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霁走着看,最后停在一件嫁衣前,他低身放下手轻轻抚过衣袖上的金色丝线,光滑舒适而又有些寒凉,“就这件,她会喜欢的。”
侍者带下嫁衣,慢慢将其他衣服都带了出去。
严霁坐在案台前,看着窗外渐渐出了神。春风拂起发丝,和煦的暖日下他看起来却很是落寞。
岑寂在宫里躺着,头晕眼花心更痛。
她现在只想唱:眼泪止不住地流~
嘤嘤嘤,她不相信这会是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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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镜对照,凤冠之下是柳叶般的弯眉,仿佛含水的眼眸微垂着,黑色的羽扇扑下,秀美的鼻下是红艳的唇。
大红的喜服倾泻在地上,铺成一片红池。
喜婆挥着红帕子,掐着嗓子咯咯咯地笑着,“严大人果真好眼光,这嫁衣穿在苏大人身上真是娇艳动人啊!”
苏好抚着她衣袖上的金丝线,晃了神,“严御史挑的嫁衣?”
喜婆笑,“那可不!这不是……严大人负责嘛。这凤冠啊,这耳饰啊,手镯啊,都是严大人亲自挑选的。”
苏好伸手触着面前摆放的那些精致美丽的物件。
这样……就好像将要成亲的是他们俩呢……
清亮的泪水一下子就滑落了下来,喜婆吓得赶紧拿手帕擦,“苏大人别哭啊!这脸都要花了!”
看她如此伤心,喜婆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老婆子我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亲事,唉,委屈苏大人了。”
“王媒婆,你出来吧。”严霁的声音在身后淡淡响起。
苏好听到声音赶紧背过身子抬手想要擦泪,严霁拉住了她的手,慢慢把她转过来,他微微皱起了眉。m.xiumb.com
严霁拿起帕子小心翼翼拭去她的泪水,“对不起,我又让你如此伤心。”
苏好摇头,“没有,我只是一时有些感伤,跟这次没什么关系。”
她转过脸来看着铜镜,“脸都哭花了,我再重新化化。”
苏好擦好脸,涂好口脂,拿起炭笔正欲描眉,严霁接过手,“我替你描。”
苏好看着严霁,严霁一笔一笔小心仔细地画,看着看着,少年的严霁就开始在眼前重叠。
那年,苏好即将及笄,在屋子里试着给自己妆点一下,恰好严霁来了便让他帮着描了下自己怎么都画不好的眉毛。
那年,他还很青涩稚嫩,画着画着就害羞地跑开了。
严霁画完,放下了笔。
苏好恍回了神,眼里含着泪水笑,“阿霁,我好看吗?”
严霁一时有些失语。
他低着声音,“好看,很好看。”严霁低首落下了深沉情深的一吻。
苏好笑了。
时间不多,严霁走到门口准备离开了,苏好起身。
“阿霁!”
严霁转过身看着她。
“阿霁,如果有下辈子,我们不做官,去当大夫悬壶济世好不好?”苏好淡淡地笑着。
严霁在她眼中有些模糊了起来,“我们就背着个箩筐,一边治病救人,一边寻山问水。我可以采很多小野花,你可以看你喜欢的书,你说,好不好?”
严霁的眼眸深深,“好。”
苏好低首笑得温柔。
窗外鞭炮声响,喜婆和丫鬟又赶紧进来帮她把饰品都戴上。
等了半晌,喜婆听到有人唤,赶紧把红盖头披在她头上,“迎亲队伍来了!苏大人,我们走吧!”
苏好点了点头,乖巧地跟着走。
喜婆刚打开门,她和丫鬟就倒了下去,苏好被点了穴动弹不得。
苏好眼前一片雾红,什么也看不清,被人打横抱起带走了。
落地几步,红盖头一掀,苏好就看到穿着大红喜袍笑意漫漫的岑盈。
“子衿,你真好看。”
岑盈把她带到了一间小木屋,屋子中央有一张小木桌,上面摆着两个青绿色的酒杯。
岑盈解了她的穴,径自走到桌边,苏好也坐在了一旁。
岑盈往酒杯里斟满酒,“子衿,虽然有些对不住你,不过这婚事我可不敢轻易办下去,不然还不知道栽在哪一步呢。”
苏好微抿了唇。
他们的确是准备在她们俩喝合卺酒时下蒙汗药,把她迷晕来着,没想到还是算错一步。
岑盈举起杯,抬眉示意。
苏好稍微犹豫了一下,举起了酒杯,她举起衣袍遮饮,默默将酒倒在衣袖上。
岑盈笑嘻嘻地看着她,“这么好看的模样,严霁应该还没来得及看吧?”
“殿下,你现在想怎样呢?婚礼也办不成了。”
“欸!此言差矣。”岑盈摇头,“你看,”她指了指自己的衣裳,“我们衣裳都穿好了,我盼了那么久,婚礼自然要办下去。”
见苏好没反应,岑盈单手撑着桌子,“子衿,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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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白日,崖壁生花。
苏好和岑盈在山崖上跪拜对天。
岑盈握着她的手,“子衿,如果我下辈子是个男人,你能嫁给我吗?”
苏好看着碧蓝天空,“对不住,下辈子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
岑盈苦笑一声,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岑盈起身回望,是严霁。
“居然能找过来,你倒是本事强。可惜啊,太晚了。”岑盈往崖底纵身一跃,苏好的脚和她的绑在一起,被拉着往后。
苏好双手紧紧抓着泥土,却还是不断被拽着往后。
严霁冲过来拉住她,苏好悬在崖壁处。
岑盈往上使劲拉着绳索,面目狰狞,“子衿!你陪我一起!”
