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益守感觉这位于校尉是个有故事的人,不过究竟是“励志故事”还是“恐怖故事”,那就不太好说了。
“老实跟你说吧,其实我知道,这次的事情,与你无关,跟崔冏那个倒霉蛋也无关。”
于校尉停下切菜的手,和刘益守对视,继续说道:“太后只是需要一个答案,她也很想知道,消息究竟传递出去了没有。这件事,不是你这一条命就能填满的坑。
今天你那把刀,掉得很巧。呵呵,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明天的圣明寺,就会因为谋反罪被除名。至于这里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你应该能猜到。”ωωω.χΙυΜЬ.Cǒm
于校尉放下刀,面带微笑继续说道:“你让我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所以你不应该死得这么窝囊,尤其不应该死在我手里。”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怀旧”?
人们怀念过去,不是因为喜欢旧日时光,他们只是感慨自己无奈的老去罢了。
这番话让刘益守汗毛倒竖!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跟圣明寺一帮咸鱼,居然就这么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于将军,杀了我们,其实对您来说也于事无补,不是么?于将军做这些意义何在呢?”
刘益守感觉这位看似精明的于校尉,实际上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便是事实的真相是什么样的。
“没错,可是太后需要的只是一个交代而已,她又没要求一定要找到真相?
而我的使命,也就是交差,杀一个人或者一伙人,破获一个案子,仅此而已。至于是不是杀错人,真正要找的有没有被找到,事情有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都不是我需要关心的事情。
不然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于校尉似笑非笑的看着刘益守说道,言语满含深意。
警察抓“坏人”天经地义,至于“坏人”是不是真的坏人,要坐多少年牢,是不是被冤枉的,那不是他们说了算的,需要法官和检察官出马。
于校尉抓“信使”,无论是抓对了,还是抓错了,只要胡太后认为行了,那就可以了。如果不满意,那就继续“加码”,直到对方满意为止。好还是不好的标准,只在一念之间。
至于事实的真相如何,并不重要,至于无辜的冤死鬼,死了也就死了,无人在意。关键在于胡太后怎么想。
所以精明干练的于校尉表面上忠于胡太后,可实际上,他的立场非常可疑。
你可以说他是胡太后的亲信在搜捕叛党。
亦或者只是忠于国家,例行公事。
甚至还可能是天子的暗中支持者,搜查只是走走过场,甚至是在无形中阻止其他人搜查。
任何说法似乎都能自圆其说,这也更是说明,于校尉绝非依靠裙带关系爬上去的无能之辈。
这件事仿佛深不见底的一个巨大泥坑。正如于校尉说的:你这条命填进去,也就飘一个浪花,连深浅都试探不到。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刘益守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揉面的手都停滞了下来。
“行了,我现在相信你是个厨子,相信你跟血书的事情无关了。”
于校尉用衣服擦了擦手,看着只是做了一点点的菜肴说道:“剩下的你自己搞定,等会我和我的人就会在寺庙里搜查,然后就来吃你们弄的那个什么斋菜。
我也很想知道,能不能吃到半截的铜板呢。”
于校尉意味深长的一笑,转身便走,留下了刘益守独自一人在厨房。
某个人毫无疑问是在“磨洋工”,刘益守似乎有点明白于校尉到底想做什么了。
……
洛阳青阳门位于城北,附近权贵聚集。
因封建时代的风水有“坐北朝南”一说,所以洛阳城素有“北贵南贱”的说法。
在某个极具规模,堪比王宫,又奢华得如同天上仙宫一般的府邸内,正举行着一场别开生面的“食神大赛”。
“快点吃!前十个吃完的,每个赏绢十匹!”
“谁吃到半截铜钱的,赏王爷贴身侍女一人!”
“最后十个吃完的,砍断双腿,逐出王府!”
