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个严峻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刘益守的命令,并未要求他们立即北上直捣任城,毕竟这里离任城还是有些距离的。
已经消灭了高欢手里的一支预备队,甚至可能是唯一的一支,这个功劳已经足够大,也足够给羊侃一个交代。若是因为贪功冒进导致大军折损,却很有可能会因此失去最后的底牌。
进确实是泼天大功,固守后探明情况再动手,也未尝不是老成持重的办法。
然而在战场上,有时候时机比军队数量更加重要。现在高欢派出的援军猝不及防被消灭,留下了一段时间并不长的力量真空期。
立即北上,有可能就能直接攻破任城!那时候,魏军看起来虎虎生风的攻势,也不得不画上句号。就算杨忠他们没抓到高欢,等前线的魏军回援,一切都已经结束,梁国也缓过气来了。
但是现在他们就不做准备上路,风险还是挺大的。
这就跟玩百万富翁的问答一样,下一个问题,奖金确实是翻十倍,然而答错后就一切化为乌有。现在杨忠与彭乐已经立了大功,要不要更进一步呢?
“杨将军,我们现在去请示一下主公吧。”
彭乐大大咧咧的说道,虽然没说要不要进军,但是已经暗示要在沛县休息一下。
之前的战斗是杨忠负责夺取防御空虚的沛县县城,彭乐负责骑兵主攻,论战功彭乐斩获更多,但杨忠所发挥的作用更难得也更大些。
谈不上谁功劳更多。
很显然,彭乐觉得再冒险没什么必要,把已经拿到手的稳固下来就可以了。哪怕不打到任城,魏军依旧是会回援的,只不过能牵扯对方多少兵马还有些不明朗。
“彭将军,主公以前的时候给我们演示了一个油锅里面取铜板的奇观,道理他当时也说过了。在下认为呢,现在这个时候,高欢应该一点点防备也没有,我们出击看似危险,其实就跟在刚刚架起来的油锅里面取铜板一样。
看起来是沸腾的油,实际上都是醋,没什么危险。
然而等再过几天,若是彭将军想反悔,那时候情况就真如同油锅烧开了去取铜板一样,到时候才是真正的玩命啊。”
杨忠感慨的说道。
如果此战他为主将,一定是毫不犹豫立即北上攻打任城,彭乐的战略眼光确实有缺陷,难怪刘益守一直不让他独领一军独当一面。
杨忠心中对彭乐有了个更加明确的评价。
“此战是我负责攻坚,那打任城,你先上如何?”
彭乐眼珠一转,装作不在意的询问道。
“可以,下一战那就在下打头阵!”
杨忠对彭乐拱手行礼说道,并未拒绝这样的提议。
“好,杨将军果然爽快人,那这就走?”
“嗯,这就出发。”
杨忠微微点头,心里松了口气。彭乐这个人看似粗枝大叶,实则斤斤计较,不是当主将的料。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有些佩服刘益守起来。
和彭乐这种孔武有力之辈比起来,刘益守才是“真的猛士”,猛在内心。可谓是典型的胆大心细路子野。
二人将兵马合在一处,稍作整顿,命部众带上些许缴获的干粮,立刻朝着沛县以北的官道突进。刘益守之前说过,任城到沛县就一条大路,死活都只能走这条路,真真正正的一锤子买卖。
他们此番急攻任城,便是所谓的不成功便成仁。
……
刘贵得到儿子的提醒,提前跑了一步,要不然兵荒马乱之下,能不能走脱真要打个问号。只不过自己麾下的部曲,跟着逃出来的也就几个人而已,差不多等同于“全军覆没”。
一行人骑着马来到谷庭城,这是羊敦羊深等人的地盘。刘贵作为高欢麾下大员,对方肯定不会装作不认识。羊敦亲自出城将刘贵迎接进门,并好酒好菜的招待。
然而刘贵却不敢停留,拒绝了羊敦的好意,匆忙间随意用过饭填饱肚子(主要是怕路上没吃的)之后,便快马加鞭的离开了,并未告知羊敦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贵的“良苦用心”也很简单明了,就是他根本不相信羊敦等人会坚决抵抗,所以自己也就根本不告诉对方发生了什么事。
等刘益守追击的兵马到了谷庭城,自然会跟羊敦等人的大军交战,那时候不等于是对方为自己这边争取缓冲时间了么?
