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里,大安人人脱掉粗布麻衣,有钱人家换上了素色的苎麻,没钱的也换了单层薄麻,虽然仍在国丧,但民间已经渐渐回到了正常生活。
近来大安已经养成习惯,一三五在家里拜二哈仙尊,二四六去街上买符纸,周天赶集,经常可以看到白姑娘遛狗。
二哈仙尊特别灵,头疼脑热都能治,白姑娘的符纸也灵,贴一贴助听符,隔壁桌的同学多小的声音说话也能听得见。
有不知道的,其他人还会告诉他,拜仙尊一定要说清楚是拜二哈仙尊,而且必须在巳时到申时(朝九晚五)之间,其他时候仙尊都不在家。
买符纸就看缘分了,有时候只有下午出摊,有时候只有晚上,不过不管怎么说,买到就不亏。
白敛符纸摊前,刚有人说:“白道长,您这个蚊子离开符太好了!我平时都是给全家吸蚊子的,今天居然一个蚊子都没咬我,我还专门光膀子跑到芦苇地里,给蚊子气得呦!”
“您下次打算画什么符啊,我一定捧场。”
白敛算算日子,觉得蚊子符还能卖几天,便说:“再卖两天蚊子符,然后我再画个防苍蝇符,贴在橱柜上防止污了食物。”
“那感情好,我先预定两张,您这个符真好,比那边道观的有用多了。”
道观那个符就很不实用,什么姻缘符,捉鬼符,据说还有杀人符,正常人谁用得着那个!
白敛坚决不承认是自己画符只会普通符,画不出来那玩意,只是笑着说:“劳您捧场,不过也别这么说人家。”
不要拉踩别家,咱们蚊子符独自美丽。
天色渐渐暗下来,盛夏的傍晚,暖风吹过树梢,正是一天最舒服的时候。
卖完最后两张蚊子符,周围人渐渐散了,白敛取出作业本,在【扶持大安教育事业】后,写上【为大安人民生活质量提升做出有力支持】。
下次苍蝇符卖出去,就可以写【有效减少大安季节性传染病,将危险扼杀于未发之时】了。
谢皓哒哒哒骑着一匹大黑马跑过来。
后面是一路狂奔的地瓜,远远坠着个累到翻白眼的谢皤。
经过一番运动,谢皓的脸粉扑扑的,她把袖子扎在小臂以上,露出一截肌肉线条流畅的胳膊,紧紧拽住缰绳,控制着马和身后地瓜的速度。
看到白敛,她露出一排小白牙,从马上一跃而下,两步跑到白敛桌前。
白敛已经晾了酸梅汤,她一饮而尽,然后长舒一口气说:“今天带地瓜在马场跑了足足五圈,它这两天精力比前几天更好了,以前跑四圈就往回走,现在拖着五哥,还能一路狂奔回来。”
果然那边地瓜还神采奕奕的。
跑到进前,地瓜直接甩开缰绳,管也不管身后累瘫的谢皤,猛扑到白敛身上,吐着舌头喘粗气。
白敛稳稳接住它,“瓜瓜今天玩得怎么样,累了吗?”
地瓜开心:“汪!”
谢皓羡慕地看着白敛地瓜母子情深,自从那天寺庙见过地瓜,她就好像懂了母亲为什么不要新狗了。地瓜真是太特别了,外表像狼,内心又很有想法,养它的无奈和乐趣一样多。
而且这狗看起来傻乎乎的,其实可精了。自从她和白敛熟起来,每天准时帮忙带地瓜去马场玩,走的时候,一叫地瓜就跑,玩得那叫一个开心,和她那叫一个亲热。
但是一旦说一句,“今天咱们不回家了,住在马场吧”,地瓜马上翻脸不认人,叼着吃的就跑到白敛身边,还要告状。
这狗鬼精鬼精的。
真是越接触越喜欢。
连每天被迫和狗一起跑圈减肥的谢皤,也难对狗生气,跑圈累成狗,跑完还亲亲热热和地瓜称兄道弟。
谢皤慢慢蹭过来,坐在谢皓旁边,也颇为疲惫长出一口气。
“唉——”
太难了。以血肉之躯追一条狗。他总觉得这狗力大无穷,好像他慢一点,就会被拖在车后面游街示众。
某种角度来说,五皇子不知不觉发现了真相,这位仙尊的学名,可是雪橇犬。
白敛定睛细看,一个月下来,谢皤减肥初见成效,人缩小了一个号,看起来健壮不少。
起码现在从马车上跳下来不会肚子疼了。
谢皓:“老五现在瘦了这么多,母亲和大姐一定会吓一跳。”
自从寺庙认识后,两个人成天往白敛那跑,已经一个月没进宫了。
谢皤:“割麦节她们看到我,一定会大吃一惊。”
白敛好奇道:“割麦节是什么?”
