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峫太没意思,不想留在那里了。”
“那你要去哪儿?”
秦穆先认真看着他,似乎没在想要去哪儿,语气轻佻地道了句:“去……哪儿呢?”
一同来的裴玠到现在才开口:“你要是没地方去就来摇越宗吧。”
末尾又填上一句:“……我邀请你。”
秦穆先终于舒展开眉眼:“那就打扰裴宗师了。”
一到换季,裴玠的身体总会染上病,几天前就开始时不时的咳嗽,安作铉知道他又受了风寒,便让孟长疏照顾他,自己一直帮他忙宗门的琐事。
但裴玠似乎根本不需要人照顾,每日都会按时休息,按时喝药,还是用那种名贵的药材,孟长疏只能在一旁打打下手,看得出他爱惜自己的身体爱惜得紧。
本来调养了几日他身体明显有见好转,结果去了趟印霞谷,一天半夜里又复发了。
孟长疏在药房里找到裴玠,他正独自熬着药,不是重活,他却累得喘气,身体轻靠着一边的药台。
孟长疏注意到他一向冷白的脸上隐约透着红,才感觉不对劲,拿手去碰了他的额头,果然是发烧了,身体发烫,看起来很严重。
但孟长疏又不懂药理,便道:“裴宗师,您要不歇着吧,我去请安前辈来。”
“不用。”他就说了两个字,再懒得多说其他话。
孟长疏看他的样子,纠结了一会儿没听他的:“我还是去吧。”
裴玠手里拿着徐浮兰给他的药方,一直盯着沸腾的药走神,他眼前一片模糊,连嗅觉也不如以前灵敏,只能闻到刺鼻的药材味道。孟长疏把安作铉叫来,安作铉也先用手覆上了裴玠的额头,不等他手拿开,裴玠先往后移了移头。xǐυmь.℃òm
安作铉看了眼还在熬着的药,将它小心拿开:“你现在这样分辨药材都困难,我重新给你熬,以免你误喝下其他药,你就先回房吧。”
裴玠没说话,起身让出位置,径直离开了药房。孟长疏看了眼安作铉后就跟上去扶住了他。
半个时辰后,安作铉将盛好的药端给裴玠:“不烫了。”
裴玠脑袋昏昏沉沉,端起药一口喝下,果然不烫了。
随后孟长疏给了他一块白糖:“裴宗师,吃块糖药就不苦了。”
每次他喝药,孟长疏事先都会准备一块白糖,小孩子怕喝药,觉得苦便会在喝完后吃糖。他不知道裴玠觉不觉得药难以下咽,但还是会看着他吃下去。
“你们先回去吧,我睡一晚就好了。”他虽脸色发红,语气却依旧冷冰冰的。
“我还是留下照顾你吧,你刚喝下药,后半夜身体可能会难受。”
裴玠没回安作铉的话,目光看向孟长疏。孟长疏以为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就道:“那我先走了,你们好好休息。”
他转身往外走,裴玠才又看向安作铉:“师父,不用你照顾,我一个人就可以。”
安作铉顺从了他的意思:“那好。”
没休息安稳的裴玠现在的意识还是有些迷糊,眼眶因为生病的原因泛着红,他望了眼安作铉的背影,白糖在口中化开,裴玠皱眉,还是苦……
果然到后半夜,原本还感觉冷的裴玠又突然觉得热了起来,身体不停往外冒着汗,他知晓是药效发作,将被子捂得更紧。
他难受得在床上翻来覆去,似乎连头脑也在发热,让他意识不清,脑海里印出的是安作铉的背影,裴玠的声音断断续续,却一直重复喊着自己师父的名字。
“安作铉、安作铉……安作铉……”
来到摇越宗三天,秦穆先就只跟孟长疏有交集,但摇越宗的弟子早已经知晓消息,因为他也是被裴玠带回来,又和孟长疏有关系,他们心中早就有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又碍于裴玠不敢多表现出来。
“安前辈,今日为何如此匆忙,发生了什么事?”
