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左一个人站在天台的边缘,望着头顶那正在渐渐转变成金黄色的苍穹。
以前的江左总是觉得沈园是顾倾城的,当然也是自己的,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突然发现,原来这个园子早就不是自己的。
呼
一根烟眼见变成灰烬,被一阵冰冷的寒风吹断,散落到脚下的泥土上,最后被天台上的绿色植所淹没。
江左只知道,这些天台上数量最多的东西,名字叫做草,当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修长叶子的植物被叫做草,不然还能叫做什么呢?
沈园不是你的,当然也不是顾倾城的,江左想着唐婉秋离开的时候留下的这句话,心里不禁想到,或许她是对的。
沈园是属于每一个挣扎着活在这个,像深渊一般的世界里的人。
沈园,深渊。
江左又点燃一根烟,望着天边那些被阳光渲染成金黄色的云,或许是乌金的颜色,传说中三足金乌身上火焰的颜色。
小时候顾倾城总坐在自己身边,自言自语的说着那些有的没的,虽然听不明白,不过江左记得自己那个时候总能笑得肚子疼。
可等到后来能听懂的时候,却笑不出来了。
等到有一天,江左忽然发现自己成为故事里的人,脸上就连悲伤都不见了。
“我要走了,我知道你和他们都不一样,和这里的每一个孩子都不一样,你比他们都聪明,懂的更多,我要走了,你要照顾好他们,还有你自己。”
江左缓缓的闭上双眼,仿佛那天倾国倾城的人就在自己的面前。
“你要去哪,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江左不知道自己当时脸上是怎样的表情,自然是因为看不到,不过江左觉得自己当时一定十分渴望能够陪在顾倾城的身边,那样的话,或许后来也不会发生那些事情。
“你要好好的留在这里,等着我回来,等你长的之后,就能来找我了。”
那天的笑容牢牢的刻在江左的心里,甚至比今天的阳光更加温暖。
“什么是长大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自己为什么要长大呢?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你又在哪儿呢?
“等你觉得自己长大的时候,你就长大了。”
后来顾倾城回到过庄园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江左不在,也不知道后来都发生过什么。m.χIùmЬ.CǒM
直到几年后,江左在北归的途中得知顾倾城的消息,两人才再次相见。
江左记得,那一年自己只有十一岁,却已经快有一个成年人的身高。
身上穿着破烂的乞丐装,还有那一身叮当响的装饰,手上还带着骷髅头的吊坠,头上顶着自己在垃圾堆中捡回来修好的增强现实目镜,脸上带着一副当时孩子之间很流行的小丑面具。
和顾倾城落落大方的穿着呈现出鲜明的对比,就像池塘里的天鹅和湖边树梢上的乌鸦。
江左还记得韩留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时候,目光中那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就像是在看一个没用的垃圾,就像在看那些贫民窟中的人一样。
所以江左从来都不喜欢韩留涯,就算知道饭里有毒,知道座位上其实有一支枪,也没有提醒韩留涯。
因为不喜欢,那么韩留涯的生死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余姬明白江左心里的想法,就会明白,江左从来都没有说谎,江左也从来不会说谎,在江左的印象中,说谎是一件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我建了一个戏园子,你要不要上台演出,他们都叫戏子。”
那天余姬带着江左去看了一场京剧,江左记得那场戏的名字叫做霸王别姬,还有一群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围在他们身边,时不时的跟着哼唱几句。
“呦,年轻的娃也来看戏啊,看得懂嘛”
“老西头,你少说两句,这年头难得有两个娃愿意陪我们这些老家伙,来一起看这些都要快看不到的东西,看不明白又能怎样,总有一天能看懂的。”
“是地,是滴,只要喜欢,总有能看懂的那天,然后继续把这个戏台子撑下去。”
“想滴真美嘞,那你看现在还有几个说方言滴嘞”
“唉”
台上的戏子唱完,老人家们意犹未尽的坐在自己的座位摇头晃脑,最后长长的叹气,迈着四方步往园子外面走去。
耳边的叹息声就像天边正沐浴在阳光中盘旋的海鸟,即便是这样凛冽的寒冬,也无法让这些生长在蓝天中的鸟儿放弃飞翔,可能这就是源于生命最原始的本能。
“你喜欢这个面具吗,带着给我看看好不好?”
