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韬隐面色顿变,之前的绮丽心思全都不翼而飞。他抬手为她拭泪,温柔无比:“委屈了?”
指腹粗糙,是常年写字骑马留下的茧子。他动作虽轻,还是让苏婳皱了皱眉,偏头躲开。
“嗯?”他放下手,更用力地搂住苏婳。低低的声音从胸膛里发出来,透着迁就。
他这么好,可是,他以后也会对别人这么好。
苏婳咬着唇,眼泪滚得更汹涌了。
“真是一个小娇气包。”李韬隐笑着叹气,捧起她的脸,温柔的唇覆上去,一点点亲掉她的泪,“别哭了。嗯?”
泪水越亲越多,最终汹涌成河,濡湿整张小脸。
李韬隐的目光深下去:“到底怎么了?”
他的怀抱温暖而令人沉醉,苏婳陷在他的温情里,在他长久的注视下,终于小声说出深藏心底的顾虑:“你以后是不是也会这样亲别人?”
是不是也会这样,一下一下亲着别人的脸,抚去别人脸上的泪?
“傻瓜。”李韬隐笑意加深,嗓音低哑含着眷恋:“有了你,我怎么还会想着别人呢?”
苏婳抬起雾涟涟的眼睛看他:“大家都会。”
这个世道,大家都会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李韬隐听懂她的意思,紧了紧抱她的手,轻声道:“我失去太子位的时候,大家都以为我会一蹶不振,但是我没有。
“当时,除了陈家和母后留下的一些人,我手上几乎没什么人脉,名声也坏了。我痛定思痛,派陈家和福建的巨贾合作,走海路,冒着巨大的风险,收获到令人咂舌的利润。
“我用这些利润广阔交游、施恩,同时将青楼酒肆开遍天下,编制出新的人脉网。现在,朝中重臣,近半和我有过联系,府中的财富,说是堆金积玉也不为过。”
他的声音平静,年轻的王爷,经历过太多的大起大落,已经学会把所有的骄傲潜藏心底。他盯着苏婳的脸,语气郑重:“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认准了一件事,一定会把它做下去,‘穷山距海,不能限也’。婳婳,你要相信我。”
苏婳望着他,内心巨震。
三年前,她还在教坊司,亲耳听到出入其间的达官贵人们,啧啧议论废太子是如何无能,如何不孝。三年的时间里,议论声淡下去,世人都在称赞安王的清贵无俦,温润如玉。
这些她以为的偶然,原来是他费尽心力的结果。他说的轻描淡写,可这后头要有多少的呕心沥血,不眠不休。
而她,仅仅是在为看不见的敌人而苦恼。
瞬间,芥蒂如烟云散去。苏婳轻唤:“王爷。”
“嗯?”李韬隐察言观色,知她已放下心结。他心情愉快,勾起唇角,低低应了一声,优雅而眷恋。
苏婳眼睫颤悠悠地闭上,仰头,唇瓣覆了上去。
甜美的滋味。
**
冬日的暖阳普照在皇宫的琉璃瓦上,闪耀着熠熠光芒。南山宫外,宫人们扫着地上的积雪,只闻“唰唰唰”的扫地声。
远远走来一列长队,是新进的秀女。扫地宫女们放下扫帚,垂头立在一旁,等她们过去了,方才重新拾起自己的工作。
“这次的秀女个个都不简单。”莺晚冷眼看着这一切,小心搀着秋娘,声音冷漠。
“此话怎讲?”秋娘眉尖轻蹙,打量着远处的秀女。
莺晚一边搀着秋娘往南山宫走,一边往上指了指:“虽说那位的身子骨还很利落,但说到底,也是有了春秋。这次选秀消息一出,疼女儿的人家就早早定下亲事,能进来的,多半是那贪图权势的人家,抱着种种不为人说的打算。”
秋娘轻笑一声,柔和道:“有什么不为人说的,左不过是贪图权势,谋求富贵罢了。”
“是。”莺晚道,“那些身份低贱的也不能小觑。往往越是身份低贱,便越是心狠手辣。”
秋娘笑着点头:“譬如上次的苏婳,便是出身卑贱,还恶毒得很。不过这些,”她轻轻扫了一眼远处秀女们,“没根没基的,料她们也翻不出什么波浪。”
这次选秀,与以往不同。因皇帝年岁大了,选秀消息一出,京中人家便四处相看,忙着给女儿定下亲事,忙得媒人们脚不沾地。皇帝也是宽宥,并不以为触犯,反而让户部从平民之家择取一些女孩子,用来充数。
如此一来,这次的秀女便分为两批,一批与以往一样,皆是达官贵人家出来的女孩子;另一批,便是平民女子,落选后便直接充为宫女,以免劳民伤财。
据说,这个主意是御史中丞提出来的。他为人耿直,说得振振有词:“□□的第一次选秀,便是如此。此次选秀和宫女进选时日相近,若是选秀过后,让内务府再遴选一次宫女,折腾的岂非天下百姓?”