安作铉看到面前的两人,还是温柔的问候了他们,回应孟长疏:“前几日金城出现了奇怪现象,摇越弟子正忙着追查。”
“几天前的事今天才开始追查?”秦穆先提出疑点。
“那位姑娘先去规峫宗通报了,并未来摇越宗,我们也是昨天才巡查到踪迹。”安作铉又答,看着秦穆先,想起他竞修时他出色的表现,“金城是谭莫庭的家乡,说来你应该认识他,不知道你有没有空闲帮摇越宗走一趟?”
谭莫庭的家乡,怪不得人会先去规峫宗通报,想来那天谭莫庭说宋歧有所隐瞒,指的就应该是这件事了。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秦穆先道:“自然该去,但你的人得归我管。”
安作铉点头:“去了金城,你说了算。”
金城地处摇越和规峫的交界处,原本的大家族摇越谭氏就定居于此,虽然后来谭氏败落,但依旧不影响金城的名气,秦穆先从未了解过这些,但既然是谭莫庭的家乡,秦穆先也就知道这地方为何有名了。
他跟随着摇越弟子大概巡视了一遍,百姓的神态动作平淡自然,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现象。
“秦……你怎么在这里?”同样在金城搜查的宋歧看到他,咽下正要说出来的“秦穆先”,走到他身边。
秦穆先:“做事啊。”
宋歧看他身边一群挂着摇越玉佩的人:“我哥说你把玉石给了他没入宗门,你怎么又去了摇越宗。”
“说来话长,你不会想听的。”他懒得告诉他。
宋歧将他带入一间房:“这是我哥家。”
空着这么久都没有灰尘,应该是宋歧他们打扫过。秦穆先打量了一周,想起一直没见谭莫庭:“他人呢?”
“他修重灵没多久不能自控,娘怕他知道家乡出事伤了身体。”
“之前你不是说一般的事根本影响不了他吗?”
“这可不一般。”
宋歧驳回,然后看到门外一穿着到修道服的人正对着江之渺,江之渺上一秒还笑如春风,下一秒又垂眼不敢直视那人,他便以为是同门在调戏她,忙喝道:“哎,哎,你在干什么呢?”
秦穆先打断他,拦下他将要迈出去的步子,提醒他:“你不觉得他的身形有些熟悉吗?”
闻言宋歧又细细打量起来,突然惊呼道:“哥!”
谭莫庭和江之渺走进房,脸色有些严肃。
“以后这种事不用瞒着我。”
宋歧突然更加心虚,似乎觉得自己做错了事。秦穆先替他道:“怕你担心,不过看来是他们太低估你的承受能力了。”
秦穆先又问一边的江之渺:“你们这里出了什么事?”
“最近总是有乡民失踪,我还在后山发现了乡民的尸体。”江之渺条理清晰的回答,“莫庭哥,唐泯也变得不对劲了,那天我好像听到他在说什么‘无隐教’。”
听到“无隐教”,秦穆先的眉头短暂的锁起,尔后又舒展开。
宋歧接着她的话道:“后山的尸体是由道傀引起,自规峫弟子来到这里后就没有再出现过道傀的影子。至于无隐教,目前也没有确切的消息,金城没有祠堂,就算有关系也应该不会在这里有什么活动。”
“我怕被人发现,偷偷去的规峫。”江之渺加了一句。
无隐教,顾名思义是一个势必让隐脉消失的xie教,宣传生灵等级划分将隐脉划为最下等,散播对隐脉之人的偏见。
所以刚才宋歧才细心地没有叫秦穆先的全名。
谭莫庭听他们刚才的对话,接道:“无隐教不是三十年前已经被宋宗师灭了吗?”
当年崔垣借无隐教想要冲破封印,被人阻止后,无隐教的教头当众被宋歧的父亲刺杀,现在又在金城出现,恐怕又有了新的教头。
秦穆先幽幽道:“那东西怎么可能除得尽。”
几人都陷入了思考,一人又突然闯入这安静的环境。
“之渺,你怎么来这里了?”他正打算盘问她,注意到一边的陌生人又改了口,“这是怎么了?”