“每多吃完一盒,就赏赐一匹绢。”
刘益守可能永远都不会想到,他今天拿来卖的那个什么斋饭,已经被洛阳城的某个大人物“包场”,现在堆积如山的“盒饭”,正在被府邸里的下人们分食。
并且正在举行一场残忍又令人瞠目结舌的比赛。
宽敞的院落里,下人们红着眼睛,狼吞虎咽。
堂屋内的上座,有个微胖的中年人,穿金黄与鲜红混织而成的华贵丝绸,正眯着眼睛看着院子里吃相狼狈的下人,嘴角露出微笑,看上去慈悲而富态。
“王爷……圣明寺今日的佛餐,都在这里了。”
狗腿模样的内侍,谄媚说道。如果刘益守在这里,就能一眼看出,此人就是当初要将他掳走的那一位权贵家奴。
“吃出半枚铜钱来,就能登基当天子么?”
中年富态男疑惑问道。
这一位平日里说话做事都极为不着调,可这次问的问题实在是太刁钻了,饶是狗腿总是“智计百出”,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种问题。
显然,这位王爷的关注点有点跟常人迥异。
那个什么宣武帝吃出铜钱以后就顺利登基的佛语故事,这不明显是扯淡的么!可问题是,有的人明明长着一副猪脑子,偏偏手里的权势又大得惊人。
他随便翻个身,就能把你压成肉饼!不赔笑,你还能怎样呢?
做人难,做狗亦难,做权贵家的狗,难上加难。
狗腿子讪笑一声,没有搭腔。
“笑什么,问你话呢。是不是吃出铜钱来就能登基为天子?”
富态男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狗腿子无言以对,如果吃出半枚铜钱就能登基做天子,还轮得到眼前这位爷么?他自己去试试难道不香?
“王爷,还记得上次奴给您说的那位美男子么?”
狗腿子压低声音说道。
“记得,不过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吃出铜钱是不是就能登基做天子。”
富态中年男依旧不依不饶。
“王爷,那个人,正好跟这件事有点关系。”
狗腿子三角眼眯起来,看上去似乎有了主意。
果然,富态中年男一听这话,立马就来了精神。
“说说看,说细一点。”
“喏。是这样的,此人上次被崔冏劝说后,就到了圣明寺里,然后圣明寺就推出了这个佛餐。那么……这岂不正好说明了,他跟佛餐密切相关么?
只要把他找来,佛餐的事情可以解决,王爷的心头之患,也可以解决啊。”
看到富态中年男逐渐舒展开的眉头,狗腿子悄悄的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这位爷给唬住了。要不然以这一位喜怒无常的性格,打断自己双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嗯,你总算是做了件好事。这样,你去圣明寺请他过来,客气一点,别像上次那样绑一个粗鲁汉子回来打了。”
富态男漫不经心的说道。
“喏,在下这便去。”
狗腿子眯着三角眼转身便走,心中把自家王爷狠狠骂了一顿。
蠢笨如猪,胡作非为,见识短浅,偏偏,就是身份高贵得吓人,手里掌控的财富更是吓人。
“崔显,回来!”
富态男又叫住这位名叫崔显的狗腿子。
其实吧,崔显的妹妹,还是这位富态男的小妾,他应该也算是对方的便宜“小舅子”。
不过很显然,这位王爷根本没把他当人看,哪怕他出自博陵崔氏旁支。
“王爷有何吩咐?”
“这样,你引路,本王亲自去一趟。”
富态男面色诡谲的说道,似乎在想着什么骚操作。
“王爷,您每次出行,都非常……热闹。如今洛阳城内正在四处搜捕入宫行刺天子的刺客,现在出行,似乎……有些高调了啊。”
崔显为难的说道。
他身边这位爷,每次出门的动静,恨不得让整个洛阳城都知道。如今局势如此紧张,他这么跋扈,在城里这么横着走真的好么?
“崔显,你记不记得当初你送你妹妹来王府的时候,本王是怎么说的?”
