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沈爷爷为她布置的,在第三层的主卧,有自带的卫生间和阳台。再次走进这个房间,迎面扑来有薰衣草的香气。她记得那个时候画素描,也非常偏爱原木色与和风,于是床被做成了榻榻米,旁边放着几个玩偶,是她曾经一只一只留存下来的。
江有枝踏着拖鞋走过去,揪着兔子的两只耳朵,想起了许多往事。
很多她原以为已经忘记了的,随着这些旧物一起涌上脑海。
那年的生日她没有回家,而是选择留在沈家,沈爷爷把蛋糕捧到她面前,让她许愿吹蜡烛。
沈岸还是少年的模样,他经常板着脸,漂亮的眼睛里面显露出一丝不耐烦,却还是被迫给她唱完了一整首生日歌,还要祝她生日快乐。
那时候江有枝对他说:“礼尚往来,以后你生日的时候,我也给你唱生日歌儿。”
少年只是拧起眉说“不用”。
沈岸不喜欢过生日,沈爷爷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儿。他好像对所有的节日都并不是那么上心,就像流年里的这些日子,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没有什么特殊,也更别提什么仪式感。
但是他们在一起的那一年里,还是共同度过了每一个节日。
她会提前把礼物准备好,想好今天的所有行程,或者把自己打扮成待拆封的漂亮礼物去见他。
沈岸不常表达自己的情绪,但是江有枝总是能觉察到他微小的一些变化,这些变化是曾经能令她开心一天的东西。
这么想着,她仰身躺在榻榻米上,天花板几盏光泽温暖的灯汇聚成眸中的几处亮点,像夏夜的时候萤火虫扑闪着翅膀留下的痕迹。
这是他们分开以来,江有枝第一次回忆从前的事儿。
那一场横亘她青春的兵荒马乱。
他说啊——“对于我来说,娶谁都一样。”
那样的语气是他一贯用的,带着些上位者的毫不在意。
江有枝想,如果她没有亲耳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也许他们之间的感情真的会走到今天,虽然不一定旗鼓相当,她一定是最先服软的那个。
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席梦思很软,她整个人陷了下去。
那个时候的她本来以为,忘记需要很漫长的;但事实上,人是很有适应能力的生物,渐渐地习惯了没有他,和小时候渐渐习惯没有妈妈一样。
要疼,也是刚开始的时候最难过。
现在想起来,就像是从前的一件小事,提起来的时候会欷歔,却也没有那么难以忘却。
门外传来“叩叩”两声,老管家把牛奶端进来:“江小姐,这是老将军吩咐给你的。”
“谢谢。”江有枝把牛奶杯子端在手里,温热的气息夹杂着牛奶的香气漫散来开,她“咕嘟咕嘟”把牛奶喝了下去,递给老管家。
老管家就端着牛奶杯子走出去,江有枝抬起眼的时候,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怎么啦,”江有枝问了一声,“沈三哥?”ωωω.χΙυΜЬ.Cǒm
沈岸就在门边上,轻声问:“饼干吃不吃?”
“不吃了。”她的笑容并不那么疏离了,但却不是他想看到的,只是一种……像朋友之间,在表达友好。
“软曲奇呢?”
“也不吃。”
沈岸微微颔首。这时一只猫咪从他脚边跑过来,娇娇地叫了一声,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江有枝。
“丫头?”江有枝认得它,伸出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哎哟,怎么长这么多肉了。”
沈岸也走过去,屈膝去抚摸丫头顺滑的脊背。
二人的手即将要碰到,江有枝不动声色地往后缩了一下,把手收回来:“你要注意点儿丫头的体重,太胖了也很容易生病的。”
沈岸低眸:“它很爱吃。”
“虽然爱吃,也得控制着点儿,不能一味惯着。”江有枝皱起秀眉,“很多猫咪就是因为体脂太高,引起了各种血管或者内脏的疾病。”
沈岸没有说话,江有枝就看着他一个黑色的后脑勺,知道他没听进去。
“喵呜~”丫头用脑袋蹭了蹭江有枝的脚踝,两只小爪子放到她脚边的地板上,规规矩矩的,像穿着白色的小靴子。
“嘛那几只小奶猫呢?”江有枝问道。
沈岸说:“丫头舍不得她的宝宝。”
江有枝杏眼睁大,眨了几下:“……你都养了?”
沈岸“嗯”了一声,就听江有枝感叹:“我的天呐,家里五只猫咪呀。你晚上还睡不睡了?”
“一开始找人照顾小奶猫,后来大些了接到家里来的。”沈岸说话的时候,声音清冽,就像潺潺流下的溪流。
江有枝吞了口唾沫:“那,那你工作那么忙,还得去照顾它们?”
沈岸喉结上下滚了滚:“丫头喜欢。”
江有枝:“……”
这男人宠猫咪,比从前宠女朋友还要厉害些。好像只要丫头想要什么,他都会应。
江有枝嘟哝了一声:“我家逆子就不一样了,有奶就是娘,谁有吃的就跟谁跑。”
“要不,你有空的时候也带美元来我家玩会儿?”沈岸问道。
江有枝犹豫了一下:“干嘛呀?”
