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海道:“说了就说了呗。早晚要成亲的。你怕什么?没有她,何来今日?我还要谢谢她呢。”说完,便又放开嗓子道:“是果儿呀,进来吧。”婉儿一听成亲二字,方没了言语。
果儿捧着妆奁盒子,手腕上挂了个绸布大包袱走进屋来。婉儿一看,正是简宁出宫带的那些东西,忙上前一一接过。果儿腾出手来,向方婉二人屈膝纳福,亲亲热热地唤了一声“方大哥,婉姐姐”。又道:“姐姐可要用热水,我让人提来了。”
婉儿见小妮子脸上笑嘻嘻的,摆明了就是她弄的鬼,便道:“不必了。哪里那么娇贵。既是热水来了,天色不早了,你我一同去服侍太后、将军起身吧。”果儿道:“也好。那些个粗使丫鬟进不得院子,烦劳方大哥帮忙把水提进来。”
方海道声好,便随果儿走出屋子。院门外果然摆着两只半人来高的大木桶,桶里的热水正往外冒着白气。要说方海真是膂力过人,提了一口真气,便左右手各提起一只几十斤重的木桶走入院中。果儿在一旁忍不住拍手道:“方大哥好厉害呀!”
婉儿架不住果儿再三劝说,到底还是拿热水擦了身子,又换了一身干净里衣,打扮得整整齐齐的,方与果儿一同前往正北的屋里伺候霍简二人起身。
简宁的情形比婉儿好不了多少。霍青是习武之人,心里再怜惜,手上的轻重终究与常人有异。婉儿在耳房里伺候佳人沐洗更衣。出来的时候,霍青正坐在镜台前,由果儿为其结发束辫。她看霍青的眼光,倒像是与他有仇。
简宁瞧在眼里,便揭起婉儿的袖子道:“你也别怪他。瞧瞧你自己。那混小子还不是一样?”婉儿还是忍不住道:“一会儿您自己照镜子看吧。除了脸上脖子上,身上哪儿哪儿都是。这几日您与两位公主玩的时候,可得小心点。万一教她们瞧见,看您怎么解释。”
装扮停当,又用了些茶点,霍青便带着简宁前往正屋拜见父母。简宁双腿酸软无力,由婉儿搀扶着走得甚是缓慢。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明火执仗的。霍青不得不放缓了脚步等她。
简宁度其背影,好似一座铁塔横在身前,挡住了扑面而来的寒风。霍青偶尔转过脸来,见佳人低眉顺目地跟在自己身后,嘴角便不自觉漏出一丝笑意。
此情此景像极了刚过门的新妇子,一大清早随新郎倌去向家翁请安。不知这样的日子几时才能到来?想来当不远矣。霍青心里揣着这一份希望,寒冬腊月里周身上下亦觉暖意融融。
穿过几进院落,渡过一座石桥,转过假山便来到正屋门前。霍无忌、甄夫人、甄缑已经等在石阶之下。简宁原本还在犹豫该以何种礼节相见,却见霍青回身向她叉手施了一礼,然后退于二老身侧。
简宁这便抬起头来,向二老点首致意道:“承蒙公爷、夫人款待,不胜感激。”霍无忌、甄夫人等当即恭身施礼。霍无忌打了个请的手势,侧身让道:“请娘娘中堂用茶。”简宁道声搅扰了,便由婉儿、方海并一众侍女簇拥着沿石阶而上,跨过门槛,直入正屋。
一行人来到正厅,只见厅上高悬有高祖皇帝御笔亲书“忠义”二字的牌匾,下方一人来高的紫檀木条案上供奉着一柄丈八蛇矛,乃是霍氏先祖随高祖皇帝征伐四方,一统天下时的随身兵器。除此之外,不过交椅桌几,再无其他陈设。
霍无忌将简宁让于厅上首席,简宁坚辞不肯,兀自在客位上坐了。霍无忌便也不勉强,遂像平日一样坐于首席,甄夫人居次席。霍青在客位相陪。
一时大家坐定,甄缑唤丫鬟奉茶。因觑见甄夫人眼色,说道:“想来娘娘与公婆有要事商议,媳妇在外伺候。”说完,向在场三人依次行礼,然后领着一班丫鬟们尽数退下。方海、婉儿得了简宁首肯,也带着侍女们退了下去。
此时厅内再无外人在场,简宁便自交椅内站起身来,霍青亦跟着站了起来,二人携手至霍无忌、甄夫人座前双双跪倒在地。甄夫人吓了一跳。霍无忌却道:“关起门来,无分尊卑,只讲亲情。你我受着便是。”甄夫人方安心坐了。
霍简二人向二老磕了三个头。甄夫人将二人扶起,说道:“你二人能有今日,实属不易。为人父母的,就盼你们高兴。你们过得好,我们也就无所求了。”简宁道:“我这一拜,不为别的,只为二老生养霍郎长大,辅之成才。于我而言,便是如天之恩,万死难报。从前种种,皆成过往,今后我与霍郎自当互相扶持,共克艰难,不敢再教长辈操心。”
这话说得极是中听。甄夫人纵然对简宁心有不满,也忍不住动了情。她抬手将简宁鬓边所插缧丝牡丹金钗儿扶了扶正,叹息道:“好孩子,难为你了。”说完,转而对霍青道:“此去西北,艰险万分,望你保重身体,早日平安归来。有爹娘在,有霍氏一族在,绝不教你有后顾之忧。放心去吧。”xǐυmь.℃òm
霍青点首道:“爹娘放心,儿子自当早去早回。宁儿陷于宫中,许多事身不由己,还望爹娘多加照应。”说时,又向二老郑重一拜。
