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梁国的彭城和襄阳两个方向都是严阵以待,不太可能成为突破口,另一方面则是刘益守在入主建康后,用政治手段迅速平息了争议,“赦免”了参与叛乱的藩王。
虽然这样会造成很大的隐患,但却为他后续的行动争取了时间。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初夏。好久不见的梁国“邸报”,被潜伏在梁国国内的密谍抄录了一份,多方辗转送到了邺城,摆在了高欢的案头。
以前高欢有心无力,并不关心梁国的政策如何,毕竟知道了也没法拿对方怎么样,那时候他还是尔朱荣麾下都督,知道这些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
可如今自己已经建立政权,扶持元氏天子,无论军务政务都走上正轨。梁国的国内政策如何,就是很重要的一类情报了。
拿到这份抄录的邸报后,高欢就召集重臣们到书房里商议对策,顺便让长子高澄列席旁听。
“我跟你说,上次那个,又白又软,真是……”高澄一脸淫笑的跟祖珽二人交头接耳,忽然听到高欢咳嗽了一声。
高澄连忙闭嘴,只跟祖珽“眼神交流”。
“龙雀(孙腾表字),把这份邸报给他们都看看。”
“喏!”
孙腾将手里厚厚一叠邸报的抄录版分发给众人,在场人人有份,发完了孙腾手里面还有多的。如今高欢霸府文士众多,抄录文案之类的事情,办起来很麻溜。
书房里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只有手指摩挲纸张的声音。
“刘益守大才啊。”祖珽小声在高澄耳边说道。见对方面色不虞,他改口道:“我是说他麾下有大才。”
高澄虽然对刘益守很不爽,但他不能否认这份邸报里面的谋略水平,只能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诸位,你们看完了吧。都说说看,有什么想法?”
高欢沉声问道。如今他身上再也看不到曾经的轻佻无形,已经是稳稳的人主之相,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
“父亲,刘益守这是要北伐青徐,他要当南面的曹操!”
高澄忍不住大声说道。
众人都忍不住点了点头。邸报里说了要送粮秣到两淮,除了出兵青徐外,不可能走第二条路了。
“萧老头死后,他的嫡长孙萧欢继位,刘益守算是辅政大臣了。只是……他会甘心给人鞍前马后的跑腿么?”
高欢疑惑的问道。
这不是在问高澄,而是问书房里的所有人。
孙腾拱手说道:“主公,刘益守如今掌控了建康中枢,取而代之,不过迟早罢了。这点主公应该深有体会。”
如今刘益守的境遇,跟高欢其实是有些类似的。正如高欢不会真心给元氏打工一样,刘益守亦是不会给萧氏打工,哪怕他娶了萧衍的女儿。
邸报上还说了一些类似“官员考核”“定期入京述职”等事务,看得出来,刘益守一边在摄取权力,一边亦是在改革梁国的制度,不声不响的办事。
“梁国萧老儿昏聩,本不足为虑。若是刘益守主政,倒是有些麻烦了。”
高欢沉吟片刻,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父亲,梁国众藩王野心勃勃,不如我们联合其中一支,在梁国搅风搅雨。”
高澄今日甚是积极,似乎已经摆脱之前“私通庶母”的影响了。
看到他如此上进,高欢微笑着摆了摆手道:“如今萧欢登基,名正言顺。藩王被赦免后再次造反,不得人心很难成事。若是我们与他们现在联合,只会浪费了好棋子。”
和梁国藩王联合,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只是现在时机不太对。更重要的是,高欢担心的是尔朱荣,除非南面有更好的机会,否则他是不会行动的。
意见没有被采纳,高澄感觉自己老爹高欢应该是老了胆子没了,悻悻坐下,一脸不高兴。
“高王,当年刘裕就是靠着北伐,收拢了世家手中的兵权,靠着北伐的威望,成功登基,代晋建宋。如今刘益守很可能故技重施,以北伐之名收拢梁国各地兵权。”
孙腾慢悠悠的继续说道:“刘益守出兵青徐,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这青州徐州,百年前都还是南面的呢。”
不得不说,孙腾的话可谓是一针见血。刘益守借着北伐的名义收拢兵权,这都是老套路,前面早就有人玩过了。
桓温、刘裕都是这么玩的,前者差点改朝换代,后者改朝换代成功!
