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是太子居住的地方,金瓦朱墙,彩画琉璃,金碧辉煌,大气磅礴。
本朝的这位太子,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论出身,乃众皇子之首,皇后娘娘的第一位嫡子;论品德,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在百姓口中风评极好,没有一点做得不到位的;论才干,文韬武略、六艺骑射,众臣莫不交口称赞。xǐυmь.℃òm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楚知予都是当之无愧的,最完美的储君。他的人生注定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过刚者易折,太过完美的不叫人,叫神。
楚知予此时穿着一身丝锻华袍的太子常服,衣上绣着山河日月,整个人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仿佛站在云端,睥睨着芸芸众生。这是一个集优雅、英俊和纯净于一身的男子,君子端方,温良如玉,唯有薄薄的嘴唇透露出一丝凉薄。
此时,在殿中跪着的萧言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高处不胜寒。
楚知予端起桌上的白釉茶杯,盏盖揭起的那刻,杯中苍云翻滚,汤色清澈透亮,叶底绿嫩明亮,水雾袅袅,清香袭人。
萧言卿见他又在喝六安茶,不由得劝道:“殿下,此时正值严寒,六安茶性凉,还是少饮些吧。”
满宫上下谁也没想到,看似刚正不阿的神探萧大人会是东宫的走狗。
楚知予抿了一口青绿透亮的茶汤,漆黑泠然的眸中闪过的一丝冷意:“父皇倒是赏赐了不少滇红过来,可是本宫偏偏就不爱喝,萧大人若是喜欢,不妨带些回去尝尝。”
萧言卿拒绝道:“臣不敢。”
楚知予轻笑一声,他的声音舒扬,如敲金碎玉一般好听,却不带一丝温度:“你办案都敢办到母后的头上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萧言卿心下骇然,贵妃已经明令此事不准外传,只待芳菲吐露出更多的实情,一并向皇上陈述。这才过了半日,事情的经过太子殿下就已经全部了解了。
“本宫知道此事,你好像很惊讶?”
其实这本就没什么,熙贵妃作为皇后多年的宿敌,太子或多或少都会在翊坤宫安排眼线的。
萧言卿叩首:“此事是微臣的错,臣只知道那个宫女身上有嫌疑,但是没有想到最后会牵扯到皇后娘娘身上。”
“怪不到你身上,你不用急着揽责。听说,本次案件中,最大的变数是一个姓白的小太监,是他查出了母后的嫌疑,还拿到了确凿的证据。”
萧言卿恭敬地回答,不敢有一丝隐瞒:“是,此案有皇后娘娘去年为宫里人打造的蝴蝶玉簪为证。”
坤宁宫里谁失了玉簪,谁就是与宫女芳菲勾结谋害公主之人。照这个方向查下去,对皇后十分不利。
“孤无意为难你,熙贵妃既然让你查,你就照她的意思查吧,不然你在她那边也不好交差。”
“殿下的意思是?”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楚知予欣赏着窗外的梅花,十分爱怜道:“雪里梅梢春未透,可惜了。”有些人注定是看不到春天到来了,只随着肮脏和罪恶一起埋葬在冰寒的雪天。
“诏狱那种地方,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怎么受得了啊,万一不小心下手重了,撑不过去,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可是锦衣卫指挥使陆帛是熙贵妃的人,他不会听我们的。”
“不需要他听话。”
一条认不清主人的狗,迟早会被宰了的。
楚知予俯下身,修长的手指抬起萧言卿的下巴,琉璃般的眼睛直视着他:“爱卿在锦衣卫待了多少年了?”
太子殿下的指尖微凉,冻得萧言卿浑身一颤,真是冰雪做的人啊,冷心冷情,凉薄至此。
他答道:“八年。”
“这么漫长的时间,同知大人别告诉孤,你连让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悄无声息地消失这点本事都没有吧?”
