敞开,掌心向内拢了拢,安抚她,“没事,我接着你。”
声音大概惊动了别墅里的阿姨,她开门出来,借着月光看向墙头,“谁在那里?”
蒋烟顿时慌了,什么都来不及想,心一横,闭着眼睛跳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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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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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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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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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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