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们自去年中秋节过后的第一次见面,刘容穿着碧霞罗织金锦襦裙,外罩黛绿色绣兰花褙子,头发简单的用丝带束起,只装饰着一颗龙眼大的南珠。
她神色恬静,看见阿盈后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姐姐。”阿盈唤了一声。
“见到公主了?”刘容舀一杯茶放在对面,示意阿盈坐下。
“见到了。”阿盈点头,“看着不大好相处。”
刘容噗嗤一声笑了,“有我在,自然不会给你好脸色。”
阿盈叹息一声,“我想也是,其实比我想象中的是克制了。”
刘容笑了一会,忽而又沉寂下来,她说,“阿盈,不要留在这宫里。”
她又说,“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是翩翩少年,地位尊贵,但是这宫里没有真心,不要被男人的花言巧语骗了。”
阿盈心道,我哪里是那么好骗的,那什么二皇子三皇子也就十几岁,不过高中生而已,想撩自己这个成年人?
“不可能,我肯定离他们远远的,保持距离,绝对不给他们倒贴碰瓷的机会。”
刘容满意的点头,忽而又似不经意般补了一句,“离皇上远点。”
阿盈疑惑的看着她,不知道这话从何而来。
难不成是二姐爱上那个沉迷炼丹的皇帝,独占欲爆棚?可是自己才多大,皇帝都多大了?
这是看不起我这个颜控的审美?
“那人最近寻了本古书……说出来怕脏了你的耳朵,且离他远点吧。”刘容解释了一句,脸上的厌恶一闪而过,又说,“姐姐总是为你好的。”
阿盈点头答应着。
“阿盈,”刘容摸了摸她的头,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我怀孕了。”
这是好事啊!阿盈正要恭喜她,两人目光对上,她却从刘容眼中看见一丝冷漠。
刘容从不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阿盈愣了一下,眨眨眼,随即的发现,原来刘容得冷漠是对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你回家去告诉祖父。”刘容勾了勾唇,“来的不是时候,这可如何是好?”
阿盈忽而懂了,又宁愿自己没懂。她脑中想到的是武则天捂死女儿陷害王皇后和萧淑妃的事。
“你……想做什么?”阿盈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连忙左右看了看,宫女们都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
但她还是压低了声音,“它可是你的孩子!”
“阿盈,你不知道一个年幼的皇子对我们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刘容的声音平静的没有任何起伏,“咱们家几十口人,赌不起。”
阿盈怔愣着,看向刘容,“那又怎么样,总是你的孩子。”
“家里的事,我都知道,难道你不知道?”刘容悄声说道,“也不说那些,宫里七八年没添过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下还是个未知数。你回去告诉祖父,他会安排好的。”
阿盈茫茫然出了宫,晕乎乎坐上马车,浑浑然找到安国公,把刘容得话转达了。
同时,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安国公叹息一声,“阿盈,你是不是觉得你二姐姐心狠?”
阿盈点了点头,也不再掩饰,就说,“祖父,咱们家也算有权有势,没必要这样吧……咱们不争,以后捞个公主王爷的身份不难。咱不吃亏啊。”
“你还小,哪里懂什么身不由己。”安国公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
二姐是这样,安国公也是这样,他们的冷漠让阿盈觉得很害怕。
“爷爷,那可是你亲外曾孙。”
“就你精明?宫里这些年没有一个孩子活下来,你当只是后宫争斗而已?”
安国公说着,沉默一会,觉得这话有点难以启齿,但到底还是不想让孙女误会,还是说了,“皇帝他吃丹药,伤了底子。”
啥玩意?
伤了底子?
阿盈呆了。
孩子活不了再加上伤了底子,这两句话连起来不就是皇帝有问题?
是这个意思吧?
安国公看着她,又感慨道,“阿盈,爷爷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爷爷五十九了,还能活几年?”
“呸呸呸,不要说这种话,邑南那个老婆婆八十多岁呢。”阿盈连忙打断他,“爷爷肯定能长命百岁!”
安国公笑了笑,“就算活到八十多,到时候爷爷走不动路了,出门要人搀扶,老眼昏花,又耳背,还能成什么事?”
“那……那爷爷还有儿子,还有孙子,还有我。”
“以后你也要记着今天说过的话,你一力要维护的亲外甥,以后也得你自己给它庇护。”安国公忽然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那是自然。”阿盈拍着胸口保证,“但是,我上面还那么多叔伯兄弟呢……”
“爷爷四个儿子,你爹就不用说了,耳根子软,混日子的一把好手。你二伯,当官还行,私事糊涂,宠妾灭妻的事也做出来过,小辫子一堆全靠家里给他庇护。你四叔和你那些哥哥们……毛都没长齐,不提也罢。”m.xiumb.com
安国公说起四个儿子,一脸的无奈,“你大伯尚可,却不是什么出众的人才,要他带领一家人,那时候满门荣誉能不能维持都是问题。”
好毒舌,好犀利……
阿盈凑上去,陪着笑脸给自己叔伯父亲挽尊,“其实,比旁人家的叔叔伯伯已经好上许多许多了。”
安国公轻嗤一声,“也就和一堆混子比一比,显得像那么回事而已。”
阿盈:“……”
“咱们家的事,虽然没和你明说,但也没真瞒着你,你是个聪明人,总该猜到一些。”安国公又瞥她一眼,“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可能为一个没出生,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孩子浪费这么多年的布置。”
阿盈想起来懿安公主,想起赵景辉,又想起明月庵的那方印鉴。
布置什么?真要谋反?