萧言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一片荒芜:“臣,知道了。”
楚知予的手顺着脖子向下,举止越发轻佻:“这次爱卿可别再疏忽了,记得把差事办好了,再冒出个阿猫阿狗来搅局,孤在床上饶不了你。”
萧言卿脸色一白,将眼底的爱恋默默隐藏,狠心抑制住自己即将蓬勃而出的情愫。
这么久了,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楚知予,自己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萧言卿心下凄然,殿下,你富有四海,心里可以装得下万里河山,九州大地,在那里面可否能下容我,哪怕一丝丝的影子?
楚知予对他羞涩的反应十分满意,开心地笑:“对了,那个小太监竟然有如此大的本事,能找出我的萧大人都没看出来的破绽,孤得好好褒奖他。这样机敏的人才待在御马监做苦役,实在明珠暗投,着实委屈了。尚膳监最近人手紧缺,让他去那当值,做个从五品的监丞吧。”
这就是权力,上位者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可以改变底下人一生的命运。
***
翊坤宫里,五公主缠着熙贵妃撒娇:“母妃,你怎么能这样啊,那小太监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找到了谋害我的幕后真凶,你不提携嘉奖他就算了,怎么还下令责打他呀?”
“怎么,你舍不得?”熙贵妃眉眼含笑,逗她道。
楚知薇撇嘴,要舍不得也是母妃舍不得吧,她可没有喜欢太监的嗜好。
她一看见母妃身边这些涂脂抹粉的宫人就心烦,尤其是那个平日里弱柳扶风,娇花照水一般作态的沈绅,仗着母妃的宠爱,日子过得比主子还像主子,哪里像一个是伺候人的奴才。
真不知道母妃看上他什么了,虽说太监算不得男人,但像这样极尽媚态、矫揉造作的人,当真恶心,真不知他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讨得母妃欢心。
而且这个沈绅处处与自己作对,还毁了她的大好姻缘,让她恨到了骨子里。
自己已经到了及笄之年,母妃自然也开始给她物色驸马的人选,她原本早就心仪都察院言官徐大人家的公子,母妃如此得父皇宠爱,选谁做驸马就是母妃一句话的事。
可武安侯这个老匹夫一直想替他儿子萧言卿求娶自己,从而谋取驸马之位。沈绅是东厂提督李建忠的干儿子,武安侯一向和东厂走得很近。
徐大人官职在富贵云集的皇城并不算高,徐公子又醉心书画,没有功名在身,自然比不过武安侯有权有势,母妃被沈绅的耳旁风一吹,毅然决然地断了她的痴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楚知薇想不明白,母妃自己就饱尝了嫁不了心中所爱之人的苦楚,为何还要来阻拦她?
楚知薇转念,这姓白的小太监长得确实不错,反正比母妃宫里这些“歪瓜裂枣”看着顺眼多了。
倒不如物尽其用,把他送到母妃身边……
最好是能为她所用,取代沈绅的地位。这样,她就可以如愿以偿了。
五公主不依不饶:“母妃,你这样赏罚不明,让我多没面子啊,这以后谁还敢豁出性命救我于水火。我看他是个忠心的,不如把他调来翊坤宫当差吧。”
沈绅闻言脸色十分难看,五公主看在眼里心头暗爽。
熙贵妃脸色十分难看,一口回绝:“你不要打他的注意了,我不会让他过来的。”
楚知薇内心不服,有些念头一旦起了,便很难掐灭。
熙贵妃打探女儿的意思,问道:“知薇,你觉得萧言卿这个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楚知薇全程根本就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她不屑道:“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能看出什么好坏来?”
什么少年英才,断案如神。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还不如一个小太监厉害呢。
熙贵妃无奈了,知道感情的事强求不来,每次提到这事楚知薇就跟她急眼。她有些乏了,扶着额头,神情有些痛苦道:“行了,你别在我面前了闹腾了,回去吧。”
楚知薇关心道:“母妃,你是不是头痛症又犯了?我给你揉揉吧。”
熙贵妃挡住了五公主的手,她的女儿是什么德行自己最清楚,毛手毛脚,手上没轻没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里是伺候人的料?
