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真是个多事之秋,前有礼部尚书俞自成落网,后又禁军统领沈嵩贬斥,如今再加上整整一个刑部……都是百姓们见都见不到的大人物,实在是跌宕起伏,让人看得很是痛快。
而这一切都因为怡亲王的忽然强势。
揭露贪官污吏,挖掘阴私罪恶,直接杠上两大权臣……哪怕是不知政事的平头百姓,也觉得这大燕的天正在变化之中,变得令人期待。
这一期的八卦小报依旧没有让人失望,头条便是二司会审。
甚至于其中令人啼笑皆非的歪屁股言论居然也没有被抹去,而李璃那荡气回肠的对骂和硬气的回杠让人看得直呼过瘾。
“瞧,这说的什么狗屁话,幸好是宋国公主审,不然这黑的不成白的了,那群官儿不得无罪释放?”
“梁家父子固然可恶,我看这些睁眼说瞎话的大官儿更让人可恨!什么时候一个个都斩了才好。”xǐυmь.℃òm
“哎,王爷不是说了吗,让他们排好队,以后一个个过公堂。嘿嘿,这话我喜欢,说得也太解气了。”
“瞧这画,你看那个是左相和武宁侯吧,哎哟,画得真传神,连鼻子都气歪了!”
“王爷太威武霸气,从今日起我就坚持站王爷了!”
“屁,我早就是王爷坚定的拥护者。”
“你看你看,还那么爱护心上人,容不得他人骂一句呢,樊将军心里一定很美。”
“那可不,樊将军有今日不是靠一刀一枪挣来的吗?难道那燕荆五州是樊家军夺回来的?要不是朝中小人作梗,剩下的四州怕也早就收复了,武宁侯哪儿来那个脸啊?”
“瞧瞧王爷做的事,再看看那两个人,我要是樊将军我也选王爷!”
“选王爷!”
“倒是这位高侍郎……”
“唉,可惜了。”
“明明是个大好儿郎,奈何为贼。”
“至少没有让那最可恶的尚书给逃脱罪名,也算是慰藉他死去的妻儿了吧。”
“下辈子可得记得做一个好官。”
……
这你一言我一语,三五凑做一群地讨论,哪怕是平头老百姓也能听着旁人讲述来议论几句。
若是放在一年前,这根本难以想象。
如今借着八卦小报,百姓们对朝廷时政已经能说出个一二三来,那些时常在报纸上出现的大人物,也能认个周全。
接着便是以熊岭为首的各刑部官员在此次审查中的各项罪行,以及皇上的裁决。
很简单,从上往下,一溜儿的官,皆是抄家问斩,再不济也是流放千里,可以算是大快人心。
而这会儿禁军已经忙碌起来,奔赴各府邸抄家。原本是百姓看都不敢看的雄伟宅子,如今充斥着哭泣和喊叫,一个个平时尊贵无比的夫人老爷,少爷小姐都三五成群地被分开,披发垂头地结伴被锁拿着押出府邸。
从此以后,死的人永远受人唾骂,活着的人便从云端跌进深渊,一辈子得在泥潭里打滚。
当然这一期的百姓心声栏目也有所不同,刊印的是一篇刑部侍郎高驰的绝笔信。
他写给的不是旁人,正是与他一样,从寒门一路苦读,经过科举厮杀最终成为进士却在官场上沉浮,浑浑噩噩随波逐流的同僚。还有即将进入官场,准备做出一番大作为的天下读书人。
古人云众人皆自我独醒乃是可悲之事,然而与此同醉不愿醒却更加令人悲哀。
人生来一无所有,为宝贵者,只有胸膛中一片赤诚之火。
懂礼仪羞耻,明真理正义,方永燃不灭。
君子有所为,更有所不为。
独善之人,虽贫困,虽排挤,虽黯然,虽艰辛,可心火永存,无愧于天地,终将蓄力鹏举而飞。
而合污者陷泥潭不自知,越陷越深,无可自拔,终不得善终,悔恨以谢天下。
“吾后悔不已,望后来者为戒,切记切记。”
