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姐请!”陆三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操着一口西境强调中气十足道。
时逢笑夹了一筷子鱼肉嚼碎了咽下去,“嗯~陆叔,您这伙食不错,比寨里丰盛多了!”
“哪里哪里,五小姐说笑了,都是托主寨的福。”
时逢笑边吃边问,“对了,咱们寨子在这里的分堂,就是陆府?”
陆三挑眉,“五小姐听三少爷说的吗?”
时逢笑不置可否,“自然是,我三哥说金平秘属由您统辖。”
陆三干笑了两声道:“这哪儿能啊!咱都是主寨统辖,不瞒您说,这些年我闺女在寨里被养得这么水灵,我就是睡着都能笑醒。”
他一边说着,一边侧头去看坐在对面狼吞虎咽的八喜。
时逢笑忽地认真道:“你们父女俩分开这么多年,您可有怨?”
陆三笑得从容,答得坦荡:“不能不能,她打小没了娘,要不是夫人肯收留,哪能长到这么大,不敢有怨。”
时逢笑点点头,继而埋头专心吃饭。
饭后席撤了,唐雨遥和郭瑟各自回房休息,陆三带着时逢笑去了书房,说是有事相商。
八喜也没留下,一路护送郭瑟。
走到陆府后院时,笠儿见四下无人了,拽了拽八喜的胳膊去问她。
“八喜姐姐,你爹没有大名吗?今天他拜见时姑娘的时候,怎地就说鄙人陆三?”
八喜摸着她的头,“陆三有什么怪的,我娘还叫冯五呢。”
笠儿瞪大了眼,“你娘亲叫冯五?这不是男人的名字吗?”
八喜乐呵呵地笑,“少见多怪了吧,我娘跟我家小姐一样,家中行五,才叫冯五,哈哈哈!我娘自小体弱多病,所以外祖父怕她不好养活才取了此名。可惜……”
笠儿等着她的后话,见她可惜完就没再说什么,急着追问,“可惜什么?”
郭瑟伸手将笠儿往自己跟前带了带,转头对八喜说:“小孩子不懂事,姑娘莫放在心上。”
八喜倒是不介意,坦言道:“我娘在我出生时难产走了,这么多年都过去了,问问也没事。”
笠儿听完,心口巴巴地疼,小手握住八喜的手掌,安抚道:“三添上五,八喜姐姐跟你娘亲同在!”
八喜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呀,小机灵鬼!”
笠儿裂开嘴,大喇喇地笑了。
难得两人不争吵,郭瑟颇感欣慰。
又转了话题去问八喜,“姑娘,你阿爹留下时姑娘,是要商议何事啊?”
“我哪儿知道啊,我也刚来!我跟我爹,十多年不曾见过了。”八喜讪讪道。
几句闲话过后,人已到了厢房门口。
“你们早些休息,我回去候我家小姐!”
“有劳姑娘了。”郭瑟微微欠身朝八喜见礼。
八喜挠着后脑勺,“不必谢不必谢,小事一桩,弄得我怪难为情的。”
她们在门口道别后,八喜便转身往回走,没走几步,她耳朵动了动,忽然听到院子里有轻微的脚步声。
八喜转头朝院中看去,四下点着灯,院中亮堂,除了假山挡住视线外,其他地方空无一人,她警惕地步入庭院,放轻脚步,绕着假山转了一圈儿,最后在不远处的墙脚下看到一只黑色的小猫。
那猫眼睛噌亮,看到她过来,仰头朝着她喵喵了两声。
“原来是你这小家伙,吓我一跳。”
八喜眼中警惕的神色消失,松下一口气,掉头离开了后院,穿过回廊往前院书房去。
——
时逢笑被陆三留下来后,陆三命人奉茶进书房。
等时逢笑坐到椅子上喝茶,他才关起门来,两步走到时逢笑跟前,抱拳跪地。
“属下陆三,齐天寨驻远西金平秘属分堂堂主,拜见五小姐!”
“呃……陆叔行此大礼,我怎么受得起!”时逢笑连忙搁下茶杯,起身将陆三搀扶了起来。
“应该的,三少爷言,礼不可废。”
陆三站起来道,话罢他才转身走到书桌前,伸手转动桌上的笔架,接着身后博物架发出吱呀声,一个暗格从墙上缓缓移出。
时逢笑瞪大眼睛看着那个暗格,陆三踱步过去,打开格子,从里面取出一串钥匙。
“西境直通姜国,也是家伙事进出贸易口,这里有三把秘钥,一把是地下兵器储备库的,另一把是马园子的,还有一把,是分堂钱库的。”
“这是要作甚?都给我?”时逢笑诧异地看向陆三,有点没反应过来。
陆三弯腰颔首,将手中的钥匙串儿恭敬地展到她面前。
时逢笑接过钥匙,陆三便接着道:“属下遵循三少爷吩咐,这些物质作为储备统统交予五小姐,以助前朝公主起事!”