谢皓抢先答道:“每年麦子成熟,母亲和我们都会一起去农田割麦,和百姓一起庆祝这一年的辛劳得到回报,还会有割麦比赛,前几年都是大姐获胜,这家伙每次都是最后一个。”
谢皤神神秘秘道:“今年割麦节我应该不会最后一个了,我专门买了一个法器!是司空晴大师出品的。”
谢皓:“嚯!下血本了你!”
白敛印象里二师姐没做过这种,专门用来割麦子的法器,于是请他拿出来看看。
谢皤得意道:“法器在我府上,明天我就拿过来,给你们看看,是司空晴大师的,贵也值!”
第二天,谢皤果然亲自抱着个盒子,三个人在白敛买的小院里,头碰头,看着他打开盒子。
紫檀雕花盒子里,一块巾绢包裹着一把精致的镰刀,刀柄打着火印,上书仙域司空。
白敛左看右看,觉得哪里不对劲,伸出指头在印上摸了摸,是凹陷的印记,应该也没错。
谢皤嘿嘿笑:“卖给我的道士说这个镰刀一个时辰可以割四亩地,老妹,今年让我别输,我就拿个第二就行了,然后我就把这个送给户部。”
户部管着钱粮,拿着这个更合适。
白敛终于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她在刀柄和刀身轻轻一按,一个镰刀瞬间就散了架,连接处还能看到强行粘在一起的痕迹。
谢皤惊声道:“它、这、白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谢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拿起来半截木头手柄转着玩,被谢皤毫无杀伤力地瞪了一眼,依然拿着玩。
白敛伸出手,谢皓立马把手柄放在她手上,白敛指着接头说:“这里是硬粘起来的,原本是个锅柄,火印虽然是司空晴的,但也就这半截木头是真的,而且原本的法器被拆坏,如今已经一点用也没有了。”
原来那个锅她眼熟,是师姐给师父炖咸鱼的,可以锁住气味,后来被师父烧坏了,于是连锅带盖一起扔了。
锅体,锅盖,锅柄都有标记,大概被拆成三部分卖了。
谢皤无语凝噎:“我的银子啊!我的一万两白银,就这么买了个破锅柄?”
白敛想起来传言,问:“我听说最近总有魔修卖给普通人假的法器,买给你这个法器的人可是魔修?”
谢皤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个人看着挺正经的,也没养蜘蛛,也不是骷髅样子。”
白敛:“……少看话本,魔修也不是都是骷髅的。”
谢皤老老实实:“哦。”
人类对修真界误解太大了,白敛觉得自己每天都在科普修真界小常识,非常辛苦,值得记在作业本上!
谢皓担心道:“老五,没了这个东西,你今年还得垫底,怎么办?”
谢皤也没有办法。
谢皓便趁机主动邀请白敛:“六月初五你有事吗,要不要一起去田庄里小住?到时候给五哥画个大力符,让五哥也赢一下吧,他太菜了,每年垫底。”
谢皤赶紧点头,期待地看着白敛。
白敛沉吟片刻,问地瓜:“地瓜,你想去吗?去避暑山庄住几天,可以去麦地里抓田鼠和兔子。”www.xiumb.com
地瓜兴奋:“汪汪汪!”抓田鼠给我猫!
白敛:“好,我们也去。”
谢皤/谢皓:“!”太好了!
离六月初五没有多久。
白敛加班处理一些祈祷,收拾摊子,在周围百姓的挽留中连连表示只是短期离开,出门郊游。
等真的走的前一天,不少人送过来自家做的卤菜和包子,还有给地瓜做的小玩具。
全京城因为他们离开而高兴的,恐怕只有皇帝家的几位,和无数饥饿的蚊子。
第二天一大早,白敛就被接走,坐在马车里,跟着车队一起出发。
马车很宽敞,里面铺了地毯,足够白敛半躺着给地瓜梳毛。
苌楚坐在车顶,熟练地帮地瓜处理祈祷。
当仙尊太不容易了,地瓜的祈祷量比他还大,可能是因为他只是偶尔管一下祈祷,白敛帮地瓜把这当成日常任务去刷的原因。
祈祷量太太大,白敛一个人又刷不完,地瓜就嗷嗷叫着要苌楚给老父亲分忧。
一千多岁的苌楚看着二百五十岁的小地瓜:?
然而现在,苌楚还是在处理这些东西,并且没打狗。
苌楚此刻坐在车顶,手下一刻没停,心里却充满迷茫。
他不是下来……监视这个心怀鬼胎不肯上天的仙尊的吗?
为什么突然开始加班了?
这个心怀鬼胎的仙尊好像不是装傻骗人,而是真的傻?
它为什么会觉得,他苌楚就是它怀的鬼胎,还吩咐他这么顺手?
他重重按下水幕,这人怎么回事,家里耗子多也来求仙尊?就不知道俗话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他冷哼一声,把一只被抛弃的小奶猫挪在这人面前。
养着吧,狗才不会给你捉耗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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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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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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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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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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