高驰是真心悔悟,赴死无怨,他是寒门出身进入官场的典型代表,没人脉,靠上头赏识,然而这一切都是基于与熊岭狼狈为奸之上。
所以年轻轻轻身居侍郎之位,与年过半百还苦兮兮熬着的顾如是一样的官职。
可是后者却是池中之鳞,待风云起便飞腾而上,一跃为尚书,可大展身手,一施胸中抱负,前途正亮。而他则锒铛入狱,以一介受人唾骂的罪臣,等待着斩首示众,警示后人。
看到这个结局,读到这份沾着血泪的绝笔信,拿着八卦小报的书生们,乃是大臣们都不禁叹息出声。
何为官,又怎做官,引人深思。
*
案件一定,上下抓捕,正午的菜市口尤为热闹,围观斩首的百姓无不是拍手称赞,大快人心。
就是那点血腥都抵不过他们见着贪官污吏掉脑袋的高兴。
菜市口的地皮刷了一层红,又被秋日的雨水一冲刷,便什么都没有了,直到第二日换上另一批。
而在此同时,樊之远带领手下精锐快马加鞭出城去了。
这一响动没有瞒着人,因为也瞒不了他人的眼线,在他一走之后,立刻便有人往左相府和武宁侯府汇报。
左相府
两位尚书再一次携手而来,只是这次,意气风发不在,镇定自若也无,特别是袁梅青,眼底青黑,额头皱纹攀爬深刻,大概是被菜市口掉的脑袋给吓住了,一直做着噩梦,过着优渥的生活却生生老了好几岁。
这些人可都是利益相连的,熊岭前车之鉴,袁梅青的焦头烂额,哪怕暂时安然无恙的甄为民也跟着焦虑起来。
因为显而易见,怡亲王是要将左相的爪牙一个一个地剪去,等袁梅青之后,下一个怕是就要轮到他了。
是以甄为民比当事人更加担心,惶惶不安。
只是他们来之前,没想到武宁侯已经在了,正跟左相喝茶。
“坐吧。”左相指了指边上的椅子。
两人抬起手,给他和武宁侯行了一礼之后,便依次坐下来。
然而还不等他们坐稳,左相便道:“今日一大早,樊之远便带着数名精锐出城去了。”
“定然是去接应云州之人!”袁梅青立刻反应过来。
左相点头:“自然,不过这么长时间,翻山越岭之下,派去的人一拨又拨,却依旧没有杀掉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愚民,可见真是想挡也挡不住。”
袁梅青眼中熬着血丝,一脸阴霾道:“是下官没用,都是一帮酒囊饭袋!”
“可谁能知道熊岭先倒下!否则就是来了,我们也不怕。”甄为民道,之前他们可都是这么认为的。
袁梅青之前可是还敞开大门坐等李璃出招,好反手给这位王爷一个教训,甚至代替八卦小报提前放出消息,自然不会派杀手前去阻拦,巴不得人早点到京城。
然而谁能知道怡亲王是故布迷阵,真正想要对付的恰恰是熊岭。
如今傻了吧,害怕了吧,睡不着觉了吧?
太过自鸣得意可是要人命的。
事实证明,王爷还是你王爷。
“如今说这些没有用。”左相摆了摆手,然而他忽然意识到最近已经说了太多这种话,于是自嘲道,“老夫一把年纪,居然被个毛头小子牵着鼻子走,实在太可笑。”
“左相!”袁梅青抬头看着他,眼中带着一抹希冀,口中却是苦涩,“您可不能认了呀,不然下官怕是再也不能为您鞍前马后了……”
这几天,他想了很多办法,各种路子,可是哪怕他想破头,也找不出任何破局救命之法。
只有……
他忽然咬着牙,脸上狰狞:“下官舍了全部身家,重金聘用高手,一定杀掉那些人!只要苦主不在,没有证据,怡亲王就是有通天之能也别想动我一根毫毛!”
釜底抽薪之法,的确有效。
然而一直没有说话的武宁侯却道:“袁大人怕是得失望了,有樊之远在,这很难得手。”
左相闻言皱眉:“此话怎讲?”