富态男略有得色的说道。
“呃,时间太久,不太记得了。”
崔显言不由衷的说道,眼中凶光一闪而过,又很快隐没不见。
“本王说过,洛阳城里,本王虽然不是天子,但本王的气派,要是最足的那个。吃饭,本王要吃得最好,府里的奴婢妾室,要比皇宫里更多,更美。
出门,本王就是调门最大的那一个,谁也不能比本王调门更大!你懂么!下去准备吧,准备好了通知本王一声。”
富态男嚣张的说道。
当然,他也有嚣张的资本。
……
圣明寺的佛堂里,于校尉冷着脸,站在大佛前面,宛若保护大佛的金刚。一位亲兵匆匆忙忙的进来,在耳边低声道:“于校尉,没有发任何现。”
又是一个“没有发现”,算上这个,所有小队在寺庙里都是一无所获,什么也没找到。
正在这时,刘益守从后堂走了出来,用裹着麻布的手跟于校尉打了个招呼说道:“东西已经做好了,还请于将军移驾后院,因陋就简的吃一顿便饭吧。”
于校尉看了看刘益守左手上带血的麻布,若有所思,并不搭腔。
他像是悟出什么一样,绕到大佛后面,随意看了看,又绕到大佛面前,最后嗤笑一声,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行了,那就这样吧。各位还是把寺门守好,万一进来什么歹人,你们被殃及池鱼那就不好了。
那位,可是入宫行刺天子的刺客,各位若是知道什么线索,务必立刻前来跟我说,可不要自误才是。”
在场几乎每个人的脸都是绷着的,唯独刘益守像是没发现会有什么大事一样,整个人都有点懵,或者叫另类的淡定。
于校尉有些欣赏的看了刘益守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要不一起吃?”
“好啊,那就一起。”
后院吃饭的宫廷禁卫,自然是没什么吃相。这些人粗看凶神恶煞的,可你若是跟他们近距离接触,其实也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他们平凡甚至平庸,当然,于校尉显然不是一般人。
刘益守发现他吃得很快,而且虎口上全是老茧,似乎武艺不俗的样子。
“于将军来自边地?”
刘益守轻声问道。
“那是自然。”
于校尉明显是在想问题,随口应付了一句,说出口才大感不妥。
“对于胡太后来说,或许边地将领作为宫卫首领,比洛阳本地人更可靠。起码,边地将领想把太后卖给洛阳权贵,洛阳权贵也不敢伸手去接。”
刘益守压低声音说了句“大逆不道”的话。
于校尉有些意外的看了刘益守一眼,完全没料到他居然能有如此见识。
自己麾下的这些亲卫,其实多半都是洛阳的勋贵子弟。可是胡太后却坚持让自己这个边地将领当统领,或许理由正是刘益守说的那样。
胡太后没了,他这个边地将领出身的统领,也就没了前途。当然,这是在一般情况下。
“你很不错,有没有兴趣在我身边当个亲卫。”
于校尉殷切的看着刘益守问道。
“在下,连拿刀都很吃力。”
刘益守不好意思的伸出那只裹着麻布,还带着血腥气的手说道。
“无妨,人各有志。”
于校尉微微点头,没有继续劝说。他吃完饭,在刘益守肩膀上擦了擦手上沾着的油,意味深长的说道:“洛阳乃是是非之地,如果你能走的话,尽早的离开洛阳吧。或者早点去城门那找我,在我身边当个亲兵也行。
别说我没提醒你啊,灾难来临的时候,细胳膊细腿的,抵挡不了大势。
对了,胡太后好男色,我不抓你,不代表别人不抓你,出门记得伪装一下。”
于校尉重重的拍了拍刘益守微微有些单薄的肩膀,对着后院里蹲着吃饭的宫卫吼道:“都吃饱了吧,吃饱了,就去别的地方搜,就是掘地三尺,今日也要把人给找到!”
随着他一声令下,有些懒散的宫卫们抓起丢在地上的兵器,鱼贯而出的离开了圣明寺,自始至终,都没有跟寺庙住持道希大师打招呼,显得极为无礼。
于校尉一行人离开之后,危机解除,刘益守来到佛堂,看到崔冏正凝神看着自己,他一屁股坐到打坐的草垫上,双腿都在发抖。
“我还以为你不怕呢,跟那位于校尉谈笑风生,你都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啧啧。”
崔冏对洛阳的“行情”似乎相当熟悉。
“他是怎样一个人?”
刘益守好奇问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
崔冏长叹一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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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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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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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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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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