“丫头很想它。”
江有枝:“……行吧行吧,我直接把院子开一个小门,让美元可以自己来回跑。”
沈岸原本低着头,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抬眸,唇角噙着几分笑意,眼澜清澈,眼底满是温柔。
江有枝这么近距离看他,甚至可以数清楚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气氛在这一刻好像凝结起来,如同冬夜里点燃了一点火星子,迸溅出零星光点。
一明一暗。
“咳咳!”门外传来沈恒十分刻意的咳嗽声。
沈岸没动,门外一条拐杖用力敲了敲地面,发出“咚咚”两声沉闷的声音。
沈恒抬高语气:“这都十一点了,该回房间的还是回房间了啊!”
他的目的性太明显,沈岸用手肘撑着膝盖站起来,丫头也跟着他一起跳了一下。
“明天吃完早饭,我们就回去。”
江有枝点头:“嗯,那我定个闹钟。”
沈恒站在门口,用充满警告的眼神看向沈岸,直到一人一猫走出房间,沈恒才换了慈爱的目光看过来:“小枝啊,早点睡,啊。”
“嗯嗯,知道啦。”江有枝笑了笑。
沈恒帮她把房门带上,江有枝拿出手机的时候,看到屏幕上的时间——20:30。
江有枝:“???”
想到那位老人一脸严肃的语气,江有枝有些忍俊不禁。
她睡前的时候会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戚因莱大概七点的时候给她发来了几张图片,清一色的帅哥照片,问她喜欢哪一款。
江有枝:“看了这么多,怎么就不见你谈一个呢?”
戚因莱:“你不觉得,如果你谈了,只能拥有一个帅哥;但是只要你一直保持单身,帅哥就都是你的吗?”
江有枝:“……”突然觉得还是有点道理的。
戚因莱:“对了,你认识的留学生应该比我多,有没有英语好点儿的啊?可以业余的时候一对一线上授课那种。”
江有枝想了想:“应该有,你英语不是挺好的吗?”
戚因莱:“唉,不是我,就介绍给一个朋友。”
江有枝:“那行,过会儿我把联系方式给你。”
江有枝把窗帘关上,和戚因莱聊了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鼻尖萦绕着薰衣草的芬芳,睡前还喝了一杯热牛奶,这一夜基本上没怎么做梦,江有枝被闹铃吵醒的时候,还以为只过去了片刻光阴。
她伸了个拦腰,起身拉开窗帘,觉得精神挺不错的。
他们走之前,沈恒还在问:“听说你在外地写生,累不累啊?”
“还好啦,不是很累。”
“如果累了的话,一定要注意休息。说到底,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还是身体最重要。”沈恒跟他说了很多话,没有个主心骨,絮絮叨叨的,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的挂念。
江有枝裹上沈恒准备的军大衣,大衣可以把她整个人都围起来,真的很暖和。
外面的天气越来越冷了,两人坐上了返程的飞机。到了昆明机场,还要转车去大理。
这辆大巴车行路颠簸,江有枝在车上睡了一觉。
她睡觉的时候很乖巧,呼吸声很均匀,不会乱动,只是静静地靠着窗户。
一直到下车的时候,不用人叫,她自己就迷迷糊糊转醒了:“到了吗?”
“嗯。”沈岸点头。
他起身去给江有枝拿行李,却被她一路小跑过来,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箱子:“哎呀,不用麻烦你。”
“没有麻烦,爷爷让我好好照顾你。”
“你好好照顾自己就行啦。”江有枝抬起头,笑意晏晏的,“我过会儿要去写生。要不,你先回队伍吧?”
沈岸看着她的眼,刚想开口“要不我还是送送你吧”,却见江有枝的目光越过他,踮起脚跟招了招手:“小陆!”
沈岸深吸一口气,笑容微敛。
江有枝几步快跑过去,陆仰歌就把箱子从她手里接过来:“早饭吃了吗?”
“吃了,”江有枝甩了一下手,“箱子沉死了。”
沈岸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手指微微握紧,开口:“小枝……”
“啊?”江有枝回头,“三哥,要是沈爷爷身体出了什么事儿,你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噢。”
沈岸微微颔首,却依然不愿把视线收回:“好。”
“再见呀。”视线里,江有枝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和陆仰歌一起并肩往前走去。
沈岸留在原地,脊背僵直,觉得胸口有些发闷,简直透不过气来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这样在乎,哪怕她并没有和别人在一起,但只要有关于她的事情,都是软肋。
“三哥,你回来啦?”陈延彻是过来接他的,“车在那边,我们快走吧。”
“嗯。”
沈岸收回视线,上车,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看着和她的微信聊天界面。
点开头像,发现她的朋友圈已经对他开放了。
日期距离最近的一条就是那天他给她拍的照片:
“此图来源于一个技术还算可以的摄影师~”
就这么一句话,沈岸却觉得心底的阴霾一扫而空。
真的很喜欢的时候,稍微一点小细节就可以让人开心很久。
就像现在,沈岸斟酌了很久,最后还是只回了三个字:“很好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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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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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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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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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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