彼时朝臣们都有自己的盘算,这点小事也无人驳他。倒是百姓们听闻,很是盛赞了御史中丞一番,觉得自家女儿有了机会。
秋娘一面想着这些前因后果,一面迤迤然向南山宫去。南山宫是一处错落有致的宫殿群,精致繁华。贵妃生辰宴上的菊花已被尽数移走,殿外装点上大盆大盆的白梅。秋娘幽幽看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嫉妒。她扶着莺晚的手,面色柔和,随着领路宫女往正殿去。
南山宫正殿里,地暖烧得正旺,秀女分作两排,神色恭顺,垂手立着。贵妃坐在上首,身上披着一件毫无瑕疵的白狐狸毛大氅,手中捏着户部送来的册子,声音懒懒的:“昭仪妹妹来晚了。”
这声昭仪叫得秋娘一阵咬牙。她上前一步,笑得柔婉极了:“方才在殿外,臣妾多看了秀女几眼,进来的迟了。这些秀女个个娇婉可人,想来都能好好侍奉皇上,也是姐姐的幸事。”
贵妃被秋娘扎了一刀,神色冷下来:“行了,你去那边站着吧。皇上宽厚,越矩让你来协助本宫遴选秀女,莫要失了本分。”她咬重了“越矩”二字,暗指秋娘位份太低。
秋娘本该有位置的,可贵妃这么说,她也不好违背,只好立在一旁,面上难掩的尴尬。
贵妃手一伸,把户部册子递给大宫女芷霜,自己半阖着眼,有些心不在焉。
芷霜会意,照着册子念名字。每念一个,便从队伍里出来一个秀女。芷霜觑着贵妃神色,根据贵妃点头或摇头,她便说“留牌子”或是“撂牌子”
秋娘一个个看过去,渐渐有些明了。贵妃所选,自然是容色出众的。可这容色出众之中,有那弱柳扶风,妩媚生色的,贵妃便一概摇头。
秋娘对自己的猜测更加确定。她垂着眼睫,又开始想苏婳的事。日子一天天淌过去,苏婳简直成了秋娘的心魔。秋娘不明白,自己容貌动人,舞艺出色,为什么每每被苏婳落下一头?就连一个废太子,都选中苏婳,而不选她。
她原以为入宫是比入安王府更好的出路。谁曾想,一个年过半百的皇帝,根本不能给她一个正常女人应有的快乐。就连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怀上孩子,还是个假胎。
想到这里秋娘更是愤恨,那个苏婳,怎么就没死在永巷里。不仅如此,还害得她一下子从宠妃变成昭仪,如今皇上去她那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阵哭声打断了秋娘的沉思。一个长相娇媚的秀女跪趴在大殿中央,哭得涕泪横流。方才芷霜一说“撂牌子,赐花”,她立刻软软的跪了下去,怯怯的哭。
真真是怯弱不禁。
贵妃看着她这个样子就一阵膈应,她冷下眉目:“真是没规矩。来人,把她送到浣衣司。”
落选的平民秀女应该由内务府分配职务。贵妃为了避免这个叫晚鹃的秀女勾走皇上,干脆把人远远送走。
贵妃扶着额头,心里开始抱怨御史中丞出的馊主意。
跪在地上的晚鹃哭得更厉害了,她怯生生抬头,环顾大殿,最终将求救的目光停在秋娘身上。
救下我,我愿为你做牛做马,结草衔环。她的柔媚的眼里这样写。
在这深宫,秋娘最缺忠心能使唤的人。相形之下,贵妃对秋娘的厌恶,早已不是一日之寒。
“且慢。”秋娘踌躇一番,上前两步,笑盈盈的,“这么好的皮子,送去浣衣司可真是浪费了。不如让她来服侍臣妾吧。”
两个太监已经要依着吩咐把人拖走了。听到秋娘这话,他们手上一停,飞快地瞥一眼贵妃脸色,继续把人往下拖。
旁边有人轻嗤一声。秋娘循声望去,见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神色傲慢张扬。
是鄂华凝,鄂家的天之骄女,常常进宫陪伴贵妃左右。
鄂华凝坐在贵妃下首,刚刚一直安安静静的,倒也不被注意。她穿着上好的狐狸毛,脚蹬鹿皮小靴。额上精心画了一朵应景的红梅,艳光四射。
见秋娘望过来,她笑起来,对贵妃道:“姑妈,你快瞧瞧她,咱们家的下等婆子都不会这般没规没矩的。”
“又胡说八道。”贵妃笑着斥责她,面含宠溺。
秋娘被说得端不住脸色,面上青一块白一块的。
你越是如此,我便越是要留下她。秋娘咬牙暗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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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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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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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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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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