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台城的显阳宫内,萧纲对着空气无能狂怒,刚刚历阳那边送来的战报,让他的肺都气炸。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柳津,一言不发,丝毫都不来劝阻萧纲。
自从“登基”之后,萧纲的脾气大了不少,几乎看不到从前的温文尔雅。当然,这也跟目前面临的局势有关。
各地战局不顺,特别是韦粲带领的禁军主力,从京口渡江攻打广陵(扬州),竟然被韦载所统领的私军击败,狼狈逃回京口,士气大损。
而羊侃、羊鸦仁等颇有实力的主将,萧纲又不敢用,兰钦作为守卫建康的统帅,不能轻离。夏侯夔、萧映等藩镇,嘴上勤王,实际上没有任何行动,极为敷衍。
如果说战局不顺倒也罢了。现在最不利的情况是,萧续、萧绎等人,都从封地对建康用兵,似乎有“先入建康者为王”的趋势。
这场面像极了西汉时的七王之乱,然而现在朝廷里既没有“周亚夫”,也没有跟拼死拖着藩王叛军西汉“梁王刘武”。
反倒是萧续、萧绎等人势如破竹,沿路城池都望风而降。如今建康这边所需的,是一支足以改变战局的“生力军”。
本来夏侯夔,萧映等人的部曲都可以尝试一下,可如今,这些人的态度,似乎都是墙头草做派。
“陛下,如今之计,唯有收缩战线,将兵力集中。几位藩王都想争夺皇位,其心不齐。等他们的兵马到达淮扬之地后,自然会产生内讧。到时候我们以逸待劳,可以逐个击破。”
柳津沉声说道。
这一招在刘宋末年、萧齐末年都屡见不鲜,萧纲听了之后内心稍安。
“只是这么被动挨打还是不行啊,要如何是好?”
萧纲依然忍不住质问道。
现在局面很不利的一个关键因素,就是当初萧衍留下来保护自己的那些精锐人马,都被萧纲投闲置散了。原因无他,根本不敢用。
当初,他在那些队伍里面也渗透了亲信,如今怎么能相信那里面没有别人的亲信呢!要重新整顿,也必须等政局稍微稳定一些才可以。
“陛下,不如将羊侃招来询问询问吧。”
柳津劝说道。他儿子柳仲礼攻打历阳不克,心急也没有用。总不能说他这一战没打好,就要让萧纲都束手无策吧?
只是如此一来,羊侃又会重新掌控建康兵权,这是柳津不愿意看到,却又无可奈何的事情。
“如此也好吧。”
萧纲叹息一声,局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似乎真要想点办法了。
……
建康城的格局,就是大区域,小据点,城内有城。羊侃因为不是萧纲的嫡系,在萧衍驾崩后没几天就被解除了台城兵权,调离到东府城值守,麾下兵卒也少了许多,基本已经退出建康城的防御核心。
虽然羊氏的立场自渡江以来就是坚定的“保皇党”,但是羊侃跟刘益守的关系很是微妙。当年在青徐羊侃被刘益守暗算,不得不将嫡女送给对方为奴为婢。
可如今听说此女乃是刘益守宠妾,还生有一子。以前这种关系不值一提,可到关键时刻,谁能保证羊侃的立场呢?
当初萧衍不在意,是因为刘益守是驸马,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然而刘益守又不是萧纲的驸马!翁婿相爱相杀尚且不少,且有“人尽可夫”的典故。萧纲对羊侃也只能“听其言,观其行”,完全不敢托付大事。
一个时辰后,一身戎装的羊侃被带到。一见面,萧纲就沉声问道:“羊将军,听闻你有一女乃是刘益守的爱妾,你们有书信往来么?现在寿阳境况如何?”
开幕雷击,这话让羊侃心中一沉。不过仔细想了想,他做事一向谨慎,应该没什么小辫子被人抓到。于是羊侃拱手说道:“回陛下,自先帝驾崩后,再无联系。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末将岂能不顾公事。”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萧纲也只好微微点头。
“陛下招末将前来,有什么差遣呢?”
羊侃小心翼翼的问道,很明显,看萧纲面沉如水就知道是前线战局不妙。
“目前建康周边的战局,需要朕命人为你讲解一下么?”
萧纲冷着脸问道。
“回陛下,末将日夜关注战局,并不需要陛下派人讲解。”
羊侃实话实说道。带兵打仗的,怎么能不关注周边战局呢,那样的话业务水平也太烂了。
“依你之见,目前还需要有什么调整没有?”