“我三哥说的?”时逢笑眼珠打转,合着这么多年,齐天寨隐于江湖的实力不容小觑,这倒是她先前没料到的,不过结合那半个灵魂离寨时,时慢所说的那些话,看来陆三所言非虚。
想到此处,时逢笑吸了吸鼻子,手放在腰间,抚摸临行前戚满意给她的那个荷包。
那半个灵魂对此倒是一向细心爱护,要不是婆婆妈妈的性子,到也算是个有良心的,毕竟说起来那个半个灵魂残留太多异世生活琐碎的记忆,并不知道她们本为一体共存。
“小姐想家了?”陆三观察着她手上动作,试探性地问。
“有点儿。”时逢笑如实道。
“大事未成,小姐只能忍着些。”陆三宽慰他道。
“咱钱库是不是特富庶啊?”时逢笑忽而半眯起了眼。
陆三闻言面露难色,“前几年还好,今年收益不大。”
“为啥?”
“还能为啥?顺帝登基,收回大片田庄,咱钱库的资金来源,全靠田庄收益,今年受损严重啊。”
“其他生意呢?”
“其他生意都是小买卖,多且杂,再加上赋税比往年重了三成,基本上不亏已算大幸。”
“呵,边境百姓生活凄苦,生存本就不易,顺帝大肆拢财收末田庄,咱们尚且能自足,苦的到头来还是百姓,久而久之失了民心,那位置又能安坐几日?”
“小姐言之有理,三少爷的意思是,顺应民意,揭竿起义。”
“啥玩意儿???”
时逢笑吃了一惊,时慢没这么跟她说啊!
“顺帝德位不正,本就是谋朝篡位,如今咱们有前朝公主在手,匡扶公主复国,名正言顺。”陆三压低声音,悄声道。
时慢的确有野心,她打小就对她这三哥佩服得五体投地,但谈及谋大事,却也闻之色变。
“单凭齐天寨千人,如何能助她复国啊?”
“小姐不必心忧,三少爷号天下智囊,齐天寨情报机构完善,暗探早已查明,长公主手里,有蓝家军兵符,可调动驻南驻北数十万大军。”
“……”时逢笑皱起了眉。
搞了半天,唐雨遥手里握着千军万马呢。
她还大言不惭地要保护人家,说白了,除了一身武艺,她又有什么?
沉思片刻,时逢笑用手摩挲着自己下巴,越想越不对劲。
“陆叔,你说她既然有兵符在手,干嘛还要跟着我一路逃到金平来?”
“兵符只有一半,另一半,在容归将军手里,这也是三少爷为何将你们送往金平的主要目的。”陆三有一答一,为时逢笑解了惑。
“原来如此,我说她怎么一路之上急着往金平赶。”时逢笑放下手,重新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陆三又道:“明日属下便带小姐去财库盘点,兵器库入口在城东,马园子距离此处较远,过两日再前往。”
出了书房后,时逢笑抬头就瞧见八喜站在廊下等她。
看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八喜上前来挽住了她的胳膊,“小姐?我爹找你说什么啊?”
时逢笑此刻脑中全是一团乱麻,没精打采面色凝重。
“没啥,就问我爹娘是否安好,闲话几句,我媳妇儿她们呢?送回去了?”
八喜嘟着嘴,“您媳妇儿有南风和东花二位陪同,哪里轮得到我送,我把郭先生送回去就过来寻你啦。”
“瞧你这喝醋的样儿,怎么,没能跟东花同行,喝醋了?”
八喜瞪着滴溜圆的大眼睛诧异地看她:“喝什么醋?”
时逢笑面带笑容摇了摇头:“可惜了,你这丫头,完全没开窍。”
八喜是个直脑筋,特长打破砂锅问到底。
“小姐您跟我讲讲?到底喝什么醋啊?”
时逢笑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是素来跟笠儿合不拢么?我看你跟东花玩得挺好。”
八喜坦荡荡道:“也没有合不拢啦!大人不好欺负,小孩子好欺负些!”
时逢笑佯作惊讶地“哦?”了一声,接着道:“人家东花被你欺负得少了?”
八喜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好像也不少!”
主仆二人闲聊间,已经到了后院。
时逢笑的厢房隔壁住着唐雨遥,见南风立在门口抱着剑守卫,时逢笑丢下八喜朝她走了过去。
“今日你值上半夜?”
“是。”南风轻轻点头。
“行,那小爷先过去跟她聊会儿天!”
“……”南风侧身让开她,反正她粘唐雨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南风眼力见儿极好。
时逢笑走到门边,轻轻叩响了唐雨遥的门。
唐雨遥的声音淡淡从门里传出来,“何事?”
