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曲淼摔在了背后不远的绿化从里,背后溅起重重的水花。他的后脑勺撞在一棵粗壮的银杏树上,脑袋立刻嗡嗡地发晕。
没有时间让自己慢慢清醒,曲淼在晕眩中爬起来,第一眼就看到了倒在漂泊大雨中的男人。那一辆撞了李能的车毫不犹豫地、飞速地逃离了现场,只看到尾灯闪烁,但他来不及理会。
“李能、李能——”曲淼连滚带爬地从草丛里爬出去,他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从来,他从来没有这么慌乱。
在车冲过来的时候,李能如果要躲是可以躲开的,但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快——曲淼哆嗦着,他爬上去,男人就躺在那里,他坐在他身下抱起李能的头,大声地喊对方的名字。
“李能,李能!”
黑色的路面上流淌的不仅仅再是雨水,还有不断从男人身上流下的血。
李能紧闭的双眼费力地睁开一线,平日那么厉害,生龙活虎,此刻却气若游丝,他却仍旧在安慰他,努力地对眼中一时清晰一时模糊的曲淼说:“……我、没事。”
他被他枕在腿上,青年是如此惊慌失措。曲淼从来没有为了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他曾经也变态一样地期望,有一天曲淼所有的情绪都只为了他一个人……但这一刻到真的来时,他却后悔了,他只希望眼前的人每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开心的。
许多的车主和路人停了下来。
有人说:“我打120了,救护车很快就到了。附近就有医院。”
有人问:“这里有医护人员吗?!”所有人都静默地摇头。
还有几个人上前给李能和曲淼撑伞,但雨是如此的滂沱,刺骨,剜心,那些伞,什么也遮不住。
人们围在外围,捂嘴看着这触目惊心的画面,没有人能说出一句安慰的字眼。
“你不会有事的,”眼泪混合着头发里的雨水,不断从曲淼脸上滚落,“你不会有事、我不会让你有事……”
“曲淼……咳……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是你救了我啊!你给我撑着,撑着!”曲淼大叫。这个人流了太多的血,可是他不敢动他,就只能这样抱着他,用自己同样冰凉的肌肤给他给不了的温暖。他的泪水落在李能的脸上,他不断地伸手给男人擦脸上的水迹,他多想要阻止他咳出更多的血来,可是却什么都办不到!
这时候,曲淼手指上的触感突然变得很是奇怪,在伞下的微光里,他惊疑地瞪着李能的脸,立刻,他的惊疑就变成了愕然。
愕然的同时,他的大脑“轰”地一响。
李能脸上的皮肤为什么变皱了?变形了?难道——因为这张脸——根本就不是他的本来面目?!
不是李能,那会是谁呢——
不……
不是的,不会的!不可能!!
不可能是他!不可能是蒋卓晨!
曲淼的身子顿时抖成了筛子!不不不!不!不!他哆嗦着,惊恐地在男人的脸上摸索,希望能找到接缝之类的地方,但他的手腕竟突然被人如铁一般拽住了。那个连咳嗽都没力气的男人,却竟然用了那么大的劲阻止他。
“……浩……”男人的胸膛大大地起伏了一下,他已经连喊一个人的名字都没法喊全。
“我在。”被叫到的年轻人知道蒋卓晨是在呼唤自己,他咬着牙,忍着眼眶中的泪水,一把抓紧了男人的另一只手。
曲淼这才注意到,被他留在路边等他们的李浩早已经冲过了马路,推开了围观的人群,此时就跪在他们的旁边。
他这才注意到已经近在耳内的救护车的声音,这才注意到原来身边有那么多的人,注意到雨下的极夜是如此寒冷,冷得他周身麻木。
救护车已经停在了前方,人们自觉地让开了道路。
“把、咳咳、他带走,咳咳……保护、好他。”
“我知道,我会的。”一向坚韧而酷帅的保镖,在倾盆的大雨中红着眼眶回答。
这是曲淼听到的来自“李能”嘴里的最后一句话。医护人员冒着雨小跑上来,此时曲淼的腋下突然穿出一双手,紧紧将他困在了双臂间。
“得罪了曲总。”李浩颤抖着说。
那个男人的头一下离开了曲淼,他的膝盖一轻,他怔怔地望着对方被人抬上了担架。几秒之后,曲淼突然在李浩的桎梏下挣扎了起来:“蒋卓晨!!放开我,我跟他一起去!!”