“本王亦是觉得刘益守很可能会出兵青徐。”
高欢点了点头,孙腾会这么判断,其实也很好理解。因为青徐跟两淮接壤啊!打下来的土地,全部都会被刘益守吞到肚子里面,而不会让梁国得利!
这种借着梁国这棵大树,干自己想干的事情,简直不要太爽。于情于理,刘益守都很有可能在青徐捞一票,能占多少地盘就占多少地盘。
“这样吧,刘益守北伐的事情,不可不防。让高岳和段韶搭档,带精锐五千,郡兵两万,屯扎任城(山东济宁)以备不测吧。让封隆之、李元忠带本部人马屯兵睢阳以为策应。
高敖曹带本部人马镇守荥阳。”
高欢想了想,很快就作出了部署。
高岳部在青徐正面,封隆之和李元忠在青徐侧翼,高敖曹部为替补,一旦前方失守可以迅速补位。
这些兵马加起来数量也不算少了。
“秋收之后,若是刘益守带兵来犯,我们就在南面跟他们交战。若是刘益守只是虚晃一枪,今年秋后,本王打算亲征晋阳。”
又要打晋阳啊?
书房内众人顿时愁眉苦脸。尔朱荣这厮为人不咋地,政治智慧也几乎没有,可人家就是会打仗!很难对付的一個人。
“高王,如今征讨晋阳,时机还未成熟。这两年晋州、并州、肆州大旱,都过得比较惨。尔朱荣一天天的衰弱下去,我们完全等得起。”
孙腾不动声色的劝说道。
“可是本王连觉都睡不好啊!”
高欢叹了口气,宝宝有苦只有自己知道。上次没有攻克晋阳,导致他在国内威信大损,就连投靠过来的斛律金都有些蠢蠢欲动,听调不听宣了。
要重塑威信,只能攻克晋阳,从而进军北秀容川,扫平尔朱荣麾下势力。
“诸位无须多言,今年秋后,做好准备出兵晋阳。梁国兵马不足为惧,青徐易攻难守,他们来就来就让他们来,我们还可以再打回去。”
高欢话说了一半,忽然看到高澄又在走神。他拍了拍桌案道:“阿澄跟着高岳一同出征青徐吧,省得你在邺城整日惦记着人家闺房里的小娘子。”
去青徐?
忽然被点名,高澄一脸错愣,还没回过神来。
祖珽捅了捅高澄的胳膊,对方这才不情不愿拱手道:“好的父亲。”
“都散了吧。”高欢摆了摆手,对于青徐那边的情况,他其实是不以为然的。倒是这份邸报里面关于内政方面的东西,让他很感兴趣。
走出书房,高澄拉着祖珽的胳膊,压低声音道:“再带我去别家娘子那里,一边赌一边玩女人真是太好了!马上要去青徐,我要好好快活一下!”
见祖珽似乎在想什么有些愣神,高澄不满的说道:“你这是怎么了?去青徐我会带你一起的。”
“世子,你说刘益守会不会猜到这份邸报会传递很远,甚至流落到北方呢?”
祖珽一脸思索模样,提出来一个令高澄难以回答,甚至不敢去想的问题。
“你是说……”高澄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是在想,刘益守会不会故意让这东西流到我们手里呢?”
祖珽压低声音问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兵不厌诈啊。”
“他……不至于这么狡猾吧?”
高澄难以置信的问道。
就为了哄骗高欢,搞一份假邸报,连梁国各州郡的人都一起骗,这是人干的事么?
“也许是我想多了吧。”
祖珽讪讪说道。其实有一个非常难以自圆其说的逻辑,他完全没有想明白。
既然知道青徐是易攻难守,如今维持住彭城的战线已经是极限,那么刘益守从这里突破,又有什么意义呢?www.xiumb.com
新占的地盘,也会被人很快夺回去,然后反复拉锯。他这么做图个什么呢?
难道是通过不断的战争,把梁国的兵权收紧?
祖珽有点怀疑,刘益守也不至于说这么废柴吧?在他看来,只知道玩弄权术夺权,而不知道开疆拓土的领袖,全都是废物一个,只能窝里横。
因为你在摄取权力的过程中,难免就会削弱国家的实力,让一些有能力却又不服从你的人下来,换上一些蠢笨如猪但忠心于你的废物。
外人不来的时候,尚且可以给你时间慢慢去整合。然而一旦北方大军南下,你拿什么去抵抗呢?
祖珽研究过刘益守的“发家史”,此人真可谓是贪如狼、狠如羊、狡如狐、猛如虎之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么?