“媳妇儿,我见你还亮着灯,过来寻你。”
“进吧。”
时逢笑得了允准,正欲推门而入,门被东花从里打开了。
东花朝她欠了欠身,“东花去门口相候。”话罢转身出去帮她们掩好了门。
房中烛火摇曳,唐雨遥刚洗漱完,脸颊上的刘海粘了水,湿漉漉地贴在鬓边。
时逢笑朝她过去,唐雨遥便坐到桌前,伸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凳子。
“坐。”
时逢笑拉起凳子挪动到她旁边坐定,两人膝盖相贴。
“到金平了,午时我问你的话,可有想好?”
“……”唐雨遥闻言,凤目低垂,沉默不语。
时逢笑言笑晏晏看着她,“你不想说,那我来猜猜?”
“猜吧。”唐雨遥敛了袖,坐直等她后话。
时逢笑却不着急,先将手举到她脸颊边,把覆到她唇上的一小股头发顺到她鬓后。
慢吞吞道:“来金平,找容归将军对吧?”
唐雨遥诧异抬头与她对视,“你如何知晓的?”
时逢笑习惯性地眨了眨左眼,“掐指,一算。是不是好准?”
唐雨遥仔细瞧着她戏言,盯了半响,也没想出她如何知道的。
“的确很准,你莫不如再算算,我现在所思为何?”
时逢笑歪头,装模作样举手掐了掐指,随后摇晃脑袋往唐雨遥跟前凑了凑。
“现在算不出了,需要动力。”
“什么动力?”唐雨遥狐疑地看着她。
时逢笑伸手用指腹点了点自己的唇,“你亲亲我,我立马能算出!”
“真的?”唐雨遥半信半疑。
时逢笑极其认真地点头:“绝无虚言!你今天说,关起门来,都由得我,不能说话不作数啊!”
说话不作数?
唐雨遥一时错觉,忽然回忆起,她们那场荒唐的拜堂。
她在离开之时,时逢笑义愤填膺十分不舍地对她道:“我阿娘教我,做人要说话算数的!”
两种口吻,出自同一人口中。
她突然发现,时逢笑自重伤醒来后,真的与从前大不相同了。
从前的时逢笑,并不这把闹腾人。
正思索间,闹腾人的时逢笑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摇着央她:“媳妇儿~好媳妇儿~我的心肝小宝~~~~”
“停!”唐雨遥听不下去了,耳尖发红,闭着眼飞快在她凑到跟前的唇上啄了一下。
时逢笑顿时满足,笑眯了眼,一脸享受道:“你方才所思的,是我的唇好软!你还想亲!”
“……”
唐雨遥羞愤不已,她真是,信了时逢笑的邪!
“好了好了,现在咱们说说正事。”时逢笑握住她手腕的手松开滑下去,包裹住她的手掌。
“你说,别再胡闹。”唐雨遥蹙眉道。
“你来金平找容归将军,容归将军知道么?”
“尚且不知,他可能以为我死了吧。”
“那这事儿咱们得从长计议……”时逢笑肃然道,话音未落,轩窗突然破开,黑衣人持剑跳入,剑锋朝着唐雨遥急急而来!
时逢笑大惊,一把将唐雨遥肩膀抓住,拉人入怀后,连带着转了几步旋身让到屋中央。
那人收剑抬头,锐厉的目光死盯着唐雨遥。
时逢笑瞧了瞧他的剑柄和身形,惊道:“是你?!”
那人哼笑起来:“不愧是齐天寨五小姐,眼力非凡。”
唐雨遥皱眉,扭头看向时逢笑,“你认识他?”
时逢笑摇头:“不认识,今日城外茶棚,一面之缘!”
话音刚落,那人已经纵身再次攻来,时逢笑抽出腰刀相抵,两人就屋中频频过招,门外南风和东花听闻动静,立即持剑入内。
“主子!”
时逢笑与那男子打得难分难舍,唐雨遥已让到一边,站在柱子后面,仔细观察。
看到南风和东花进门,便道了句:“我没事,去帮她。”
南风和东花朝她齐齐点头,攻招出去加入战局。
三打一,场面极度混乱,屋中桌椅尽数被摧毁,一片狼藉。
这边动静颇大,很快便迎来八喜,一声口哨吹出,家丁护院尽数朝后院赶来。
那闯入陆府的刺客功夫了得,几个回合下来已打伤八喜和南风,徒留时逢笑与之势均力敌,可显然,时逢笑之前的伤并未痊愈,招架到后来越发吃力。
男子边打边道:“不想我血洗陆府,便把人交予我!”
时逢笑几乎不必思考:“休想!”
唐雨遥站在一边扶住南风,八喜已赶来扶住了东花。
战况焦灼间,唐雨遥惶然想着,看来此人,是为杀她而来。
可谁能得知自己的踪迹?纪枢?