听羊侃说对前线战局很清楚,萧纲脸上好看不少,毕竟这说明羊侃虽然被调到了东府城,但依然是关心国家安危的。
“回陛下,可在京口整训兵马,时不时派遣水军在入广陵的河道边游弋,等广陵城守军出击后,我们再回来,以此往复,作为疲敌之计。”
羊侃不动声色的说道。
萧纲微微皱眉,面露不悦之色。
韦粲也说不要轻易出击广陵城,不要把萧纶逼得太狠了。以萧纶所在的位置,想攻打建康很困难。
萧纶唯一的杀手锏,是剪断了梁国的“盐路”。广陵乃是淮盐的集散地,被萧纶一封锁,大半个梁国没有盐用了!
看起来虽然要害,可是由于食盐不会放坏,便于保存,所以建康府库内还有不少存货。支撑个一年半载问题不大。
目前来说,这场“皇位之争”不会持续很久,南朝各种政变实在不要太多了,从以往的案例看,一年之内,就会分出胜负来。
当然,继位是一回事,征服国内各地的叛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还有呢?”
萧纲问道。
“将柳仲礼部撤退到当涂、芜湖一线修整,沿着长江南岸布防。无论萧绎还是萧续,进军必沿长江而行进。
当涂防守大江,芜湖防守南岸陆路,可止住敌势。”
羊侃这一建议,基本上推翻了萧纲前期的所有军事部署。也就是现在这个建康小朝廷,从“战略进攻”转入了“战略防御”。
世界上最难听的就是实话,尤其是容易令人恼羞成怒的实话。
萧纲冷哼一声道:“柳仲礼若能拿下历阳,人心向背就会发生变化。一味死守,能有什么用处?”
“可是……”
羊侃欲言又止,他想说的是,萧续都踏马的打到石城(安庆)了,目前暂时在石城补给,修整兵马,招募辅兵准备沿着长江继续向东进兵,然后来一波大招。
这个时候要是还盯着萧范和裴之高这两条咸鱼,是不是格局太小了?起码军事上的格局很小就是了!
“罢了,羊将军退下吧,朕自有主张。”萧纲无力的摆摆手说道,不想再听羊侃聒噪了。
“如此那末将告退。”
羊侃刚刚走两步,萧纲忽然叫住他,走到羊侃身边压低声音问道:“羊将军给刘益守写写信,劝他带兵来建康勤王,朕可以要什么给什么。羊将军不妨一试。”
萧纲的声音似乎带着恳求。
羊侃苦笑道:“陛下……罢了,末将尽力而为吧。”
当初栽赃刘益守弑君,就没想过有今天么?
羊侃心想若是以刘益守的脾气,一定会对萧纲当面冷嘲热讽的。这位太子的秉性,真是如刘益守时常说的那句“很傻很天真”,惊人的契合。
……
历阳城下,柳仲礼抬头看着眼前这座让自己恨得牙痒痒的“小城”历阳,也很不齿许多三吴地区的太守刺史听调不听宣,根本不配合朝廷的动作。
就连近在咫尺的合肥,都不愿意出兵历阳,生怕被寿阳的刘益守所偷袭。换句话说,其实韦氏未尝没有以合肥为根基自保的打算。
无论皇帝是不是萧纲,只要合肥还在韦氏手里,那么哪个姓萧的登基称帝,都要巴结着韦氏的人。这其实也是个很浅显易懂的道理。
“将军,大事不妙,有骑兵队伍从西北面而来,离历阳不过十里地了,似乎来者不善。”
一个斥候骑着马飞驰而来,向柳仲礼禀告军情。
“十里地?”
柳仲礼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就剩下一点点余光。这支骑兵队伍现在离大营十里地,可对方却未必会傻乎乎的直接扑过来!
你想着别人跑马跑十里,已经人困马乏,然后被你打伏击。
呵呵,只能说愿望太美好,实际上的战局远不止那么简单。木板再硬,也是死的,所以很多人可以拿木板来练拳。
只是,统帅三军的主将,他面对的敌人,都是木板么?
上次出兵兰陵县,柳仲礼就是吃了上级瞎指挥的亏。这次他作为主将,已经吸取教训,一切以军事上的胜利为主。
“传令下去,留部分人守大营,其余人员现在撤离,渡江去采石,我们在采石以逸待劳。天亮后若是没有遭遇袭击,则让留守大营的人马也渡江。”
萧纲还没有下令撤退,柳仲礼先退了,他已经闻到了一股不妙的味道。
纵观两淮各镇,谁能凑出数千精骑的队伍?答案只有一个,镇守寿阳,控制数州,名义可以调动两淮全部军队的刘益守!