“樊之远打仗向来身先士卒,不是因为振奋士气,而他的武艺超群,士兵跟随在他身后,杀敌事半功倍,有他在,再多的杀手也只是白送命。”
樊之远毕竟之前是一直在武宁侯麾下,早先时候还是得需要他的提拔,每一场军功也得他来请,所以武宁侯对他的作战风格很清楚。
那几乎是一般将领学都学不来的,樊家军的霍小湘大概是天底下最轻松的先锋官了。
然而甄为民说:“武宁侯也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战场毕竟是战场,两军对垒,多是些没有武艺的士兵,自然强大无人能敌。可是杀手,多是些武功高强,鬼魅狠毒之人,他们只需杀死那几个平民便可,应当不难。”
这话说的有道理,就是左相也点了点头。
袁梅青的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他也是豁出去了。
可是武宁侯冷笑道:“那就说个都不知道的事,大夏公认的第一高手若兰曾经夜探樊家军大帐,意图刺杀樊之远,可最后无功而返,还留下了一只右手。你说,这样的人放到江湖上,究竟能排上第几呢?况且他这次带走的,不是禁军,而是樊家军的精锐亲兵,各个都是高手,再加上怡亲王暗中的势力相助,哪怕是赫赫有名的杀手接这任务,诸位想想又有几分胜算?”
说到这里,见众人睁了睁眼睛,似乎难以置信,不禁又嗤了一声:“左相,袁尚书,老夫劝你们不要报太大希望,尽快另寻他法,否则就真成砧板鱼肉,令人宰割了。”
武宁侯话音落下,周围一片沉默。
袁梅青脸上一片惨淡,刚端起来的茶水也泼了自己一身。
他颤抖着手磕磕碰碰地将茶盏放好,然后对着左相跪下去:“相爷……救命啊……”
虽然干坏事的人一般会想,若是事发大不了掉脑袋。可是真死到临头,却是怎么也不肯面对了,比谁都惜命。
就是甄为民也殷切地看着左相。
后者站起来,在厅中来回踱步,武宁侯话虽这么说,但他眼中却充满了悔意。
是他养了樊之远这匹狼,结果反噬到自己了。
终于,左相停下脚步,长长一叹,看着袁梅青道:“或许只有走下策了。”
“相爷?”
“官位怕是留不住,不过性命倒是能搏一搏。”
“请左相明示。”甄为民道。
“去找皇上,自行请罪。”
什么?
不仅是袁梅青,就是旁边两位都惊呆了,感觉是自己得了幻听,一脸的迷惑。
左相见此,微微一笑:“没听错,老夫思来想去,若是子芳出了事,这吏部尚书如此重要之位谁来坐?”
这个问题倒是没人想过,可左相提出来,哪怕是袁梅青都忍不住思索着。
一个个的名字从眼前划过,可终究没有能担当大任之人。
武宁侯手上倒是有人,可惜燕帝不傻,怎么会用?
见着他们的神情,左相淡定了,不禁感慨道:“别想了,朝堂上有此等资历,又让皇上信任之人,没有,顾如是是一个,可惜他已经占了礼部的坑,不能兼任。说来咱们这位皇上,实在太没用了些,还是那句话,若没有王爷,他什么都不是。当初老夫挑选的眼光的确不错,就是不该一时恻隐留下一个,结果成了莫大的隐患。”
“其实倒也不是没有,大不了,王爷自己当就是。”甄为民道。
虽然李璃没当过官儿,可谁让他是亲王,无需通过科举,只要皇帝同意,六部之中随他选。
吏部尚书重要,可李璃的威望已经足够,他的身后早就在短短几月的时间里,不知不觉地聚集了一批拥护者,如樊之远,如顾如是,如宋国公……再加上民望,没人觉得这不对。
甄为民这么一说,越想越是,直到左相哈哈大笑起来:“济达果然乃老夫知音,想的一致啊!”
“你还笑得出来,怡亲王若是真当了这吏部尚书,左相,朝堂上还有你我说话的地方?”武宁侯纳闷道。
“没有了,可那又如何?”左相笑道,“当王爷所向睥睨,连老夫都要避让三分之时,你觉得凭皇上心性会不会担心?”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顿时一动,似乎以及该明白了左相的意图。
他将袁梅青从地上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子芳,你得让皇上知道,老夫已是舍弃了你,你就如丧家之犬,如今谁若能帮你,留下一命,那么……”
袁梅青喉咙滚动,看着左相的笑脸,不禁缓了缓地点头:“下官自当肝脑涂地,粉身碎骨报答救命之恩。”
“不够。”左相眼里闪过一到冷光,“老夫不仁,你亦不义,你手上还有不少老夫的把柄,也可和盘托出,反咬老夫一口,只要皇上能够心动,都行。”
袁梅青嘴唇蠕动,忍不住唤了一声:“可是相爷……”
“别怕,只要命留下来,老夫就安心了。还有宫中的袁妃娘娘,为祖父求情也是理所应当的,咱们这皇上耳根子软的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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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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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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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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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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