霍无忌道:“你娘已经说了,不教你有后顾之忧。我和你娘既受了宁儿三拜,从今往后她就是霍家的一份子。有我在,没人能动她分毫。太皇太后那里,你尽管放心。”甄夫人亦道:“你只管把心思放在战事上。以宁儿的才智,何劳你操心?”简宁执起霍青的手,与之紧紧相握道:“你无须挂念我,早些回来便是。”
赶在天黑之前,简宁回到了房家老宅。晚宴上,她强打起精神应付,奈何眉目之间倦色难掩,不过动几下筷子就放下了。只道今日霍府殷勤招待,午饭整治得异常丰盛。她一时嘴馋吃撑了,这会子无论如何吃不下了。
除了几个孩子,席面上的都是过来人,自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原是意料之中的事。那日简宁命人到长公主府传话,说是想带两位公主出宫住两天,还特地言明一定要去房家老宅。静仪公主当时就猜到了。这是莺莺小姐要拿他们家当掩护私会一墙之隔的张生哩。
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能怎么着?静仪公主只得命绿珠多给两位公主布菜。七七今日是头一回逛东市,可谓大开眼界。原来世上竟还有那么些奇珍异宝。因此,一等绿珠将话题转到东市之行,女孩儿便一边咀嚼着嘴里的吃食一边讲述起今日的所见所闻来。小嘴得吧得吧的,口齿甚是伶俐。
宴罢,静仪公主与几个孩子玩兴正浓,便命绿珠把今日采买来的好东西都摆到花厅上来。大家一同赏玩。皇甫珏和君虞、君馨也都忍不住命人把他们今日在东市上搜罗到的稀罕物一件一件摆出来,好让长辈们品鉴。
简宁拿帕子握住嘴,一连打了几个哈欠。静仪公主不由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今日在外应酬了半天,快回屋歇着去吧。孩子们在我屋里多玩一会儿。玩得累了,就歇在这里也无妨。”简宁求之不得,叮嘱了皇甫珏、七七两句,便由婉儿等一众侍女簇拥着回房去了。
绿珠这厢忙着指挥丫鬟们摆放那些采买来的物件。好不容易都安放妥当了,回头一看,厅上就只剩下静仪公主、房驸马和几个孩子了。她心想房子陵多半是嫌孩子们闹腾回屋去了,也就不放在心上,只一心一意讨公婆开心要紧。
简宁回到小院,一进屋便歪在榻上不肯动了,单等侍女们来服侍她沐洗更衣。她发了一会儿呆,却听屋外传来嘈杂的人声。仔细一听,是婉儿在说:“太后这会子已经安置了。您有事明日来也是一样的。”房子陵道:“好个忠心的婢子!竟忘了自己的来历。我找你们主子有要紧话说,还不快退下!”
原来房子陵从衙门回来就听说简宁去了霍宅。宴席上见了她那副懒怠的模样,知道被人摆布得狠了,禁不住打翻了醋坛。
简宁又累又困,一听房子陵那样凶巴巴的口气,倒像是来兴师问罪一般,心头一阵腻味。便勉力起身,走了出去,就门帘子里头冲外面说道:“表哥有何事?不妨直说。婉儿如今是良家子,少在这儿摆你大少爷的谱儿。”
能有什么事呢?房子陵低头一想,自己哪有立场说话?不由苦笑了两声,换了一副声气道:“表妹,我有话想对你说。好歹让我进去坐一坐。你知道我的心,就当可怜可怜我也罢。”
简宁打起门帘子一看,房子陵两颧泛红,眼中隐隐含泪。确是一副动了真怒又伤心难过的样子。心下终究不忍落,便后退了一步,将他让进屋来,说道:“进来喝一杯茶吧。”说着,又向婉儿递了个眼色道:“表哥今日喝得并不多,想是炭火烧得旺,太燥了。叫人煮一杯润燥清热的好茶来与大爷吃。要浓浓的,才下火。”婉儿会意,应道:“奴婢这就去吩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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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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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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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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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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