“绅儿,还是你来吧。”
“是。”
沈绅一直都是是熙贵妃身边长相最出挑,性格最温顺,最得宠爱的人。
他闻言上前,低头绕过牙咬切齿的五公主,让贵妃将头靠在软垫上,一双手软弱无骨,轻柔地为贵妃按压着太阳穴,手法娴熟至极。
他这一手按摩疏松的巧劲,连有多年问诊经验的太医都比不上。
熙贵妃这个女人果真是人间尤物,无论看多少次,沈绅还是会被她倾国倾城的容貌晃了眼,难怪看尽天下美人的皇帝陛下会被她迷得团团转。
想她这样天生丽质的人,似乎连岁月都格外偏爱她一些,三十多的贵妃脸上竟然连一丝皱纹也无,保养得似少女一般。
沈绅心里清楚五公主不喜欢自己,但那有怎样,在偌大的皇宫里生存,只要将贵妃伺候舒坦好了,便要什么有什么。
一个没有实权、娇蛮任性的公主,根本不足为惧。
楚知薇心中憋着一口气,她知道母亲犯病的时候有多可怕,什么事情都听不进去,就是父皇,在这个时候也得顺着母亲的意思来。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轻声告退,抬步头也不回离开。
沈绅控制着手上的力道,看着闭上眼睛完全放松的贵妃,柔声试探道:“公主率性可爱,只是想报答一下救命之恩,娘娘如此疼爱公主,为何不答应?”
贵妃此时被伺候的十分舒坦,话语间少了一丝警惕,多了一份慵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毁之,风头过剩对于他来说,不是好事。”
就算贵妃没说那个他是谁,沈绅也知道指的是白炼。贵妃的回答让他心下讶然,娘娘竟然是怕白炼太过出挑,惹人嫉恨,所以不想把他放在引人注目的位置上。
沈绅的指尖一顿,有些颤抖。
“嗯?”贵妃娘娘发出一个轻微的鼻音,沈绅按耐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强行控制着手上的力道,继续按压。
他在贵妃娘娘身边数年,知道这是怎样一个心狠手辣、疯癫成魔的女人。
凡事全凭自己的喜怒哀乐,对待她身边的下人,轻则毒打,重则丢了性命。
何时如此仔细地为别人思量考虑过?
自己这几年也算是风光,拜东厂提督为干爹,爬上了贵妃娘娘的绣床,可谓是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贵妃从未替他艰难的处境着想过。
名为嫉妒的毒液将沈绅整个人都浸染。
不久前,翊坤宫的总管许公公跟他说贵妃娘娘看上了一个容貌姣好小太监,让他小心一点,当心分了恩宠,在贵妃娘娘心中的地位被动摇。
当时他是极其不屑的,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还觉得王公公有些夸大其词,危言耸听。毕竟宫里这么多人,长得出挑的又不是没有。
贵妃娘娘就是一时兴起,图个新鲜。之前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贵妃娘娘挑中几个长得好的小太监到翊坤宫里当差,往往过不了多久就厌烦了,把人抛诸脑后,任他随意处置了。
这些年来,娘娘身边人来人往,往往是旧爱未去,新欢又来,来来回回这么多人,能够屹立不倒的,只有自己这么一个。
但今日见过白炼的厉害之后,他的心便开始惶惶不安。
那人生得极好,不是女子而胜似女子的冰肌玉骨,不言不语间的淡漠疏离愈发教人着迷。
他虽然口口声声说的是奴才,但丝毫不见半分谄媚之态,对答之间自有一股气定神闲的气度,和其他谄媚的奴才完全不同。
沈绅第一次有了危机感。
正想着,熙贵妃不知何时睁开眼,那里面一片冰海。
“沈绅。”贵妃开口叫他的名字,语气中隐隐带着一丝警告,这是她发怒的征兆。
“奴在。”沈绅乖顺地垂下眉眼。
熙贵妃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她伸出带着护甲的手,一下子掐住了沈绅纤细而脆弱的脖子:“你和你那烦人的义父,都不准动他,听见了吗?”
沈绅小脸煞白一片,窒息感越来越重,他艰难地道:“奴明白……奴知错。”
熙贵妃满意了,松开了手,沈绅摔落在地上,捂着被掐紫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而眼底的恨意,怎么也掩藏不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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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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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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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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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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