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被噎得哑口无言,闷着头不说话。简宁心中发笑,用那细葱管般的长指甲在他面颊上轻轻戳了一下,说道:“你别恼,也别嫌我啰嗦。等你振作起来,不再教公爷和你母亲担心,我自然会走。到时候你好好娶一房正经妻室,过几天像样的日子,再生几个健壮的孩儿,我就阿弥陀佛,不虚此行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厅去。
霍青欲伸手拉她,甫一抬手,臂上酸痛难忍,到底没把人给拉住。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可谓风平浪静。霍简二人每晚同屋就寝,隔着一架屏风,两幅锦帐,如同牛郎、织女远隔天河。除了简宁每晚临睡前会道一声晚安,二人一整夜再不通一句声气。霍青自从搬回卧房过夜,到了晚上连水都不敢多喝一口,生怕半夜里下地起夜,弄出动静来。
每日清晨二人一同起身,更衣梳洗,皆不回避。此时看来,又有些寻常夫妻的光景。二人在偏厅共进早饭。饭桌上简宁亲手布菜、盛汤,照顾得霍青无微不至。www.xiumb.com
用过早饭,霍青去书房读书、习字。简宁则与几个妮子做点心、描花样、制香膏,隔三岔五与韩夫人等人打马吊、斗双陆。若是这些事都做腻烦了,她便去吕霖那里坐一坐,闲聊一会儿,顺便询问有关噬虫的下落。
吕霖每日除了为霍青开方熬药,就是翻阅吴银姑留下的那些医书、笔记。闲来已将抚仙湖附近的群山一一访遍。虽然还没有探访到噬虫的生长之地,但是采集到不少中原罕见的珍贵药材。马场内但凡有人畜生病受伤,也必请他去医治。馨儿每日跟进跟出,从旁协助,已经初窥医理,能分辨些简单的症候了。
每日用过午饭,简宁都要歇一会儿中觉。除非遇到韩夫人在牌桌上兴致高昂,不肯放人,便陪着打上一整天的马吊。到了晚上,自是哈欠连天,早早地就在屏风后歇下了。霍青的精神倒是一日好似一日,只消一壶香茗,连午觉也免了。整个下午,不是坐在大卷绷架子边刺绣,就是去抚仙湖边钓鱼。
简宁本以为霍青刺绣时的模样,看起来必定十分滑稽。故而从不在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去打扰他。直到有一天她从书房门前走过,正巧果儿出去添水,房门没关严实,一时好奇,便透过门缝向里面张了一眼。
只见霍青拈着银针,正在一幅白绢上点刺下针。动作虽有些笨拙,但是他抿着两片薄唇,全神贯注的模样看起来格外动人。简宁不禁脑洞大开,心想:当年则天女皇日理万机,每日处理完朝政回到后宫,看到张昌宗、张易之这样的美貌男宠,是否与她此刻的心情一样,禁不住赞叹一句,原来男色也可以这样娱人眼目。
话说抚仙湖里生长有一种黑鳞白肚皮的淡水鱼,肉质肥嫩鲜美,用来入馔最好不过。霍青从前除了练习骑射,并无什么特别的嗜好。而今身体渐好,居然喜欢上了钓鱼,常常在湖边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以他如今的臂力,仅能持竿,若有大鱼上钩,必得有人从旁相助,方能成擒。钱虎横竖无事,便也持一柄钓竿,与他一同垂钓。
简宁偶而也陪霍青在湖边垂钓,只是她的性子跳脱,不如霍青沉静,最多半个时辰就失去了耐性。这个时候她便托腮望着他俊朗的侧颜发呆。满目青山绿水,都不及眼前之人来得赏心悦目。
霍青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又不好动气,又怕与她在言语上过多纠缠,只得气沉丹田,运转真气,行些内家练气之法,以求心神宁静,浑然物外。虽然他手臂上的筋脉已断,无法令真气运转周身,但是这般吐纳调息,对内力的恢复多少有些裨益。
一来二去,霍青养成了习惯,无论简宁在不在身边,每至湖边垂钓,便暗自运功调息,也算是修行、娱乐两不误。
这一日,霍青与钱虎在抚仙湖中钓得几尾肥鱼,心满意足地返回马场。果儿立在客寓门口相迎,接过钱虎手中的竹篓,含笑道:“郡主晚上要吃火锅,正缺一味鱼生,可巧鱼就来了。”钱虎一听,说道:“好久没吃火锅了。这大热天的,吃着岂不更热?”