至于羊敦等人会不会有损失,那关他刘贵什么事呢?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事情,不是随处可见么?
当然,这是建立在刘益守麾下兵马追击的情况下,如果对方拿下沛县就停下来,一切假设不存在,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刘贵想不到的是,就在他离开没多久,羊敦派出去的斥候就得到了魏军战败的消息,还探查到一支骑兵队伍正快速的朝着谷庭城而来!
确切的说,是在官道上快速行进!
这一队骑兵是来偷家的,然而极大可能却不是来偷谷庭城!联想到刘贵的态度,羊敦有些明白对方为什么走得那么着急了。
他立刻下令,紧闭城门,全军做好防御准备。但是严禁任何形式的挑衅!
羊敦与羊深二人合计了一下,如果那支击败刘贵的骑兵队伍要攻打谷庭城,那他们肯定只能抵抗。若是对方不理会城池,直接从官道上经过的话。那么他们就当做没看见那支兵马好了!
等那帮人走远了以后,羊敦他们就立刻带兵向东占据高平城,以观后效。倘若魏军真的因为老巢被掏而全线惨败,那他们继续朝东北方向行进,回到兖州城!
兖州城本来就是羊敦的老巢,梁军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打到这里来的。如果真到那一步,就是灭国之战了,这一次战争是由梁国要夺回兰陵祖地引起的,两国之间并未有彻底消灭对方的打算。
羊敦觉得事情不会惨到那一步。
刘贵坑羊敦等人一把,羊敦他们也不是傻子,出工不出力的事情谁不会啊!若是论摸鱼,羊敦等人的水准比高欢麾下众将厉害多了。
果不其然,斥候回报说起的那支骑兵在谷亭城下停留了片刻,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攻城。然而很快他们便决定不理会路上的小城小寨,扬长而去。
看到梁军的骑兵远去,羊敦这才松了口气。这一战前前后后波澜起伏,他到现在都还在云里雾里,搞不懂刘益守到底是在玩什么游戏。
不过很显然,结果差不多要出笼了。
第二天一大早,羊敦便下令全军开拔,去东北面的高平城驻守,视下一步局势的发展再决定应该回兖州固守还是加入魏军南下的行列。
……
刘贵一行人快马加鞭行进,到达亢父,这里地势极为险要,虽然说不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也算得上是任城南面门户,一个极佳的伏击地点。
《战国策·齐策》中有相关条目。苏秦谓齐宣王日:“今秦攻齐则不然,径亢父之险,车不得方轨,马不得并行,百人守险,千人不得过也。”
来的时候没觉得如何,毕竟也没想过刘益守居然可以派精锐偷袭,现在回任城,刘贵想的不是高欢要如何收拾自己,而是后悔事先没在这里屯扎个一千人。
要是真有兵马在这里,何以会像现在这么狼狈?刘贵心中后悔不迭。
其实这并不是高欢麾下众将水平很差,而是他们不熟悉地形,没有对这里的地形烂熟于心,更没有想过敌人有一天会从陆路杀到老巢!还是那句话,准备太少,思虑太少。
战争就是这样,有时候它很宽容,接连犯错都可以圆满收场。有时候它又很苛刻,一点小错误就会断送掉所有人。能不能赢,除了自身实力外,也要取决于对手的实力。
“父亲,此番回任城,高王会怪罪我等是一定的,只是不知道会如何处置。我们现在回去真的好么?”
刘贵次子刘洪徽不动声色问道。
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刘贵扭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以为如何?”
“父亲,回去是死,不回去尚且有一线生机。不如我们现在就回邺城……”
刘洪徽面色阴沉说道:“没有了高王,魏国也有别人主持大局啊,至少可以晚点死!父亲丧师之人,难道回去说句好话高王就会这么算了么?”
