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陆知宴高深莫测的样子。
他之所以会用高深莫测来形容陆知宴,那是因为,他看不透陆知宴现在究竟是痛苦,是难堪,还是愉悦。
总之,对方让人看不透。
“陆总?”威瑞斯喊,“您看,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离开?”
他真心要逃离狼窝,不想再呆。在陆知宴身边,他时刻都有种走铁索的危险感觉。
“现在要离开?晚了。”陆知宴淡淡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次不成功,你就……”
陆知宴没有往下说,他眯了眯眼,冷厉的眸光昭示他的杀意。
威瑞斯差点呼吸不过来,他立马生出慌乱的反应,身上汗毛竖起。
他想,他做错了,他不该在明知陆沐二人的恩怨后,仍旧没有职业道德地接下这笔生意。
如今报应来了,他完蛋了。
他根本无法用催眠的手段让沐秋烟忘记傅追野,他做不到。就算再次尝试,结果依旧无法改变,陆知宴所说的最后一次机会,根本不是什么机会,而是索命的镰刀!
“这次……”陆知宴重新背对威瑞斯,他闭上眼,藏下眼里的剧痛,哑声发出艰涩的声音,“不用让秋秋忘记……傅追野。”
“我只需你做一件事。”
陆知宴的手握得特别紧,伤口处的血一滴滴往下流,砸在地板上,像是绽开的血花。
威瑞斯忙说,“您讲。”
陆知宴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嘶哑,他颤声告知,没在意威瑞斯是什么反应,“出去准备。现在很简单了,不是吗?”
威瑞斯一脸震惊,连连说是,之后便转身大步离开催眠室。
从催眠室离开,威瑞斯在门口僵硬站着,好半晌才合拢嘴巴。
催眠室内,陆知宴取出随身携带的刀.具,面无表情,决绝地划伤右脸。
伤口的位置,正是傅追野脸上那道伤痕的位置。
……
沐秋烟再次躺在催眠室的躺椅上,是在当天下午。
她被气笑了。
她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有些人的自私是渗到骨头里的,永远永远都改不掉。
沐秋烟以为,陆知宴是故技重施,想要继续催眠她忘记傅追野、忘记他伤害她的全部事情,但她猜错了。
这次,不是。
随着催眠师的稳步推进,陆知宴的真正目的暴露出来。
“沐小姐,你要记住,在边境替你挡木.仓的人,是的丈夫陆知宴陆先生,他死了。而你深爱的男人傅追野,他还活着。”
陆知宴竟吩咐催眠师,让催眠师篡改她的记忆!
太荒唐了,太荒唐了!
陆知宴是真的疯了吗?他想做什么!
“你后来埋葬的,也是陆知宴。伴随着陆知宴的离去,你放下了曾经的怨恨,将陆向阳带到身边抚养。你、陆向阳、傅追野,如今幸福和谐地生活在这栋别墅。”
沐秋烟这辈子都没遇到这么离谱的事情,她清楚得不能再清楚,陆知宴真的在发疯。
他这是甘心当一个替身,从此以后,在她面前以傅追野的身份活下去吗?
沐秋烟不觉得感动,陆知宴这份感情,太让人窒息。
更何况,陆知宴愿意去做傅追野,她允许吗?!!
陆知宴怎么敢这么做!