严霁单手拉着她们,拔出剑割断绳索,岑盈落入深崖,还在大喊,“我在下面等你!”
苏好被拉了上去,大喘着气。
严霁扶着她,“子衿,你怎样?”
苏好挥了挥手,“我没……”胸口突然一紧,苏好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开始猛咳,咳得脸色煞白。
苏好的呼吸愈来愈弱,严霁很是焦急,要抱起她去找大夫,苏好拦住他,“阿霁。”她从袖间拿出东西放在他手心,“这是解药,你带我回宫,先救陛下要紧。”
“好,也让太医给你看一下。”
……
苏好一个人坐在苏府的院子里,身侧红色的海棠花娇艳地依偎在枝头。
严霁从宫里赶回来,“陛下醒了。”
苏好浅浅一笑,“真好。”
严霁拉过她的手腕把脉,脉搏微弱得很,“子衿,太医怎么说?”
苏好摇头,“我没去看太医。”
严霁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
“子衿,你和南安王发生了什么?”
苏好起身走到海棠花附近,她抬手微触花蕊,“阿霁,我曾经做过一个梦。”
“梦里你我皆已垂暮。那时我在看海棠果,你给了我一把伞便离开了。我当时梦醒很心痛我们那样别离,现在,”苏好望着严霁莞尔一笑,“我多希望我们能那样别离啊。”
“因为,我舍不得留下你一个人。”
“她是不是给你服毒了?”
苏好折下一枝海棠花,严霁走过来要带她走,“我带你看大夫!”
苏好没动,“阿霁,解药已经在陛下腹中了。”她把手里的海棠花枝放到他手中,慢慢合上他的五指,握住花枝。
“是不是很好看?我希望以后即使我不在,你也能偶尔看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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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好和岑盈在小屋里做交易时——
岑盈展开左手,里面躺着两颗绿豆般圆滚滚的药丸。
“这是陛下所服的,我又加了别的让它能在半日之内要人的命。”她又摊开另一只手,里面躺着另外的药丸,“这是解药。”岑盈把右手合上,“你陪我吃下毒药,我就给你解药。”
见苏好没说话,岑盈笑,“你怕解药是假的?”
苏好微微摇头,“我知道,盈盈不会骗我。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想和我一起死。”
“能和你一起共赴黄泉,阴间也会是极美的。”
苏好看着放在桌上的药丸,最后轻轻浅浅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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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好满怀歉意与伤心,“对不起,还是留你一个人了。”
严霁看着海棠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暖煦的阳光都变成了刺人的利箭,和软的春风也成了寒冬冷风一下一下刮刺着脸庞。
苏好呼吸又是一窒,无力地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严霁紧张地扶着她,眉眼间都是愁思。
苏好微微缓过来,但脸色更加惨白了。她倚在严霁腿上,看着严霁的容颜,“阿霁,你怨我吗?”
严霁抚着她的脸,眼眶也有些微红,“作为臣子,我不怨你。作为严霁,我怨我自己,让你一个人承受这样的苦痛。”
苏好眼泪就快要溢出来,她闭上眼不忍心看着严霁。
“坦白说,我还挺后悔的。我还想上山里摘花呢,也想去河边钓鱼。我还没看到土豆和太尉成婚,还没画好给郎中令贺生的画……”苏好睁开眼,眼泪还是止不住地落了下来,“还没嫁给你,还没和你白头到老……”
严霁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摩挲着,“你是我严霁的妻子,一直都是。”
苏好笑,“真的吗?”
严霁点首,也笑着,“嗯。”
“那阿霁,你能不能吹一下成亲的喜乐?我想听。”
严霁温柔的吻落在她额上,脉脉温情地笑着,“好。”
严霁从腰间拿出笛子,苏好闭上眼静静地听着这欢乐的颂曲,仿佛看着严霁一身红袍牵着一身嫁衣的她走入大堂。
锣鼓喧天,鞭炮闹人。
岑寂扮作寻常百姓混在人群中,笑得傻呵呵的。
太尉和土豆也在一侧笑颜盈盈地看着他们。
礼生诵唱:“一拜天地!”
他们对着苍天一拜。感谢天赐的青梅竹马之缘。
“二拜高堂!”
他们对着堂上灵位一拜。感怀父母生育,才有了他们深爱的彼此。
“夫妻对拜!”
他们面向对方深深一拜。感念彼此相互扶持和相依。
愿此生风雨同行,相濡以沫,卿卿我我穷生白头。
苏好的唇眉幸福地弯着,呼吸却早已随风而逝。
严霁一曲终了,放下笛子。
他轻轻拂开她额前飘乱的发丝。
“子衿,下辈子,我们一定要早些相遇。”
“我们一起上山采野果,在院中追着小犬奔跑,还要一起上学堂,我们一起从孩童到少年,再从少年到青年。”
“我们一起做山野大夫,走遍山川,治病救人。”
风簌簌,摇曳的海棠花飘飘转转下几朵,落在苏好脸上,又滚落至她脖间。
严霁温柔地笑着,拈起她脖间的花,“等我们老了,就找一处四季都会开花的处所安家,然后开个学堂教孩子们念书,你说,好不好?”
苏好没有回话。她就好像睡着了一般,安静恬淡。
清亮温热的泪水滑落在身侧的海棠落花上,碎成了晶花,花瓣一颤,碎泪滑落下来,融入大地。
他的声音温柔。
“子衿,晚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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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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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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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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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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