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这几天午休时间长，他抓紧整理了背包，奋力划着轮椅离开了教室。
迟俊扬还在教学楼门口等他。
李安歌这种身体残疾的学生多少是有点儿特权，迟俊扬本来还特地买了包好烟打算搞搞贿赂，谁知道他只和学校门口的保安说自己是李安歌的家属，这就能在校园里横行了。
教学楼门口台阶边这个供轮椅通行的木板坡度太大，迟俊扬上次见识过李安歌从这儿上下有多费劲。他倚墙等李安歌的工夫，看着其他学生一步两台阶地跑下去，心里忽然盘算起要跟设计团队沟通在H市艺术中心多增加些无障碍设施。
李安歌得赶在午休时间把两袋药都输完，迟俊扬跑前跑后忙着缴费买饭，两个人在输液室对付着把午饭吃了，他低头看了眼时间，距离昨天下决心管李安歌这摊烂事还没过24小时。
昨晚他们到J市已经是深夜了，幸好有钱又有个靠谱的助理，一切安排妥当，李安歌赶上了考试也成功挂号输上了液，迟俊扬长吁一口气，昏昏沉沉坐在李安歌旁边的椅子上睡着了。
李安歌偷偷拨快了输液的速度，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进身体带来一股刺痛，像碎冰碴在血管壁肆意刮擦，痛得他咬紧了牙。
昨天因为和他爸的争执扯破了留置针，今天特意换了只手扎。他看了看坐在左侧的迟俊扬，又看了看自己输着液的左手，李安歌放下书本，撑着扶手半脱下身上的外套，连着左臂的袖子翻过面来给迟俊扬盖在了身上。
这家伙连睡着的嘴角都是上扬的，让李安歌觉得所有的苦都能变成甜，这于他而言就是另一个世界。
吵醒迟俊扬的是护士把镊子放进金属消毒盘时的磕碰响声。他睁眼坐起来，才看见护士小妹正盯着他身上的衣服笑。迟俊扬低头瞧了一眼，发现自己正盖着李安歌的外套，外套一边的袖子还穿在李安歌胳膊上。
“我又不冷……”迟俊扬嘟囔着拿起外套往李安歌身上披，“几点了？”
李安歌欠身在迟俊扬的帮助下穿上外套，“不到一点一刻。”
“还挺快！我就说我估的时间准吧？肯定能赶得上下午的考试。”迟俊扬满脸写着求表扬。
李安歌搭着他的肩膀移上轮椅，嘴角还噙着笑，“嗯，你挺会算时间。”
迟俊扬和上次一样订了两间大床房。他想和李安歌在一张床上睡，又不想让前台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只能付双份的钱。
“坐你前面那女生问你能不能明天把物理卷子的答案抄给她，她付你钱。”迟俊扬拿着李安歌的手机问他。
李安歌直接拒绝：“不能。”
“为什么不能？你怎么有钱都不赚？”迟俊扬问。
“这是作弊。”李安歌还是那副死样子。
“这叫知识付费，你是用你的知识换取酬劳。”迟俊扬继续劝说道。
“对不作弊的人不公平。”
李安歌真是死脑筋，可迟俊扬偏偏又喜欢他这点。他举着手机，却抿起嘴角偷瞄写字台后复习的李安歌，忍不住感慨还好被他遇到自己，不然这副死脑筋要吃多少亏？www.xiumb.com
还有两周就要过年了，马路街道的路灯下都挂起了红色灯笼造型的电子灯。外面下着小雨，雨滴湿润了J市的冬天，窗外水汽朦胧，那一点点红色的喜庆灯光格外显眼。
房间里的中央空调暖风开的足，李安歌想起的却是老街骑楼后面的巷子，那个家里有台小太阳取暖器，爷爷现在或许正坐在小太阳旁边取暖发呆。
为了躲债，今年春节只能李安歌一个人回去。他早早问过迟俊扬春节的打算，他会随家人在香港过年，听说到时候加上他伯伯姑姑几家人都会住在那幢山顶别墅里，里面房间多的住不完。
真想不明白这家伙怎么就跑他这儿体验生活来了。
“小迟总。”李安歌忽然从书桌上抬头叫了迟俊扬一声，“你玩儿够了没有？”
迟俊扬这才笑嘻嘻地把李安歌的手机放下，“等一会儿，正聊有意思的呢。”
“你跟女高中生能聊什么有意思的。”李安歌无奈地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做题。
“那怎么不能了？”迟俊扬重新在屏幕上劈啪点击着，“不过说真的，我给你换个手机吧，你这个都卡了。”
“不换。”李安歌果断拒绝，朝迟俊扬摊开手心，“你别瞎聊了，把手机还我吧。”
“那你别做题了，赶紧睡觉来。”
“还最后一题，做完就睡。”
迟俊扬敷衍着答应了，埋头在李安歌手机上继续按来按去。
他正乐呵呵把消息发出去，对方马上就又回了好几条。
“……靠。”迟俊扬看完突然把手机扔到一边，在床上扑腾了一下就躺平了。
李安歌看他这样不太对劲，还是放下笔驱动轮椅前来问他：“怎么了？”
迟俊扬红着脸慌忙抓回手机，“没什么、没什么。”
这绝对就不对劲，李安歌笑着俯身扑上去跟他抢，明显速度不如迟俊扬，被他迅速在手机上删掉了什么。
“说吧，拿我手机干嘛了？”李安歌的手臂压在床边，靠背部发力往床上拖下半身。
本来这个姿势上床就不方便，加上他现在力量不够，蹭了半天也挪不上去。