沐秋烟胸腔怒意汹汹,如烈火般燃烧。
她太恨太恨陆知宴了。
新仇旧恨掺杂在一起,沐秋烟生出强烈的报复欲。
沐秋烟很清醒,她没有被催眠,不过这次,她决定伪装出被成功催眠的样子。
是陆知宴步步紧逼,送上门让她报复,那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既然决定伪装演戏,沐秋烟在威瑞斯打响手指、下出入睡指令后,便闭上眼。
没一会儿,她感觉到有人把她抱起来。
不用猜都知道,抱着她的人是陆知宴。
沐秋烟强忍住不适,这才克制睁开眼推开他的冲动。
从催眠室转移到卧室,沐秋烟被放在柔软的床上,沾着被子,她便产生强烈的疲惫感,想要睡觉。
抵抗催眠的过程,实在是太累了。
好在陆知宴放下她后,便离开卧室,没有多呆,她便放纵睡意,沉沉睡了过去。
……
陆知宴是出门接电话了。
电话是由陆向阳的医生打来的,医生告诉陆知宴,陆向阳在成功完成骨髓移植后,恢复得非常不错,再住院观察几天,便能出院。
虽然陆知宴骨子里薄凉,和儿子的关系最近也比较僵硬,但陆向阳毕竟是他的儿子,是他和沐秋烟的儿子,听到医生的汇报,他是愉悦的。
可惜愉悦消散得太快,陆向阳能康复,归功于傅追野,想到这一点,陆知宴心尖的刺痛感便随之而来。
陆知宴厌恶反感傅追野,同时也嫉妒他。
可笑的是,他现在要成为傅追野,成为他的情敌。
陆知宴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很疯狂,可他……本就是个穷途末路的疯子啊。
折返回卧室,陆知宴躺在沐秋烟身旁,他侧过身,半边手臂压在头下,微弓着身,目不转睛地盯着沐秋烟。ωωω.χΙυΜЬ.Cǒm
他很安静,大气不敢喘,生怕呼吸声惊扰了沐秋烟。
将近大半夜,陆知宴都在凝视沐秋烟,对待旁人时永远清贵、高高在上的他,在看沐秋烟时,眼里全是化不开的爱意。
他抬手,小心翼翼地轻触沐秋烟的睫毛,沐秋烟的睫毛碰起来很软,陆知宴的心仿佛被羽毛轻轻划过,痒痒的。
又过去两个小时,陆知宴走出房间。
别墅的佣人昨天便得了他的命令,回家休假。硕大的别墅大厅,只有陆知宴一人。
陆知宴孤零零坐在沙发上,他单手插到额前的头发里,一根根抽烟,将自己困在缭绕的烟雾里。
他抽得太多,在他脚下,堆积一小堆烟灰。
直到凌晨第一束阳光照射进来,陆知宴才将烟蒂扔进垃圾桶。
他起身,将进入别墅后一眼便能看到的结婚照……取了下来。
当初,他亲手挂上去,如今,他亲自取下。
陆知宴将结婚照暂时放在茶几后,动身走出大厅,他来到秋宴居门口。
秋宴居三个字,是陆知宴亲题亲刻的,他忘记在那些午夜里练习了多少次,才终于刻出满意的模样。
他以为,秋宴二字,能够长长久久地并排放在一起。
但现在,他要将“宴”字毁掉,将“宴”字改成“野”字。
“野”字最后一笔刻好,陆知宴扔下刻刀,他按住墙壁撑起身,剧烈一声咳嗽,咳出嫣红的血。
恰在这时,周柏驱车停在别墅门口,看到陆知宴咳血的样子,他快步冲上前,“陆总!”
急火攻心而已,陆知宴根本不放在心上,他抽出手,没用周柏搀扶,压低声音问,“让你带来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周柏眉头紧锁,作为助理,他向来按照上司的吩咐做事,从不发表看法。
可这一次,周柏忍不住开口问,“陆总,真要这样吗?”
“太太对您,已经没了感情,您何必呢?你放手吧,别再折磨太太,也别再折磨您自己了。”
一阵寒风吹来,吹在陆知宴右脸的伤疤处,简直像一把把小刀刺在上头。
陆知宴依旧没在意,他不觉得疼。心里面疼到极致,就不在意这点小打小痛了。
他吐出一口气,伴随着喉结的滚动,开口道,“放不下。”
简单扔下这三个字,陆知宴重复询问,“我让你带来的东西,带来了吗?”
周柏劝不动陆知宴。
“带来了,陆总。”他折返回车内,取出一个箱子,箱子里面装着陆知宴需要的东西。
陆知宴没用周柏帮忙搬进屋,他吩咐周柏离开去做另外一件事。
周柏目送陆知宴走入别墅的身影,东升的太阳将陆知宴的斜影拖得很长,一人一影,看起来落寞又顾忌。
哎。
周柏长长叹息,不得不感慨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陆知宴将箱子搬进楼上书房,打开箱子封口后,里面的东西便暴露在陆知宴眼里。
那是一些衣物。
衣服鞋子都不是陆知宴经常穿的风格。
很显然,箱子里的衣服是傅追野的常穿款式。
十分钟后,陆知宴换上衣服。这时,他请来的化妆师来了。
半小时后,在化妆师的操作下,陆知宴拥有了和傅追野相差无几的发型、眉形。
傅追野的脸,本就按照陆知宴的脸型整容,化妆师寥寥数笔,陆傅二人的脸型肉眼是看不出什么区别了。
最后,化妆师处理了陆知宴脸上的伤疤,将血液凝固没多久的伤疤,经过化妆,改变成结痂的模样。
化妆师全程不敢多嘴,化妆结束后,便离开别墅。
等化妆师离开后,陆知宴站在镜子前,目视镜子里自己的模样,胸口剧烈起伏。
他死死按住心脏的位置,咬着牙,勉强站直身体,对着镜子学习怎样像傅追野那样说话,怎样像傅追野一样痞笑。
上午八点,陆知宴将自己变成沐秋烟喜欢的模样,变成他最厌恶的模样。
八点十分,他去往卧室。
陆知宴做完心理建设,才推开门,结果,屋里没人。
一瞬间,陆知宴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慌了!