在顾倾城的眼中,从来没有把江左当成一个小孩子来看待,因为她知道江左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却说不上来哪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换过一身正装的江左缓缓的把面具戴在脸上,仅漏在外面的双眼炯炯有神的看着顾倾城,像一个渴望得到表扬的孩子一样。
“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生旦净丑中的丑了,就这样决定了,你要演好自己的角色,因为这就是你的使命。”
十一岁的江左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孩子,当然也不是一个成年人,如果按照这片土地所规定的法律来看,江左已经对长大这个词多少有一些概念,就连江左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还小。
只是江左从来没有想到的是,原理留给自己的时间,其实并没有多少。
有些时候甚至连江左自己都快忘记,自从顾倾城一案之后的这八年时间里,自己是怎么度过的。
或许就像田边看着瓜地的老农,辛辛苦苦的守着自己的园子,等着瓜熟蒂落的那一天。
直到江左发现,自己看守的其实并不是一个菜园子,也不是一个戏园子,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黑暗。
一个人总会累的,江左自然也会,于是江左找到旦,然后安排自己回到潇湘市,以一个学生的身份希望平静的度过一段时光。
可有时候就算自己想要停下,生活也会推着你不停的向前。
因为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责任,没有人能够在不负责的同时,不去承担相应的后果。
江左记得自己在过去八年的时间里去过很多地方,其中有一个道观,里面有一个坚信天道的小道士,自己打趣的问他:什么是天道?
小道士的回答让江左至今记忆犹新,“这就是天道”
一根白嫩的手指指着头顶的天空,也许是在指着蔚蓝的天空,也许只是再说天在头上。
“为什么这么说,你怎么知道这就是天道?”
“因为人在做,天在看啊。”
江左不明白什么叫做天道,却知道什么是天,自然也明白什么是人在做,天在看,放在一起却让江左思考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于是现在该到自己承担后果的时候了,江左这样想着。
余姬的到来让江左心生警惕,想明白很多之前从来都没有想过,或者从来都不敢想的事情。
知道自己就在潇湘学院的人自然有很多,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只有生旦净三个人,并且知道自己就在潇湘学院的人只有旦一个,因为江左入学的流程都是旦安排的。
当江左发现这一切的时候,整件事情就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沈园中有人不希望自己还活着,于是有人动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希望除掉自己,因为只要自己还活着,那些想要通过沈园去做各种事情的人,就要考虑着自己这样做将要承担的后果。
生旦净丑,各司其职,丑的职责就是惩戒那些违规的人,违反沈园规矩的人。
园主不在其位,顾倾城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出来,很多人都在蠢蠢欲动,一个曾经因为生存和走在一起的组织,最终变成江左从来没有想过的模样,或者顾倾城也从来没有想过,最后会变成这副模样,看不清楚的模样。
呼
扔掉嘴里的烟头,江左重新坐回到自己的摇椅上,招呼小机器人过来倒上一杯茶,却并没有让小机器人离开,就像是一个呆瓜一样,对着机器人自言自语。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知道你不是沈园的人,也不是盒子公司的人,那么你是谁呢?财阀,还是峥嵘集团的人,或者你哪一方的人都不是。”
家用小机器人眼镜的灯光不停的在闪烁,就像是一个懵懂的孩子在眨眼一样,却没有回答江左的问题,这些问题都不在小机器人的程序当中。
“我知道你不会回答,可我还是想问,为什么你要这样针对我,我想一定不是因为我在沈园中的身份,或者你还有其他什么别的目的,也许我们可以见上一面,只要能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我找到了,我知道了,我明白了......”
简自儒欢呼雀跃的声音淹没江左后面所说的话,江左挥挥手示意小机器人离开,将目光看向拿着一个只有指甲大小的零件跑过来的简自儒。
“这是什么,你明白什么?”
“这个,就是那段程序的来源。”
:。:m.x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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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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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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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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