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盘坐在床上,只觉得被船只晃动得头晕眼花,胸口一阵烦恶。
好在他今天对晕船有些准备。
吃得东西不多,还不至于呕吐。
过了两刻,船只才渐渐平稳下来,人也慢慢适应摇晃。
又过了一会儿,忽听得张岱在外边大呼好景致,朱由检便也跳下床,出舱去观看。
只见张岱、陆云龙、汪汝淳三人在船沿栏杆边对着前方指指点点,兴致颇高的样子。
他上前一看,只见眼前波涛浩瀚,苍茫无际,水天相融,令人心胸说不出的开阔。
尤其令人称奇的时,就在这无边洋面上,左侧前方,错落矗立着一大一小,两座如绝壁挺立的小山,峭立海中。
倒似把两座华山绝壁险峰削了顶部,竖直插到海中一般。
海浪汹涌冲打着壁崖底部,回溅起白涛翻腾,犹如无数白鹅围绕着崖底在飞舞扑打。
这景象果然奇绝。
朱由检也不由啧啧称叹。
汪汝淳介绍眼前这两座海中绝壁险峰,分别叫小钦和大钦岛。
那大钦岛顶部还刻着阿弥陀佛四个大字。
朱由检仔细看去,果然如此。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信徒,雇人攀爬上去刻写的。
过了双钦岛,不多时又见砣矶岛。
此时顺风不停。
船队为节约时间,也不在砣矶岛停留,径向一百六十里外的皇城岛驶去。
半个时辰,便到达皇城岛。
船队在皇城岛上的码头停泊。
前面的云帆号已经先停好。
朱由检众人下船上岸。
才一上岸,便觉头脑晕眩,目光荡漾,看见的景物山石,都如波浪一般上下起伏,同时腿脚发软,似乎大地摇晃一般。
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其他人也有类似情况。
只有周文郁依旧无事,健步如飞去追赶前面的姜曰广一行人了。
汪汝淳情况在众人中也稍好,在旁边连忙扶住朱由检,笑道:
“公子莫慌,你们刚适应乘船时甲板摇晃颠簸,上岸走在平地上,便反觉得地面晃动了。只要稍等片刻,便可无事。”
朱由检点点头,原地停留了会儿。
晃动晕眩的感觉渐渐消失。
皇城岛算是靠近登州众岛中,相对最大的一个。
岛上房屋颇多,甚至还有庙宇。
岛上驻军的将官出来迎接。
此地还属于登州管辖,岛上众兵士原本是杨国栋手下。
姜曰广向他们通报了杨国栋被革职惩处的消息。
将官都叫好。
说是早该如此。
其人贪虐横暴,他们也有苦难言。
他们都是不能投合杨国栋心意,才被安插到岛上。
一个游击把姜曰广众人迎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建筑前。
说道这原是杨国栋给魏忠贤建的生祠,里面本来还有魏忠贤的塑像。
因为魏忠贤倒台,才把里面塑像搬出砸毁。
这生祠颇为宽畅,除了正殿之外,还有许多偏殿和厢房。
所处环境优雅,稍微清理一下,便可让抚台大人和随从幕僚休息。
众人进了里面,军士从船上搬取一些食品下来,吃了一顿午饭。
此时西南风已停。
不便马上开船。
朱由检在一间厢房中休息了一个时辰。
又去岛上佛寺参观。
佛寺旁有一个祠堂,进去一看是祭祀辽东死难烈士。
众人进去祭拜,肃然。
随后众人各自回去休息。
到了半夜,普济号船长常鲲来禀报,西南风起,若不起航,怕错过风头。
朱由检知道,从皇城岛再往西北方向,过去就是辽东半岛所在。
往辽东半岛西侧,可以到双岛,那就是历史上袁崇焕杀毛文龙的地方。
双岛再往北过去是蛇岛、猪岛、中岛、长生岛。长生岛东边不远处的陆地上就是复州。
往辽东半岛东侧,一路过去,就是三山岛、广鹿岛、獐子岛、大小长山岛、石城岛、鹿岛、薪岛,车牛岛、最后就是此次目的地——皮岛。
朱由检沉吟片刻,心想此去旅顺不远。
此时旅顺应该有毛文龙东江驻军,不如去看一下。
顺便可以问问,是否见到过可疑船只。
到旅顺之后,再往三山岛方向去也不迟。
定了主意,便去和姜曰广商量。
姜曰广沉吟片刻后说道。
船队主体还是应取往皮岛最直捷的路线。
不过旅顺既然有驻军,那也可以先领一部分军饷物资。
船队大部往三山岛而去,可以拨出三艘大号沙船,五艘三号福船,六艘开浪船往旅顺走一趟。
陛下执意要去旅顺的话,可以带领这支分船队去。
朱由检点头同意。
两人商议定了,便传下号令。
常鲲通知了其他各船船长,船队在夜色之中起航。
在月光笼罩之下,海上波光粼粼。
如同一块巨大无边的漆黑玛瑙被夜明珠照耀,反射出变幻不定的光芒。
船只从码头依次驶出。
此时虽是西南风,但风力不大,船队行驶速度也较慢。
这也正中众人心意,夜间若是船速太快,容易出事。
众人大多是第一次在夜间海上行船,都没有睡意。
普济号按照先前约定,和主船队逐渐分开。
身后带着十三艘运载船和兵船。
到了寅时末,张岱忽然在舱外喊道:
“列位还不快出来看海上日出!”