别墅外头大门紧锁,沐秋烟不可能出去,他不担心她逃跑,令他慌乱害怕的是,等待他的是……沐秋烟冰冷没有温度的身体。
他大步流星地一间间屋子寻找,二楼没找到人,他阔步冲下楼梯。
一下楼,陆知宴立马听到厨房的动静,他想都不想,疾步冲上前。
还没等跑到门口,厨房的门打开了,沐秋烟端着两个瓷盘从里面出来。
她穿着简单的家居服,乌黑的秀发自然地垂落在肩头,柔美得不可方物。
陆知宴脚步停下,直勾勾盯着前方的人。
“早,”沐秋烟抬头看向陆知宴时,有几秒的震惊、恍惚和厌恶情绪在眼底闪过,不过她迅速遮掩过去,她演出面对爱人的样子,眉眼带笑,嘴角微微上扬,轻轻道,“我做了早餐,别愣着,来吃饭。”
陆知宴被沐秋烟的笑容击中,后背窜起电流,电流向四肢百骸蔓延,一路蔓延到他的心上。
他的心都酥麻了。
他像丢了魂似的,连忙上前,“我来。”
陆知宴别扭地学着傅追野的腔调。
沐秋烟将其中一份煎蛋递给他。
之后,两个人面对面落座。
“今天阿姨都不在吗?我随便准备了点早餐,先凑合着。”沐秋烟表现出略微的不好意思,“味道可能不好,你知道的,我厨艺不好。”
陆知宴马上摇头,沉沉道,“不,特别好。”
沐秋烟垂眼,淡淡扫过两份她故意做得焦糊的煎蛋,在心里冷笑一声,特别好吗?那就都吃了吧。
她小幅度挑起嘴角,将陆知宴面前的餐盘拉过来,用刀子将煎蛋分成几份,紧接着,拿叉子插着鸡蛋块,举起送到陆知宴嘴边。
沐秋烟不说话,只是略一挑眉,示意陆知宴张嘴。
陆知宴根本无法思考,这是他做梦都不敢梦的待遇!
薄唇哆嗦两下,他才跟做梦似的,张开嘴,咬住沐秋烟送上来的早餐。
说实话,陆知宴什么味道都品尝不出来,他感觉他现在泡到蜜罐里,太甜了。
沐秋烟制作的煎蛋,不仅糊,而且又辣又咸,完全不是陆知宴的口味,陆知宴是清淡口,他从不吃辣,一旦吃辣,会被辣椒烧得胃疼。
等到胃部开始不适,陆知宴才品出,煎蛋的咸辣味。
他下意识皱眉。
沐秋烟收回叉子,“怎么,味道太差了吗?”
她抿直唇瓣,作势便要倒掉盘子里的早餐。
陆知宴当即拦住她,他从沐秋烟手里接过餐盘,一鼓作气将剩余的煎蛋都送入口中,送进胃里。
沐秋烟轻轻眨眼,将她那一盘未动的早餐推到陆知宴面前,“不够还有。”
大清早,胃部最脆弱的时候,陆知宴吃进两份又咸又辣的足量早餐,他的胃部早已火辣辣烧灼起来,可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喉结一滚,陆知宴啧了一声,“早晨都进了我的肚子,等我一会儿。”
他要往厨房去,沐秋烟拦下他,“不用。”
陆知宴转过身,“不行,不可以饿肚子,乖啊……”
他停顿几秒,在心脏的狂热跳动中,喊出,“乖啊,宝贝。”
陆知宴终于对沐秋烟喊出一声,宝贝。
他就像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眼里含情,嘴边带笑。
陆知宴没做过饭,他一进厨房便匆匆寻找食谱,在手忙脚乱中,他无意间瞧见玻璃上的自己。
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欢欣,骨子里的冷淡哪里还能瞧出半分?
陆知宴头次品出幸福的味道。
唇畔弧度一直向上挑起,弯到一定程度时,陆知宴的笑容倏地僵在脸上。
因为他忽然想起,沐秋烟被他催眠了,她今早的含情脉脉,都是给傅追野的。
——原来,她在傅追野面前,是这么温柔体贴……
心疼和胃痛齐齐向陆知宴攻击,陆知宴差点站不住。
……
……
【四章一起发了,明天结局,啾咪。】
【有番外,不会特别长,几万字小甜饼,秋野的。啊哈,还有个炉渣个人番外。就酱紫啦。晚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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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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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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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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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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