“因为金城最近发生的怪事莫庭哥就回来了,我以前跟你提起过,这是他的弟弟宋歧,你们之前见过面,这是……”江之渺还不认识今天刚来的秦穆先,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秦穆先,摇越宗来的。”秦穆先自我介绍,想了一下又加了自己来处。
秦穆先三人看见江之渺很自然地挽上了梁汇的胳膊,立刻就明白了这两人的关系,道:“你认识唐泯吗?”
“认识,听之渺说她是和谭莫庭、唐泯一起长大的。”
“因为他可能跟无隐教有关,我们担心他也无故失踪,就让人守在他家。”宋歧顿了顿告诉秦穆先,“但谁知道他把自己变成了哑巴。”
听到哑巴两字时谭莫庭的脸色微微僵住,秦穆先问梁汇:“那能不能带我们去见见他?”
于是五人又向另一个地方走去。
梁汇敲了敲房门,几秒后门打开,门后站着跟他们年龄相仿的唐泯。
几人进去了,秦穆先还是惯例注意起屋里的环境来,唐泯与江之渺离得最远,也没想着和谭莫庭叙旧。
“唐泯,听说金城有乡民最近在接触无隐教?”谭莫庭严肃着问道。
唐泯只是摇摇头没说话,然后张开嘴给他们指了指,几人这才发现他口中空空荡荡,舌头被割了去。
秦穆先没在意他成了哑巴:“那就好,不然宋歧之前单独来这儿还以为会遇上什么事呢,毕竟隐脉行动不便。”
突然说他是隐脉,坐在唐泯身边的宋歧抬头对上秦穆先的目光,又明白了他的意思。
果然谭莫庭就注意听到这话的唐泯双脚并拢,身子微微朝另一边倾斜,面上变得皮笑肉不笑。
“那多有叨扰了。”秦穆先没有多留,起身就往外走,宋歧也跟在身后,唯有谭莫庭一人走在最后,出房门时还回头看了一眼正紧盯着自己的唐泯。
唐泯的状态他们都能看出来他在说谎,既然这事与无隐教有关,那作为隐脉的江之渺就处于危险之中了。他们都是男子,去她家时刻保护她多有不便,但总归要去一人,于是最后只能抽签决定,宋歧便成了这次的幸运儿。
梁汇把江之渺送到了家门口:“之渺,你注意安全,我明天再来找你。”
“放心,有规峫宗的弟子在,他们不敢找上我的麻烦。”江之渺语气带着有安慰撒娇的意思,一听就是坠入爱河的小姑娘。
宋歧便识趣地转向一边,等他们分别后才跟着进了房门。
江之渺家里本来只有她和她娘,现在突然来了个大男人,母女俩没在意什么,宋歧倒先不自在,毕竟男女本就授受不亲,却要同居一个屋檐下。
他记起谭莫庭交代的事,拿出一段红线,说话都有些磕巴:“麻、麻烦江姑娘把这根红线系在手上,不要随便取下了。”
“红线?”江之渺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况且还是拿着一根红线,便没有立刻接下。
宋歧才懊恼自己没将话讲明白,又说:“你不要误会,这是秦穆先的法器,遇到危险能保护你安全的。”
“哦,明白了。”江之渺这才将红线系上,又听得宋歧深呼一口气问自己。
“江姑娘,你跟梁公子认识多久了?”
江之渺想到他不可能会对自己这方面的事好奇,但还是如实跟他说了:“梁汇人好,一年前他搬来金城的第一天我就认识了,是莫庭哥让你问我的吧?”
“他是担心你遇上了什么坏人,江姑娘,你手上的红线还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了。”末了宋歧又添了一句,“也请不要跟别人说起与我哥有关的事。”
这倒让江之渺不解了:“为什么?”
“以防有人阻碍他去解决这件事。”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无隐教在暗他们在明,江之渺知道很多关于谭莫庭的信息,要是透露了出去谭莫庭自然就更难办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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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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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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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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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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