朱由检本来就没有睡着,听到喊声,便从床上跳下,批衣出舱。
张渊、汪汝淳、陆云龙、柳敬亭等人也纷纷从各自舱室中出来。
只有周文郁在舱内鼾声大作,睡得正香,浑然不理会什么日出。
众人也不去管他,来到东侧船沿栏杆处,向外望去。
只见前方四望无际,海色溟濛之中,有光气吞吐,明灭闪耀。
颇有光幻陆离的梦幻之感。
恍惚之中,仿佛不在人间,而是在某个仙境之中。
忽地一条炫目的红色光线从海底涌出。
转瞬之间,就变成一个耀眼金盘,被涌动的海面托起。
在火光摇曳之间,金盘浮上天空,越升越高。
天上云霞被照射的彩光流动,夺目万丈。
这景象真是壮观无比。
身边人都静默看着这一震撼奇景,久久没有说话。m.xiumb.com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陆云龙才说了一句:
“愿我大明,就如这轮明日一般,从这海底升腾而起,一扫阴霾。”
朱由检点点头,没有说话。
众人都心有所感,看着这日出壮景,沉默无语。
此时,在日光照耀之下,海上已经逐渐明亮。
柳敬亭忽然指着前方道;
“有船在放炮!”
众人放眼远望,果然看见远处隐隐有炮口火烟飘动。
这时身后传来沓沓的急促脚步声。
朱由检回头一看,却是周文郁。
周文郁在舱内一听到说有船放炮,便触动了敏感神经。
立刻跳下床,出舱,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推开柳敬亭,两手抵在船沿栏杆上。
把身子探了出去,伸长脖子,瞪圆眼睛,向前方仔细看。
他看了片刻,眼睛又眯细,忽然点点头,捻了一下胡须:
“是东江的船!”
说着一侧身,胡子甩动,对着船头方向,向船长常鲲喊道:
“快,朝那边去!”
常鲲看了下朱由检,他从姜曰广那里得到的命令是一切听朱由检吩咐。
柳敬亭被推开,心中有气。
此时见周文郁公然发号施令,更是不忿,忍不住叫道:
“周游击,这船是你做主么?”
周文郁瞥了一眼柳敬亭,见其皮肤粗黑,满脸麻子瘢痕,面目丑陋,皱眉问道:
“你是何人,来质问本将?”
他见了柳敬亭形貌,便已生出轻鄙之意。
柳敬亭自然听出了周文郁话音中的厌恶,心中更恼。
说道:“我等是方公子的随从,听方公子号令。周游击来这船上,连个主从都分不清?”
他知道皇帝为掩盖身份,假扮方以智。
但即便如此,也是姜曰广的好友之子,比起周文郁这个游击来,还是尊贵一些。
周文郁斜睨了一眼朱由检,右手轻抚长髯,哼了一声道:
“方公子排场好大,这么多随从!吾还以为这些人同是姜抚台幕僚,倒是失敬。回去吾和家大学士说说,以后方公子的前程一定不可限量。想必方公子令尊也一定欢喜”
他这话里讥刺之意甚明,而且提到“家大学士”时,特别提高了语调,显然颇有以这层关系炫耀之意。
汪汝淳、陆云龙等人见周文郁如此托大,同情地摇了摇头,转过身,不再看他了。
柳敬亭却瞠目道:“周游击的话,俺怎么听不懂?什么假大靴子?”