想到刘容再三叮嘱她不要和两个皇子扯上关系,阿盈向安国公求证自己的猜测。
安国公却又不承认了,只说没有的事。
有些事情,否认其实就是肯定罢了。
第二日进了宫,辛慧婉没了之前的克制,对她冷嘲热讽,原因当然是一大早刘容怀孕皇帝派御医照顾的消息传到了德妃宫里。
“我会日日在神龛前为他们祈祷,只希望我那弟弟妹妹能健康长大。”辛慧婉假惺惺的说道,“想来我当姐姐的愿望总算能实现了。”
“多谢公主惦记,只要公主足够诚心,诸天神佛会听见公主的祈祷。”阿盈不轻不重的回了一句。
辛慧婉被顶了一句,咬牙,“得意什么,还当有多受宠呢?怀孕了父皇也没给她晋升位份。”
这话阿盈可没法接,只道,“皇上后宫晋升可不是公主该管的,公主还是慎重些比较好。”
“我说什么还要你教?”
直到进了飞云阁,阿盈的耳朵才得了清静。
飞云阁是翰林院靠近内宫的一处偏殿,但毕竟是外宫,辛慧婉也是第一次来,她好奇的四处打量,一时间倒是顾不上阿盈了。
她们上课的地方是飞云阁的正厅,空间极大,靠墙摆放着几十个书架,全都摆满了书,地上还堆了好几堆竹简。
最前面并排放着三张铺了锦缎软垫的桌椅,显然是给皇子公主准备的。
大皇子已经加冠,入朝参理政事,这桌椅是给二皇子辛智,三皇子辛嘉以及辛慧婉准备的。
后面紧跟着十几张书案,多数已经坐了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应当是皇子伴读。
要和他们一处上课的事阿盈早就知道了,进来看见这么群人也不惊讶。她扫了一眼,没有熟人,只有其中一个公子,是二夫人娘家子侄,曾经有过几面之缘。
那人注意到阿盈的眼神,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两个皇子还没来,辛慧婉被宫人引导着上前坐下,王采琳理所当然的坐在离她最近的位置。
剩下两个位置就有点微妙了,阿盈发现谭灵犀看着自己,就说,“你先坐?”
谭灵犀暗道:呵,想让我承认自己不如你,主动坐到最末位?不可能!
她假意推脱了一番,毫不客气的在王采琳身后坐下,辛慧婉和王采琳注意到这一幕,神情出奇的同步,都似笑非笑的看着阿盈。
就连那些皇子伴读也似有若无把目光投了过来。
正得宠的刘昭容之妹,安国公府的嫡女,如果被谭府女儿压了一头,这就有点意思了。
所有人都在等着阿盈的反应,期待着一场大戏。
阿盈会让他们如愿吗?当然不会。
她顶着众人震惊的目光在最后一个空位坐下,那是特别的镇定自若。
好戏没有开场就落幕了,辛慧婉顿时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有些人啊,就是不配。”
谭灵犀脸色发红,如坐针毡,这个位置本该是刘盈的,刚才头脑一热坐下来就是想压她一头,争辩的话酝酿了一肚子,谁知她就这么淡然的直接坐到最后面了。
是不屑和自己吵?还是觉得不管她国公小姐坐在哪里,身份地位都远超自己?
她本就心虚,偏偏辛慧婉还说了这么一句,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了。
不配?谭灵犀攥紧了衣袖,暗暗发誓一定要这些看不起她的人后悔。公主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听皇上的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一室暗潮涌动。
这时,外面又传来脚步声,一个头戴白玉冠的紫衣少年大步走进来,嘴里道,“皇妹来这么早,我还说去母妃宫里接你,等我到时都已经人去楼空了。”
这显然就是辛慧婉的同胞哥哥,二皇子辛智。长相虽然和辛慧婉有几分相似,却普普通通,典型的全挑着父母长相上的缺点继承。
辛智说着话,径自在辛慧婉身边的位置坐下。
“那真是不巧了。”辛慧婉道,“谁让你不提前说好的。”
辛智被顶了一句,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又和王采琳打了个招呼,然后理所当然的对坐在王采琳身后的谭灵犀道,“皇妹有些骄纵,往后还请刘姑娘多担待。”
尴尬,是难以言说的尴尬。
寂静,是带着或轻或重的偷笑的寂静。
谭灵犀知道,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她脸色强笑着,想要开口解释。
辛慧婉却迫不及待的开口了,“皇兄,那是谭灵犀,刘盈是后面那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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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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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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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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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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