他这话意思很明白,不回任城给高欢通风报信。等梁军骑兵包围任城后,一定有很多好戏可以看!高欢死了,魏国总要有人撑场面,到时候无论是谁,有什么关系呢?
“啪!”
刘贵一巴掌打红了刘洪徽半边脸!
“为人臣子,岂能毫无信义,不讲廉耻!人无信则不立,这些道理你为什么会不懂?给我滚回邺城面壁思过!滚回去,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幅嘴脸!”
刘贵当着亲兵的面对着刘洪徽大吼道。
众亲兵都动容不已,心里大赞刘贵忠义正直。
“父亲保重!”
刘洪徽一边抹泪一边朝着西面去了,那明显不是任城的方向。
刘贵穿过险要的亢父,沿着官道回到任城。一入城就直奔府衙而来。
他进入大堂的时候,发现司马子如正在写文章,似乎很是悠闲的样子,这才心急火燎的问道:“高王何在?”
“丞相?嘿嘿!”
司马子如跟刘贵都是老相识了,两人高欢未发迹的时候就在一起鬼混。司马子如神秘一笑道:“襄王神女,覆雨翻云,有些事情美不可言,美不可言啊。”
他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因为司马子如本身就是个色中饿鬼,家里养了不少美妾。
然而他是色鬼,刘贵却不是啊,完全无法感同身受。
刘贵一把拉住司马子如的衣服说道:“走,带我去见高王,紧急军情,一刻都耽误不得。”
紧急军情?还能怎么紧急?
司马子如将对方的手拿开,慢悠悠的问道:“怎么了嘛,高王现在办正事呢,不要那么不开眼去吵闹。”
“梁军骑兵就朝着任城来了!我的兵马都折在沛县了!”
刘贵对着司马子如大吼道。
“你你你你你……”
司马子如吓得面如土色,说话都在打哆嗦。这可不是一般的坏消息,这是要山崩地裂啊!
两人急急忙忙来到后院,就看到高欢搂着韩智辉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双手不老实的在对方身上乱摸。
“高王,大事不妙!”
刘贵一见面就直接跪在地上,头点着地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
高欢微微皱眉,轻轻摆了摆手,韩智辉知情识趣的退入卧房里。美人走了,高欢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的兵马呢,难道打不过梁军?”
刚刚才派刘贵去收拾局面的,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高欢满肚子疑问,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刘贵只能将整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高欢,从头到尾没有一点遗漏。等全部说完,高欢和司马子如都吓得全身冰冷,如同此刻一盆凉水浇脸一般。
“你的部曲,全折了?”
高欢难以置信的问道。
刘贵艰难点头,双手抱拳哭诉道:“末将可以死,但是高王不能死。梁军一定会乘胜追击,朝任城而来。高王请速速往北走,到济州的碻磝城就安全了。”
跑那么远,可以说逃难一样,当然情况不会坏到那种程度。可是你若是跑到附近的兖州城,怎么知道梁军会不会继续追击过来呢?
“走?你是说让本王现在就走?”
高欢此刻的表情跟后世那些被骗几百万的老人一样,感觉整个世界都被掏空了。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急急忙忙的冲进来,对着高欢大喊道:“高王,有一支骑兵朝着任城来了,城里没有多少兵马,恐怕抵挡不住。请高王速速决断!”
“高王,末将这次替你杀出一条血路来,走吧,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高欢还在懵逼之中,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那支梁军是谁的兵马,为什么要袭击任城,他们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平白多出一支兵马。林林总总的问题,充实着他的脑袋,让他失去思考的能力。ωωω.χΙυΜЬ.Cǒm
“抓高欢!黄金千两!封万户侯!”
“抓高欢!黄金千两!封万户侯!”
“抓高欢!黄金千两!封万户侯!”
此起彼伏的声音传来,越来越近。刘贵拉着高欢到了府衙后面的马厩,二人上马从北面出了城。至于司马子如,似乎没有跟上来,不知道去哪里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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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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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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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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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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