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朝廷十分的废柴,根本对压制民乱没有任何经验。观遍史书,比它还废物的大概也就五胡十六国时期的前赵后赵而已。
邢杲乃是幽州的地主阶层出身(还不是大地主),本身又只是当过主簿这种芝麻小官,也无多大才能。他带着流民南下时,虽然与青州本地大户矛盾颇多,却也没想揭竿而起。
然而,朝廷仅仅因为一些“操作失误”,就逼反了邢杲,短短数月,邢杲就广招流民,扩大部曲,攻城略地!
现在青州的渤海郡,北海郡,乐陵郡等地,也就是大半个山东半岛,都在邢杲控制之下。此人已经在北海郡“建都”,自称汉王,反抗北魏朝廷,其大势已成,号称三十万大军,兵锋直指泰山郡,济南郡!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邢杲现在好像有点“飘”,看不上给南梁当舔狗的羊侃,两边暂时还没合流。
“你说,邢杲这种废物,他是怎么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能滚出来几十万兵马呢?”
刘益守将地图放下,有些疑惑的问正在书房门口闭目静坐的源士康。
“主公,属下不知。但邢杲似乎不是特例,河北的葛荣,比他还厉害,号称百万呢。”
对于这种流民武装,源士康一直都认为对方是渣渣,就是仗着人多势众而已。葛荣就是百万人又如何,还不是被手下卖了,现在人头都挂着洛阳城头的旗杆上示众呢。
“邢杲能成事,只是因为他虽然是个渣,但我们的朝廷却更渣,想用武力打败魔法,那是不可能的,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啊!”
刘益守说了些源士康听不懂的话。
“你去把王伟,杨愔,于谨等人叫来……嗯,杨愔你先不叫,就叫于谨跟王伟两人吧。对了,如果郑述祖和崔孝芬等人求见,就说我很忙,暂时不见。”
嗯?
源士康一愣,随即拱手道:“属下这便去。”他只是有点好奇,为什么刘益守先要叫杨愔,后面又不叫了。
不一会,于谨跟王伟二人来到书房,源士康则是关上门,守在县衙后院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
“主公交代的事情,在下已经派人去做了,不知今日主公召见有什么大事呢?”
王伟有些疑惑的问道。
于谨微微点头没说话,大概也是跟王伟同样的意思。
“我们现在顶着朝廷的官军名头。可是你们想过没有,之前这里难道就没有官军么?为什么青徐东面北面已经全部沦陷?现在邢杲暂时还没有染指的大郡就是济南郡,如果济南郡丢失的话……我们几乎要退到荥阳再做打算了。”
“都督说得不错,这几日我也是在查看地图,局面非常险恶。”
于谨不动声色的说道。
局面的险恶,大概所有人都有共识,不同的只在于处理方法是什么。
“如果不出奇制胜的话,我们必定惨败。”
刘益守猛的锤了一下桌案,铿锵有力的说道。
这话有点危言耸听,可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无可能,甚至可能很大。王伟有些疑惑的问道:“主公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刘益守摆摆手道:“你们想过没有,邢杲何以数月就有数十万之众?据贾思勰讲,邢杲手下并没有什么智谋卓绝之辈,他是怎么做到的?就是种韭菜,也不会长的这么快,对吧?”
王伟跟于谨二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是默然点头。他们对青徐之地的风土人情确实不了解,可几个月时间拉一支几十万人的队伍,这种概念还是有的。
“主公怎么想的?”
王伟问道,他感觉刘益守应该是已经有腹稿了,叫他跟于谨来,只是为了听听手下的意见是不是跟自己想一起了。
“王伟,听说你家在陈留,也是薄有田产。不如把你家的田拿出来,我把这些田分给我的亲卫,他们必然对我死心塌地,对吧?”
刘益守笑眯眯的问道。
这叫啥话?
王伟一愣,随即又恍然大悟,击节叫好道:“妙啊!太妙了!原来邢杲成事真就这么简单!太简单了!”
于谨也回过味来,听出来刘益守话语中的言外之意,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主公,那邢杲是流民首领,青州的田产又不是他的,他打下一县,便开仓放粮,顺便分田地。那些本地大户本身就不跟他尿一个壶,他也不必跟这些人客气。
而流民得了田产,消息传开后,必定有更多的流民投奔他!大家都等着他打下新地盘分田产呢!而魏国官军是什么人,不问可知。百姓们支持他们,他们认为是理所应当。百姓们不支持他们,他们会认为百姓跟邢杲是一伙的。
如此一来,怎么官军焉有不败的道理?”
“对,在青州流民看来,邢杲不是恶魔,不是坏人。相反,魏国的官军才是妨碍他们发家致富的坏人。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之前官军惨败,被邢杲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也就不足为奇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不过……我们也是魏国官军啊,外面就会以这样的眼光来看我们。”
于谨长叹一声说道:“而且我们也不是流民队伍,邢杲用的那些招数,我们没法用。”
“诶?那不一样啊。我们至少有一点,跟邢杲是一样的。”
王伟像是被醍醐灌顶一样,面孔都兴奋得有点扭曲了。他继续说道:“青徐之地,不是邢杲的,崽卖爷田不心疼。
而青徐之地,难道就是我们的么?”
对哦!
青徐之地,也不是我们的啊!
于谨这才脑子转过弯来了。
“不错,邢杲可以随便玩,因为青徐之地,不是他家的。同样,青徐之地,也不是我们的,邢杲可以玩,我们同样可以玩!”