周文郁眉头一皱,正要说话。
张岱在一旁,却已抢先笑道:
“柳麻子,你连这都不知道么?不是假大靴子,是家大学士。
“这周游击是当朝内阁大学士周玉绳家的人,所以他把周大学士说家大学士,意思是他周家的大学士,明白了么?”
玉绳是周延儒的字。
柳敬亭顿时做恍然大悟状:“原来是这么回事。这倒是俺柳麻子有眼不识泰山了。我说是周游击这等趾高气扬,原来是阁老家养的……,俺柳麻子给周游击赔罪了。”
说着嘴巴一咧,笑嘻嘻给周文郁拱了拱手。
他说是赔罪,但神情上分明对周文郁仍旧是充满不屑。
说到家养的,还故意停顿了一下,挤眉弄眼,似乎故意让人联想,他省略掉了“狗腿子”三个字。
周文郁见自己摆出了关系,对方不但没有惶恐,还是如此惫懒神情,心中也冒出怒火,脸色微红。
这时朱由检笑道:“大家都是姜抚台的随从,何必伤了和气。学生对紫髯将军早已久仰。既然紫髯将军说这船过去,那就过去吧。”
他知道周文郁一把紫髯飘胸,以此自得,喜欢别人以此称呼他。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船长常鲲示意了一下。
常鲲当即听命,指挥水手扯帆摆舵,向普济号加快向远处东江船只靠拢。
周文郁见船只已经按他的意思开过去了,怒气一时发作不出,只得哼了一声。
普济号本来就是开浪船。
在各种船型中,属于相对机动灵活,速度较快的一种。
而且还经过改造,和车轮舸结合在一起,与普通开浪船还不一样。
船底两侧还装有飞轮,水兵踩踏转动轮子,顺风时,配合风帆,速度更是飞快。
当即全速向炮烟处行去。
也就须臾功夫,离那艘开炮的船只很近。
已经能清晰看见船上的旗帜和人。
果然是东江明军船只。
船尾对着这边。
似乎在追击前面的一艘船。
隐约可见船侧有三个大字南关号。
显然这船是用旅顺北边的南关地名来命名。
此时南关号船尾的士兵,也发现了这边的普济号,以及普济号后面的船队。
当即摇动旗令,应该是询问身份。
普济号上的水兵摇动旗令回答。
那摇旗士兵得到回到后,似乎非常兴奋。
立刻放下信号旗,奔向船头去报告南关号上的军官了。
过了片刻,那士兵又跑回来摇动旗子。
普济号上的旗令兵得到回应后,过来向朱由检报告。
前边南关号确实是属于驻扎在旅顺的东江明军。
此时他们正在追击一艘可能载着奸细的快船。
等追击到后,立刻就会过来迎接。
朱由检心中一动,他们追击的快船,莫非就是在庙岛刺杀自己的那六人的船只。
此时周文郁又自作主张呼喝起来,要船长常鲲加快行进速度,从另一侧向前边包抄,配合前船的追击。
同时令后边运货的船只径往旅顺而去,不必跟随他们。
他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这艘船上的领头将领了。
朱由检眼神示意常鲲,暂时先听周文郁指挥就是。
如此追击了半个小时。
普济号已经绕过了旅顺铁山角,到了半岛西北侧海域。
继续向前不多久,果然看见了前方有一只快船。
那快船上的风帆似乎已经破了一个大口。
船速反而比后面的大船慢了。
船上六人拼命划桨,但明显已经力气难以支撑,
眼看和后面追击的船越来越近。
那六人显得惊惶,
此时肉眼已经可以看到前方陆地。
那六人拼命往陆地方向划去。
他们应该是觉得这里只要上了陆地,后金兵随时出没,他们逃过追击的机会大一些。
六人一回头,看见朱由检所在的船只,也在追来
更拼命往前划。
小船速度又加快了一些。
常鲲正要加大船速追上去。
周文郁却脸色微变,厉声喊道“快减速!快减速!”
似乎前面有什么可怕事物一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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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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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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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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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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