不对,若是纪枢,在定康动手最佳,追到金平来,又只派这么一人,于情于理都说不通,那还能是谁呢?
片刻后,时逢笑不敌,被那男子一脚踹中小腹,倒退数步,心口血气翻涌。
唐雨遥大惊:“时逢笑!!!”
便是她这一声关心,倒是催发时逢笑绝大的动力,她匆忙稳住身形,气沉丹田,举起左掌握住自己的刀,掌心在锐厉的刀锋上一滑,拉出一大片鲜红血渍。
唐雨遥双瞳急速收缩,八喜却道:“莫慌,有好戏看……”
话音未落,时逢笑眸光发赤,眼中布满猩红血丝,她邪魅一笑,周身内力喷发而出,横刀跳起,双足腾空,暴喝一声,手起刀落!
砰——
刀剑相撞,发出巨大声响。
那男子被巨大的内力压制住,双腿承受不起直接屈膝“咚”地一声跪到了地上。
咬牙时,嘴角已渗出鲜血,“小瞧你了!”
话罢就地一滚,滚至窗边,随后纵身跳了出去,转眼便消失于黑暗中。
这会子陆三才匆匆忙忙领着大票家丁护卫,将将赶到,时逢笑后槽牙咬得面上筋骨凸起,口中愤然道:“追!”
陆三和家丁护卫得令既出,真是来得慢去得快,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都散光了,唐雨遥第一时间去抓起了时逢笑的手。
“你这是……为何自伤???”
她的目光带着怒气,话音含着责备。
听在时逢笑耳中,却暖烘烘的。
是关心,是担心。
时逢笑满足得不行,抬头朝她咧嘴笑开:“应急嘛,总不能受制于他。媳妇儿吓到了?”
唐雨遥一把扔开她的手,别扭道:“明明再等等家丁就赶到了,何至于如此。”
时逢笑继续没皮没脸:“一点小伤换媳妇儿这么着紧着我,特别值当!”
唐雨遥背过身不想再搭理她,抚好南风坐去房中仅存完好的罗汉床上。
这会儿已经惊动了院落西侧的郭瑟,见外面没了动作,带着笠儿背了药箱就过来救急,进门一看,受伤了三个,一双眉皱成了疙瘩。
她的眼睛先看到时逢笑手上血淋淋的伤口,但碍于唐雨遥在,南风和东花又脸色发白地坐在罗汉床上,一头躺一个,只好先过去依次给她们把脉。
“还好,都伤得不重。”话罢让笠儿拿了治内伤的药丸给两人吞服,才转头去看时逢笑。
“呃,小爷这个犯不着麻烦。”时逢笑与她对视一眼,立刻将手背到了身后。
她是怕了郭瑟,先前饭后,人家首先惦记的就是那极苦的归元汤药有没有熬好,守着她盯着她喝完才走。
郭瑟开的药,苦到她能哭爹喊娘。
这会儿见时逢笑怯懦地退后了半步,唐雨遥才冷声道:“方才迎敌的气势呢?小九,给她好好看看。”
郭瑟对着唐雨遥揖手:“是。”话罢就要过去拉时逢笑把脉。
时逢笑又退后了好几步,目露惊恐,一直到背靠着柱子才停下。
摇头如倒腾花鼓,“不了不了!我真的没事,皮外伤!几天就好了!”
郭瑟颦蹙眉头,一双瑞凤眼狐疑地瞧着她:“时姑娘的手,如何伤的?你不给我看,伤口若发了炎症,只怕麻烦。”
唐雨遥今日话似乎多了些,直接怼了句:“她自找的。”
倒是一直陪在东花身侧的八喜还算有点良知,急忙扬声替时逢笑解围:“小姐以前打死豹子的时候,就用的这招,也几天就好了,看不看都没大事。”
唐雨遥挑眉朝时逢笑看过来:“你还打伤过豹子?”
时逢笑嘿嘿傻笑:“那也是应急,都是应急,不得不为之,都歇了去,别围在这儿了。”琇書蛧
这一通折腾,等南风和东花另寻间房歇下,郭瑟和笠儿也走了之后,时逢笑坐在刚被家仆收拾好换新的凳子上,不离开了。
唐雨遥转头看着她问:“为何还不去歇着?有事明日再问不迟。”
时逢笑眸中湿漉漉地盯着她的脸,半响不离开视线,“我怕再有刺客,今夜……”
唐雨遥指了指罗汉床,“那你睡榻上。”
时逢笑起身几个健步凑到唐雨遥身边,“真让我睡榻上?”
唐雨遥眼神闪躲,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不然呢?”
时逢笑瞧她有些局促,眸光晦暗不明,压低声音侧头将唇凑到她耳边,“你也忍心?”
唐雨遥的脖子,以时逢笑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一层细密的小疙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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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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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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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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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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