他不能让那个人就这样走了,他还没确定李能就是蒋卓晨,他还没确定那个人一定会脱险,他要亲自、第一时间知道所有的情况,他有很多的事要做,很多的话要说——
“放开我!放开我!李浩!!”
后颈上突然传来一记重击。曲淼身子顿时一软,眼前一黑,他的爱憎,他的喜怒,明媚的黑暗的世界统统消失了。
“你是蒋卓晨、你是蒋卓晨?!”男人倒在曲淼怀中,曲淼颤抖着,他有预感,在他怀里咳着血的就是蒋卓晨,可是他不想他是蒋卓晨啊!
曲淼颤抖着伸出手摸着男人的脸,他慢慢揭开了对方脸上的面具……m.xiumb.com
蒋卓晨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呜、呜——”真的是他,是他,为什么非要是他呢!曲淼咬着嘴唇,想阻止自己悲痛欲绝的心情,可是怀里的人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他再一次丢下了他。
不,我不想要你死,你别死,蒋卓晨,蒋卓晨,你不能就这样死了啊!!
四周一片孤寂的黑暗,只剩下曲淼抱着蒋卓晨的尸体恸哭。他一直哭着,一直一直……
不知何时,画面变幻,黑暗悄悄地逝去,蒋卓晨和曲淼站在一片亮光之中。
“曲淼,我爱你。”男人低着头温柔而悲伤地抱着曲淼,他身上的张狂霸气,不羁傲岸,凌厉狠辣全都不在了。全世界只剩下两个人,他和他紧紧相拥,曲淼甚至能感受到来自蒋卓晨胸膛里的心跳。
“我爱你,我爱你……”他亲吻他的发丝,他的脸颊,一遍又一遍地柔情如水地对曲淼告白。
曲淼想,他应该高兴的,终于有这一天,蒋卓晨对他温柔以待,可是他的内心为什么这么悲痛,痛得就像心脏被无数的刀割得鲜血淋漓,再也不能复原。
“我也是,我也爱你。”曲淼沙哑地回答,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还在哭,就像蒋卓晨不断地说他爱他,他也不停地落泪,怎么止也止不住。
他从来没有为了谁这么悲痛,他甚至有很多年、很多年都没哭过。他就那样死地抓着蒋卓晨的手,直到蒋卓晨慢慢将他推离自己。可是他仍旧把蒋卓晨抓着,他不想放手,他不能放手,他知道一旦放手,自己就再也留不住眼前的人。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是那么帅气,那么好看,世界上独一无二,就像他们在帆船酒店的桥上的那一夜,蒋卓晨滚烫的体温让人的心怦怦跳动,一眼陷落,再也不能自拔。原来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爱上了他。
他爱过也恨过的人低头亲吻他潮湿的脸,感伤至极地问:“你曾经说我死了你才会原谅我,为了你,我可以用死来证明我爱你,曲淼,现在,你能原谅我了吗。”
曲淼泪流满面,他原谅他了,他原谅他了!
“我原谅你,蒋卓晨,你别走、别走,你走了我就不会原谅你了。我爱你,我也爱你!蒋卓晨——”
白光消失,蒋卓晨的身影远去,随那光一起消失在了曲淼的眼前。
不!!
“曲总!!”一声大叫传入耳朵里。
曲淼猛然睁开双眼,他红肿得刺痛的眼睛里是他熟悉的天花板。他躺在那里,脸上和耳际一片冰凉潮湿。小甘趴在床边忧心地喊着他,他仍旧一动不动地躺着。
几秒之后,曲淼一把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抬头看了一眼时间,走到衣柜前开始找衣服套上。
小甘红着眼眶,着急地喊:“曲总,你要去哪里?医生说你轻微脑震荡,还在发烧,今天最好休息不要出门。下午曲总、家里的曲总他还要过来看你。”
曲淼置若未闻,一言不发,穿好衣服径直朝门外走,一把打开门,他果然看到了站在外边的李浩。
曲淼一把抓着李浩的衣领,把人“碰”地推撞在墙上:“他就是蒋卓晨,是不是?!李能就是蒋卓晨?!”