李安歌无奈地瞥了眼自己只半移出轮椅的下半身，压低嗓音问迟俊扬：“你看热闹呢？”
迟俊扬用手环上他的腰，“那你求求我。”
李安歌轻轻笑了笑，伏下身来凑近迟俊扬的脸，“那算了，等你求我。”
他的鼻息温柔炽热，蛊惑着迟俊扬放下尊严，欣然朝面前这张脸亲了上去。
李安歌有副轮廓强烈的标致模样，嚣张冷峻地侵略霸占着他人的审美幻想。这张脸看久了，连迟俊扬有时候也会对自己感到迟疑，当初着了魔似的接近这么一个他向来会厌恶的残废，是为了一张有些像连歌的脸，还是单纯被他的出众长相侵占了理智。
此刻他的手臂压在迟俊扬身侧，那些所有不合时宜的浮想联翩现在都变得恰到好处。
迟俊扬抱着李安歌的腰把他拽上了床，两个人的身体温暖地贴在一起，让他觉得他们俩像在山洞里一同取暖躲雨的动物。
“脱了吧。”迟俊扬的手在李安歌身上乱跑。
李安歌摘掉眼镜侧躺下来，手掌按在迟俊扬手腕上，随后又笑着审问他：“先说说刚才用我手机发什么了？”
迟俊扬怕痒，紧张得眼神直闪躲，“你别问了，那啥，少儿不宜。”
其实李安歌知道迟俊扬也不会发什么过分的东西，他只是喜欢看这家伙心虚瞎扯时候的表情。
迟俊扬是唯一一个连撒谎都让他觉得可爱的人。
“我又不是未成年，”李安歌用力将手指顶在迟俊扬腰间，“没什么不能听的。”
“哈哈……”迟俊扬笑着蜷起身体，和李安歌拉扯躲闪。以前他总会被李安歌钳在怀里抓痒求饶，这次没想到轻而易举就推开了他的手。
李安歌倒不意外，他轻笑着垂下眼帘，“我们小迟总今天变厉害了。”
迟俊扬一改往日的骄傲，只是轻握了一下李安歌的手。
他什么也没说，可又好像说了数不尽的话。
李安歌的手指顺着迟俊扬的指缝插进去和他十指相握，低下头在他颈间啄了一下，“还好有你在那家医院预存的押金，医生说医院去的很及时，没造成更严重的损伤。只要好好治疗、做康复性锻炼，很快就恢复了。”
“回去我带你去H医院，那儿更好。”迟俊扬轻叩李安歌的手背说。
“……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可是我能为你做的全都微不足道。”李安歌闭上眼睛，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要是没在一无所有的时候遇到你就好了，希望有一天我可以有能力为你做点儿什么。”
“……”迟俊扬紧握住他的手，“什么都不用做，你好好活着就行。”
“别瞧不起人啊。”李安歌说。
“我说认真的。”迟俊扬没办法向李安歌解释他存在的意义到底有多重要，但他的身体可以。
“如果你非想做点儿什么，”迟俊扬收起他脸上的认真，带了些玩世不恭的坏笑着凑近李安歌，“那就做点儿少儿不宜的事儿呗。”
李安歌的呼吸一滞，挫败地笑了出来，“……要能做早做了。”
动不动就失禁的身体、避免失禁的防护措施，只是让李安歌又多了件不能为迟俊扬做的事情。
迟俊扬看到他脸上略带自嘲的尴尬，还没来得及找到下一句安慰的话，他猝不及防地闷哼一声。
“这是医生说的。”李安歌的头往迟俊扬那边枕了枕，手指上下移动。
“啥啊？啥医生能叫你干这个？是不是又是那个不靠谱的苗能啊？”
“你想啥呢？这是康复性锻炼啊。”
说完，李安歌还故意收拢手指握紧了些作为提示。
迟俊扬这才会意，两个人嗤嗤地笑了起来。李安歌望向他，迟俊扬从那对纯粹沉静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安歌什么都不用做，单凭一个眼神都会让迟俊扬的心潮掀起一场汹涌的海啸。
妈的，就算现在是世界末日也可以。
只要他在就可以。
迟俊扬甘愿陷进这场名为李安歌的风浪之中，和他一起沉没海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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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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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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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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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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