刘益守拍了拍巴掌说道:“至于元子攸将来要追究我们的责任,那是他的事情。我只知道如果我们不做的话,那么今年开春之后,邢杲带兵袭击济南郡,我们是挡不住他们的。”
济南郡背靠黄河跟济河,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历来都是青徐之地的屯粮之所。刘益守看着王伟跟于谨,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扫过。
他坚定的说道:“如果丢了济南郡的粮草,我们就真不用玩了。”
王伟和于谨二人都是沉重点头。
谷</span>“之前,邢杲号召流民投奔他。该来的人来了,不该来的人也来了。该占的地盘他占了,不该占的也占了。ωωω.χΙυΜЬ.Cǒm
流民内部,当初的同仇敌忾估计也消散得差不多,同样会有新的地主出现。以前被压迫的流民,现在只是换了新人来压迫他们。
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邢杲也该吃败仗了。”
刘益守眼中有光芒闪动,看得王伟愣神了。
“那么主公是想……”
于谨想到了某个可能,心中一紧。
“我们,当然是要搞!土!改!”
刘益守伸出一只手,在空中紧紧握拳。
……
夜已深,刘益守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此时他心有所感,好似某位写了《资本论》的伟人一般,脑子里有思维的火花迸发,激动得根本睡不着觉。
“阿郎,怎么还不去睡呢?今夜她们都说今晚让你休息休息,现在已经睡了,阿郎不用在意什么的。”
贾春花端着一碗汤进来,看到刘益守“魂不守舍”的来回踱步,就掩嘴调笑了一番。
“来,你坐我旁边,我有话要问你。”
刘益守坐到书案前,搬了个软垫,让贾春花坐在身边。他抓住对方有些粗糙的小手问道:“以前,过了很苦的日子吧?看你这双手就知道。”
“小时候,确实很苦。我父母如今都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当年饥荒的时候,他们想把我跟其他人家的女孩换……煮着吃,我娘死也不同意。后来我义父路过,听闻此事,就把我带走了。”
居然差点被父母“换”给其他人当食物煮着吃,那滋味只怕三言两语难以尽述。
“难怪她们都喜欢你,只因为你谨小慎微。”
刘益守长叹了一声。
他以前听过一句话,叫做如果你跟某个人相处得很愉快,多少年都没什么矛盾,那除了你们意气相投外,还有对方不动声色的谦让。
贾春花就是靠着这种“不动声色”的谦让,让自己后院每一个女人都喜欢她。
“以前苦过,所以我就特别害怕失去现在的一切。而现在的一切都是阿郎给的,所以阿郎好,那我就会好起来。
比如说游娘子那回,我知道我的手段也不怎么光彩,可是……游老先生对阿郎有大用,我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贾春花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刘益守想起大被同眠的时候,就是游娘闹腾得最起劲,让其他二女错愣不已。
他不由得唏嘘感慨。当一张白纸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泼墨,它会比循序渐进画画要更加“惨烈”。贾春花这一手还真是厉害得紧,到现在刘益守都只算堪堪把坑填平。
“阿郎这是在写什么吗?”
贾春花终于注意到桌案上那张纸上写着“土地低息租赁”“减租减息”“分田到户”“保土保家”等大字,还有“打倒土豪劣绅”,“清算逆贼”等字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定是一份非常重要的东西,重要到刘益守深夜都不肯休息,要把这份草稿写成正式的文案。
“你去歇着吧,现在我写的这些,你不要外传,哪怕对元莒犁她们,也不要说。就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吧。”
刘益守拍了拍贾春花的肩膀说道。
“好的阿郎,只是你写的这些……”
那些字眼,在贾春花看来,说不出的犀利,说不出来的不妥。感觉就像是要把这房顶掀开一样。
“虽然我不能算是个好人,但还是要做一点好事的,哪怕出发点并不单纯。这些,希望你永远都不必明白。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我不能浑浑噩噩的活着。”
刘益守看着贾春花的眼睛说道,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少女的眼神非常温柔,对谁都是一点敌意都没有的,至少感觉不出来。
“我明白了。”
贾春花微微点头,凑过去亲了下刘益守的嘴唇。她红着脸低声呢喃道:“虽然我的身子还是完璧之身,但心却早就被阿郎抓走填满了。”
“我承认阿郎是长得很好看,没有哪个女人会不喜欢。但是阿郎也是个值得别人敬佩的人,这是妾身的肺腑之言。我相信阿郎,不管你手里有没有权势,是落难还是发达,我都相信你。”
她站起身对刘益守行了一礼,目光坚定的说道:“我跟她们,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或许我的出身,让我更能体会阿郎身上那种救苦救难却手足无措的心情吧。”
贾春花飘然而出,刘益守看了看纸上的草稿,又看了看贾春花倩影消失的门口,长叹了一声。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果然,人心都是肉长的。”
……
军政大员都齐聚县衙里最私密的书房,刘益守将自己连夜写了好几遍的“方略”,交给书房里其他人传阅。
震惊,不解,错愣,惋惜,敬佩。不同的表情在不同的人脸上出现又变化,最后归于平淡。
“主公,你疯了!这样我们跟邢杲又有什么区别?”
杨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忍不住叫嚣起来。
“打倒土豪劣绅,你们弘农杨氏是土豪劣绅么?”
刘益守问了杨愔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王伟难掩兴奋的搓手,看着杨愔问道:“这就是我们掌控话语权,我们说谁是土豪劣绅,谁就是土豪劣绅!凡是不配合我们的,就让那些佃户出来,我就不信那些人还能把持得住。
主公,在下双手赞成,我都等不及了,最好今天就把这方略写成公文。在下不才,对自己的文墨辞藻还有点自信,在下愿意将此方略润色细化后交给诸位审阅。”
看到王伟的样子,众人总算知道什么叫做“乱臣贼子”了。很多人天生就不安分,要是在和平年代,他们会像是躺在沙滩上的咸鱼一般无所事事。
然而一到乱世,这样的人就瞬间支棱起来疯狂蹦跶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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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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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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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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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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