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书阁外遍植的高大槐树开得正盛,一串串白色的槐花怒放在柔软的枝头,压得枝叶倒垂,就像白色帐幔遮天蔽日地蒙盖下来,遮得回廊一片昏暗。
长风一吹,槐花纷飞。
慕白端坐在阁内,姿势格外雅正,手中卷书却是没翻几页,目光时不时飘向了窗外被槐花掩埋的夏初。
一个多时辰后,他终究是提前步出了藏书阁,走到她身旁俯身蹲下,怕动作惊醒了她,一串一串轻柔的捡起了槐花。
她全身掩盖在洁白之下,随着他的轻挑满拈,就像自花丛中剥落出一位如画佳人。
最后仅剩下领口处还夹着些许,慕白悬空的手就定在那里。
这个位置,就不太方便了……
夏初连日来已经形成了定时定点的时辰表,眼下到了该去灵泉的时辰,自动就醒了过来。
她一动,书卷从脸上滑落,两人视线相交,撞了个满怀。
“我睡过头了?”
夏初刚从梦中醒来,尚还睡眼惺忪,意识不太清,也忘了自己还在和他置气这一茬,见他蹲在旁边,还以为是自己睡过了头,他过来唤她。
她起身说话时,气息轻轻呼在他的脖颈处,和落花一样茸茸触人。
“时辰刚好。”
他迅速将悬着的手负在身后,直身而起时的神情仍旧满面清冷,可总归是不一样了,如今他唤醒她,已经是很自然的事情。
绿荫生昼,微风徐来,花开花落,簌簌有声。
他凤目半阖,看着满地繁华,明天这个时辰,应是空余落花,不见人……
夏初三两下抖完了身上余下的槐花,与慕白一起踏出院落,没有发现四下的花瓣,落得均匀有致,根本就不是清风席卷后的样子。
两人一路默然无语,夏初彻底醒神后,忆起了自己还在跟他置气,果断并行的咫尺,又拉开了三寸的距离。琇書蛧
各自入了灵泉,除了潺潺水声,白雾氤氲中是从所未有的静谧。
夏初故意折腾的水花四起,慕白也不说她,闭目调息,水中入定,稳如磐石。
最后,到底是她先憋不住了,隔着一块厚实的屏风,对着隔壁的人,挑了个正儿八经的话题,冠冕堂皇的开口。
“慕白,为什么我灵力增长,境界精进,却还是凝不出那日的红焰灵。”
这件事她纳闷了好久,虽然一样是红色的灵光,可那一次的红光里,却明显带着烈焰的炙热。
慕白默然许久,想必这些年来,炅霏上神一直也不忍告诉她先天仙脉不通一事。
“明日炅霏上神就该到了,你不若去问问你师尊。”
慕白仍是闭目调息,夏初虽然一直未提,但他这些日子在藏书阁也默默翻了不少古籍,卷中没有她这种状况的记载,他也无从知晓。
若不是两人都对那段经历记忆犹新,怕是都要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幻觉一场。
“啊,跟你说过上神不是我师尊,没有拜过他门下。”
夏初轻叹一声,起初是她不愿拜,后来是炅霏上神不让她拜……
不过夏初倒也觉得没什么区别,轩辕上下都拿她当个小师妹,她也一口一个师兄的唤着。
炅霏上神除了坚持不让唤他师尊,其他弟子阻了几次,见他们都是阳奉阴违,背地里师妹叫的欢腾,也就由了他们去。
“炅霏上神,知道你凤凰的原身吗?”
“不知道冬末有没有告诉他,我是没有说过的。”
夏初说完后蹙起了眉头,琢磨着自己的那点小秘密,都被他给掏了个一干二净。
迄今为止,也就换了他一句空口白牙的承诺。
她一念至此,从水中起了身,背靠着屏风,一边穿着衣裙一边说道:“你可是答应过要帮我寻冬末的,不能空口无凭。”
“所言即为凭。”
慕白也思忖过冬末的来历,依她所言,当年能让炅霏上神礼待有加,三界之中,似乎也挑不出一个匹配的人来。
“那可不行。”
夏初两手趴在栏边望了过去,白雾氤氲下见他闭着眼,整个人都浸在灵泉里,只露出下巴以上的脑袋,便从屏风后绕了过去,轻手轻脚的靠近,对着他旁边木架上的雪色纱衣一顿摸索。
“你在找这个?”
身后响起清冷的一声,夏初扭头看去。
慕白浮起了上半身子,露出胸前大片白皙皮肤,少年的肩膀虽然有些瘦削,肌肉线条却异常紧实,左肩的伤口已经结痂,未显丑陋,反倒平添了两分年少的不羁。
锁骨下方处,落有一颗鲜红小痣。
他此刻两指优雅的拈着脖颈间的琉璃八卦坠,偶有水珠从上滑落,缀在红痣上,娇艳欲滴,挑起万般风情,灼灼撩人眼目。
夏初慌忙错开视线,看着远处那清朗高远的天空,和薄得如丝絮般的云彩。
她脸颊发烫,耳根薄红,轩辕山上十二位师兄,这种样貌又不是没有瞧见过,一起下水捞鱼的时候,他们都是赤膊着半身。
怎么眼下,见了个稚儿光膀子,竟然莫名难为情了起来。
“嗯?”
慕白喉间的字调上扬,一声简单的质疑,尾音却带着点引诱,让人浮想联翩。
明明是寻常的不能再寻常,夏初的心尖却颤了颤,手里尚且还捏着他那木架上,层层向下散开的白袍,犹如夏日里盛开的一朵花,被她攥在了手中。
“是啊,空口无凭,不若你将这个,交给我来保管。”
她反手伸了过去,犹如一个负气讨要玩具的小孩。因为口是心非,是以拔高了语气,尽量显得底气十足,理所当然。
实则她原本心中的打算,是琢磨着偷偷将他的这块八卦坠拿走,他发现之后会不会追到轩辕山去?
慕白扣上她的手腕,轻轻一拉。
‘哗啦’一声响,溅起大片水花,夏初攥着他的白袍,一并落入水中,掀起无数涟漪,一圈还未散去,另一圈又荡了开来。
弧纹圈圈圆圆,久不复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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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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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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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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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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