然而苦于信息不足,凭着那一份邸报,刘益守的目标确实就是青徐,从他藩镇所属位置,再到粮秣和辅兵的调度,无不是冲着青徐而去的。
祖珽只能认为是自己想多了。
“不要说那些没劲的,找几个元氏的妇人,就像上次那样……”高澄在祖珽耳边低声说道。两人勾肩搭背,鬼鬼祟祟的离开了高欢的府邸。
……
“殿下,萧詧正在带兵攻城!”
王僧辩肩头中了一箭,他忍住疼痛,一路跑到江陵城的湘东王府书房,对萧绎急切说道:“敌军攻势凶猛,请殿下立刻回转湘州,这江陵城未必能守得住。”
此时萧绎居然还在看书,根本不知道有人正在攻城。
“守不住?废物!本王怎么会再回湘州!本王是不会走的!”
萧绎不满的叫嚣道。之前朝廷发文说不追究藩王起兵的责任,他还嘲笑刘益守软弱无能,没想到建康朝廷不动手,萧欢的弟弟萧詧倒是先动起手来了。
湘东王大军之前在建康损兵折将,如今守城的都是新招募之军,和以前的精兵没有可比性。大概也就比穿着军服的农夫强那么一丢丢吧。
正在这时,王琳的副将陆纳来到书房门前,急匆匆说道:“萧誉的水军出现在江陵以西,王将军不敌,已经撤回江陵城渡口。请殿下速速前往巴陵郡(岳阳)暂避,江陵并非天险,只怕现在已经守不住了。”
这……有点处心积虑啊!
萧誉是萧欢之弟,他出兵好像也挺正常的,不就是萧统后人联手起来抢地盘么?
“走!本王走还不行么!”
萧绎气得跺脚,不得已跟着王僧辩一路来到江陵渡口,王琳水军残部已经等候多时。看样子萧詧和萧誉似乎没打算把事情做绝,江陵南面的渡口竟然水路陆路都没有被封锁。
“殿下的根基在湘州,卷土重来未可知。”
王僧辩苦劝道,现在明显是对方网开一面,要是再不走,萧詧等人发了狠会做什么事情,那就难说了。当然,湘州偏远,确实比江陵差了一大截,这是也客观事实。
萧绎和王僧辩、王琳等人带着水军残部离开后,萧詧的兵马就已经攻克江陵,顺利进入到萧绎的王府里。
藩王之间狗咬狗,你指望那些守城的士卒能有多少战心?
萧詧十分客气的将萧绎的妾室、随从等聚集起来,派人送往巴陵,然后就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了。
原湘东王府的书房里,萧詧十分恭敬的给独孤信倒了一杯酒,脸上藏不住喜色,又略有些感慨的笑道:“哈哈哈哈哈,皇兄还是记得我的,江陵繁华远不是边镇襄阳可比。”
他那爽朗的笑声中带着得意,不是装出来的。
南梁时江陵城因为水路陆路四通八达,国家又有几十年和平,因此无论是城池规模还是人口财帛都得到了极大补充和发展。而襄阳城和北面接壤,小规模冲突不断,大踏步朝着“军事要塞”的方向发展,远不如江陵繁华。
朝廷最近的诏令,将萧詧移镇江陵享福,让萧绎滚回湘州。萧绎刚刚从建康返回江陵,岂会把这种政令当回事,完全不予理会。
没想到独孤信得刘益守私下军令,二话不说,跟萧詧一番合计后,便带兵帮萧詧打下江陵城,作为安家的地方。
萧詧本来还对独孤信“鸠占鹊巢”异常不满,又因为缺兵少将不敢发作,如今得到江陵这块“肥田”,他自然不会再去争夺襄阳。
而且有人替他“看门”防着北面,西面又是兄长萧誉的封地,萧詧完全不惧叔叔萧绎抢地盘。在江陵城这样的繁华之地生活,简直美滋滋。
“刘驸马对宗室之人是十分体恤的,哪怕那些造反的藩王,也没有痛下杀手,而是给机会让他们改过自新。殿下可以在江陵安心生活,不必担心其他的。
只要有刘驸马在,殿下在江陵的位置就稳如泰山。
如今太后(蔡氏)也去了建康,殿下在这里更是可以随心所欲了。”
独孤信不动声色的说道。
“姑父对国家一片忠心,本王是知道的。”
萧詧感慨的说道,心中满是遗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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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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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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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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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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