他双眼肿痛而目光如炬,嗓音沙哑而咄咄逼人,虽然在发着烧,却一身慑人的冰寒。而李浩任他拽着衣服,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嘴里却答道:“对不起,我无可奉告。”
曲淼早就料到会这样,李浩听蒋卓晨的而不听他的,这一句“无可奉告”,无异于间接承认了曲淼的问话。而哪怕他不承认,曲淼也不需要听他的其他答案。曲淼的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他人呢——”
“昨晚送到了区医院。”
曲淼的手又抖了起来,他甚至不太敢问出口自己真正想问的:“我是说他——他人还——好不好。”昨晚伤得那么重,浑身是血,他根本连回忆一下当时的画面都害怕得要死。
一向冷酷的保镖眼角也微微地发红:“我不知道,昨晚我去了一趟医院后来就回来了,当时还在抢救,我什么情况都不清楚。”
曲淼扔了李浩的衣服,转身就朝楼下走。
“曲总!”
李浩和小甘紧紧地跟上来。
“你是他的保镖,你不守着他在我这里做什么。”曲淼越走越快,他想起梦里蒋卓晨的告别,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的强烈。
李浩和小甘一直跟着曲淼,小甘再也不敢劝曲淼休息,李浩开着车,三人到了区医院,却被告知人在上午九点过就已经被接走了。
“您知道去哪里了吗?”现在已经接近下午两点,恐怕蒋卓晨早已经在别的医院安顿好了。
蒋卓晨的主治医生说:“这个真不知道,是直升机来接的人,他家直接办理了出院,带着医疗队伍来的。当时手术刚刚做完,人还昏迷不醒呢。”
曲淼紧锁着眉头:“那他——有生命危险吗?”
医生说:“术后情况还算稳定,所以我们才敢放人。但是什么时候醒这个就说不准了,昨晚送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陷入了昏迷,不仅内脏受损严重,肋骨断了两根,脑损伤也相当严重。他这种情况,苏醒得快可能一个月的样子,慢的话两三个月甚至更久——但如果超过了六个月都不醒,苏醒的可能性就比较小了。”
曲淼的心脏狠狠一跳。
“谢谢您。最后、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他的登记姓名,是不是蒋卓晨?”
医生顿时诧异地看了曲淼一眼。
这几名年轻人来找他的时候,他因为认出了最高的那个,他们一问昨晚的病人,他就直接说了。但问了一大堆之后,他眼前这名青年竟然还不知道病患的名字?!
曲淼解释道:“我朋友——他因为工作性质复杂,所以有时候会用化名。”
医生心存疑虑,犹豫了片刻,才说:“的确是叫蒋卓晨。”
曲淼捏紧拳头,他的双眼紧紧闭了起来。
李能,真的就是蒋卓晨。在得到答案时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轻松了一些还是更加沉重。
曲淼和外界都一度以为蒋卓晨消失了,可是这个人不仅没有消失,反而一直在他的身边。他想起他和李能的点点滴滴,想起自己对李能的微妙的感觉,原来,其实所有的感觉都是给蒋卓晨的,他们相处时一切熟悉的蛛丝马迹都是有迹可寻的。
他一直在“李能”的身上呼吸蒋卓晨的气息,一直在“李能”身上追寻蒋卓晨的影子,甚至就是上床,他想尽办法让自己把身上的人当成别人,却一直都没有逃脱内心深处的那个人就是蒋卓晨的认知。
可是现在蒋卓晨去了哪里?
一想到自己做的梦,曲淼就撕心断肠。
他再也不想蒋卓晨死了。他只想那个人好好地活着,有一天会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不是用别人的脸,而是“蒋卓晨”那张霸道的可恶的脸。
他不再恨他了。
他只是想他。
第一次他在绑匪肆虐时扔下了他,这一次他用自己的性命补偿。曲淼没机会问蒋卓晨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要扔下一切隐姓埋名留在自己身边,为什么会在大脑做不出反应的那一刹那选择了救他。他想,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如果不是因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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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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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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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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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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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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