果儿道:“郡主说了,这叫以毒攻毒,就是要吃得满头大汗方才爽利。”钱虎道:“可是听者有份?”果儿道:“那是自然。郡主还请了陆总管和夫人,还有林大夫。喏,这是刚写好的帖子,等我把鱼送去厨房就送帖子去。”
小妮子放下竹篓,从袖笼里捏出一个方胜儿递到钱虎手上,说道:“这是郡主给您的帖子。她说了,请您房里的两位妹妹一起来。吃火锅就图个热闹。”钱虎瞄了霍青一眼,见他脸上无可无不可,遂道声好,问道:“今晚可有酒喝?自打除夕那晚吃了一顿酒,又是半年多,我都忘记那酒是啥味了。”
原来马场与滇军大营的规矩一样,除了年节,平日里是禁酒的。而且甄夫人再三交代过钱虎,平日里断不可招引霍青喝酒。他情志失调,又长日无事,万一沾上酒瘾,身子就更不能好了。
果儿道:“烈酒是没有的。郡主今日拿出了从南昭带来的鲜果酿的酪浆,兑上米酒,现下已经湃在缸里了。刚才婉姐姐给我尝了一点子,好喝极了。”
钱虎被她说得嘴里发酸,险些流口水,忙向霍青告辞,预备先回下处睡上一觉,等养足了精神,晚上好大快朵颐一番。
他回到住处,胡乱擦了把脸,搂着侍妾倒头就睡。待睡醒了听见外面报时的梆子声,不过申正,未免太早,在床上与那侍妾厮混了一会儿,出了一身的汗。随后洗了个澡,刮了胡子,换了身干净衣裳,方带着两个精心打扮过的美人前去赴宴。
刚到客寓门口,便见吕霖手摇一柄折扇信步而来。钱虎呼一声“林大夫”上前见礼。吕霖合上折扇,还礼道:“钱将军有礼。”钱虎道:“今日咱们同桌吃饭,就算是熟识了。不如从今以后以兄弟相称。林大夫该是年长我几岁,就容我唤你一声林兄,你就叫我钱老弟。咱们一会儿吃起酒来也自在些。”
吕霖笑道:“妙极,就依钱老弟所言。这两位想必是如夫人。钱老弟好福气。”说时,向立在钱虎身后的两名侍妾做了半揖。那二人忙敛衽还礼。
这时,馨儿走了出来,向一行人纳福道:“钱将军和林大夫请先去偏厅喝茶。二位姐姐请随我上楼,郡主等你们说话。”说完,领着那两名侍妾上了楼。钱虎时常来客寓走动,熟门熟路,当下引吕霖一同去了偏厅。
入了偏厅,吕霖与钱虎依齿序而坐。不一时,馨儿进来奉茶,说道:“二位爷请稍待片刻,将军和郡主一会儿就下来。”钱虎道:“不妨事,我与林兄且聊一会儿。这里人手少,你忙你的去。”馨儿含笑点了点头,往吕霖脸上瞥了一眼,掇着茶盘婀婀婷婷地退了出去。
钱虎看着她苗条的背影,呷了一口茶道:“那丫头子定是对林兄有意。林兄可不要辜负郡主的一番美意哦。”吕霖忙道:“钱老弟莫开玩笑。馨儿姑娘正值青春少艾,我已年近四旬,足以当她的父辈,怎么好去耽误人家?”
钱虎知他无意于此,便转而问起医治霍青手伤一事。吕霖据实告之。钱虎不由攒眉道:“这等说起来,噬虫一事实在飘渺。要是万一寻不着怎么办?将军每日刻苦练习,要是手伤终究治不好,岂不是白费功夫?”
吕霖道:“也不尽然。在下并非习武之人,不懂内家行气过穴的修炼之法。只是近来看将军每日修炼真气,又是写字,又是刺绣。观其脉象,气血比先前不知充沛了多少。长此以往下去,我想他即便不能恢复武功,日常行事当无虞矣。就算来日骑马、挽弓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难事。”
钱虎一拍大腿道:“果真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要不然好不容易振作起来,怕又要一蹶不振了。”吕霖道:“钱老弟多虑了。有郡主在身边精心照料,将军的精神只会越来越好。”
钱虎因言说道:“我听果儿姑娘说,将军与郡主同房两月,竟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说稀奇不稀奇?”吕霖道:“此系将军内闱之事,在下不敢妄加评议。不过以医家的眼光看来,将军之前身体虚弱,神罄力乏,实在不宜有床第之事。郡主又是那样的人品,但凡定力差些,不免耽于闱中,过劳虚损,反为不美。倒不如现在这样日夜相伴,又不拘于肌骨之亲。既慰了将军之心,又不损其形,不失为上上之策。”
钱虎听了,一脸不屑道:“依林兄之言,他们是预备做一对高山流水的知音咯。”心中不由暗想,当年先帝驾崩之时,朝野上下纷纷议论,都说先帝流连女色,兼为国事操劳,以致元气耗尽,英年早逝。现在看来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俗话说,世上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想到自己如今每日沉溺女色,不由暗自心惊。今后只怕还须多多保养,不宜如此荒淫。
吕霖已知钱虎是个俗得不能再俗之人,唯一可取之处,便是尚存几分兄弟意气。也不去与他争辩,而是顺着他的话头道:“将军的身子眼看一日好似一日,只怕早晚会越过楚河。到时候钱老弟记得劝他务必节制些才行。”引得钱虎抖着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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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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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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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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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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