当然,那是在萧衍任命的官职还算数的情况下是如此。假如没有官面上的庇护,刘益守就是占据两淮重镇的叛匪!这也是当初萧纲对其异常强势的原因所在。
既然刘益守已经派出骑兵偷袭历阳城外的攻城队伍,为历阳解围。那么足以证明战局出现了重大变化!现在这个时候退却,正是时候。
再晚点,就走不掉了。
柳仲礼从容布置,善于“转进”的都督赵伯超经验丰富。两万人马留下两千人守住大营,其余的人坐船迅速撤离历阳的河道进入长江,随即在江对岸的采石扎营。
当天夜里,刘益守派出的彭乐、杨忠二将,领精骑三千,夜袭大营。由于失去大将调度,大营内守军稍作挣扎就彻底躺平投降。
解除历阳之围,天亮后萧范和裴之高亲自出城迎接,杨忠将刘益守嘱托的话和“感谢信”带到,萧范二人无不感激涕零,赞颂刘益守忠义无双。
……
“呃,刘都督,我们现在应该如何是好呢?”
萧欢所在的别院书房里,这位萧统的长子和嫡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萧欢很谨慎,在刘益守面前,似乎不敢称“朕”。当然,不称朕是对的,因为还没经历登基大典,算不上是一国之君。
萧欢本来还有些兴奋,以为来到寿阳后,立马就会出兵建康。没想到几天过去了,竟然什么事也没发生!ωωω.χΙυΜЬ.Cǒm
唯一的军事行动,就是刘益守派遣骑兵解历阳之围,然后就没有别的了。这种情况,似乎跟当初刘益守天花乱坠般的描述不太一样啊!
“现在还不是时候。殿下请放心,在下已经在厉兵秣马,一旦时机合适,就能立刻送殿下入建康。这一点,在下可以用人格担保。”
刘益守信誓旦旦的说道。
本来想问什么时候合适,一想到现在的处境,萧欢隐约有些后悔,似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哪怕算是所谓的“亲戚”,自己的小命也没有任何保障。
现在坐镇建康的还是自己的嫡亲叔叔呢,难道自己现在因为血缘的亲近能去建康投靠他么?在权力面前,亲情是那样的单薄,不值一提。
“殿下,没什么事情的话,在下就告退了。如今一切都在计划与预料之中,请殿下放心便是。”
刘益守温言说道。
“如此便拜托刘都督了。”
萧欢礼貌的说道,他这番谦逊,倒是让刘益守有了些好感。只要不闹事,刘益守不介意让萧氏之人多活几年。
回到自己府邸,在书房里坐下,刘益守才感觉身心俱疲。
如今各路藩王的军队,已经渐渐逼近建康。萧绎与萧续的人马,行军路线有些重叠,一前一后。他们二人说不定会达成某种妥协,毕竟,萧续这厮脑子有点不太好使。
而坐镇建康的萧纲,掌控着朝廷大义,三吴方向的军队目前还没有动,不是因为他们不想扶持萧纲,而是打着和刘益守一样的算盘,想“先看看再说”。
一旦萧纲开出让那些人满意的条件,一定会有人北上勤王的。
刘益守觉得自己究竟什么时候出手,其实是件颇费思量的事情。
正在这时,书房门被人推开,羊姜如同做贼一样的进来,从身后抱住刘益守,咬着他的耳朵低声呢喃道:“阿郎啊,要不要我给父亲写封信,等你带兵入建康的时候,在台城开个小门让你进去?”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暧昧的暗示,想来刘益守如果同意,今晚少不了要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呃,你父昨日给我写的信已经收到了,他现在已经被调离台城,负责东府城的防务。那时候就算给我开门让我进东府城,也没什么大用啊。”
刘益守无奈苦笑道。
“啊?”羊姜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那他还找我借钱?说什么事成之后让我给他一百万钱?”
羊姜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正是羊侃给女儿写的私信。上面说只要女儿把孝敬自己的钱给到位,当公公的自然会为外孙着想,在刘益守进城的时候他会提供一些便利,却没说具体是什么便利。
“有时候,我觉得你是我的亲人和朋友。然而我和你父之间,才是真正的爱情啊。”
刘益守看完信,将羊姜搂在怀里,感慨说道。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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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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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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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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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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