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牡丹回来了,给她解了绑就不管她了。
苏好打了盆水,静静把血擦净,这次韩牡丹稍微有点良心,给了她一瓶药,苏好涂好药用布条缠起了伤处。
盆里的水微微晃动,映着苏好的脸也在荡漾波动。
虽然运命不好,但是幸运的是林刺史的案子也算有了进展,至少确定不是那帮土匪了。
这几天韩牡丹一定会更加警惕,她逃跑的几率就更小了。
她现在处在瘟疫前线,韩程暂时看起来是这个村子里唯一染上病的人,那应该能从他身上探查到一些什么。
韩牡丹和韩程吃一样的饭,饮一样的水,但是她没有染病,而且饮同样水的村里人也没事,那应该和这些关系不太大。
如此想来,韩程应该是接触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可惜,韩程现在发高烧迷迷糊糊的,她又说不出话,没办法问他。
苏好微微叹了口气,把水倒掉,去厨房做饭。
饭刚放到桌上,韩牡丹远远地似乎看到了什么,脸色剧变,砰地关上门,找了绳索迅速把苏好绑起来。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有人吗?”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我们是官府的人,有人在的话开下门。”男人又敲了一下门。
原来是官府的人,他们最近应该是在调查瘟疫吧……
男子叹了口气,“大人,似乎没有人在。”
“那就先去下一家。”
苏好怔愣,这个熟悉的声音……
门缝间晃过雪白的衣角。
苏好扑在地上,拼命匍匐过去,是阿霁!阿霁他来这个村子了!
苏好想喊,可是她喊不出声。
韩牡丹拉住她,把她往回拽,苏好一脚踢倒桌子,砰地一声巨响。
可惜,严霁已经走远了……
苏好眼睛一酸,眼泪摇摇欲坠,韩牡丹一看人走了,起身给了苏好一脚,“还想找人救命是不是?!”
她蹲下来扯起苏好的头发,“你只能给我儿子做牛做马!”
苏好瞪着她,双目通红。
怎么会有如此面目可憎的女人?
“你瞪什么?”韩牡丹抬起手就要给她一巴掌。
里屋传出不断的咳嗽声,韩牡丹赶紧给她解绑,“你快去看看我儿怎么了!”
苏好默默起身进去。
韩程闭着眼,苦痛不已。
说来韩程也怪可怜的。他好像是准备进京赶考的读书人,却不幸染了疾。
苏好略微给他擦了擦,又给他倒了杯水慢慢灌下。
转身欲走时苏好听到嘶哑虚弱的声音,“姑娘……”
苏好惊讶地转头,韩程偏着头望着她。他看起来似乎油尽灯枯了,一张脸蜡黄干瘦,眼眶深陷。
“姑娘,对不住。”
苏好抿了抿唇。
韩程仰头看着床帏,“这段时日我偶尔清醒,没想到母亲竟做了这样的恶事。”
“可惜母亲虽然疼惜我,却从不会听我的,我帮不到姑娘什么……”
苏好赶紧找纸笔,问他:公子什么时候染的疫病?
韩程淡淡一笑,“十天前吧。”
苏好又写:发病前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应是没有。”
苏好再写:饮食过什么与平常不一样的东西吗?
韩程又咳了几下,苏好递过水,他平复气息后慢慢说:“非要算不一样的话,我为上京的事去邻村找亲友借盘缠,回来的路上饮过山间的溪水。”
看来那座山上的溪水值得一查。
苏好心中忍不住欢喜起来,虽然这几日被打得挺惨,不过得到如此重要的情报,也算因祸得福。
“姑娘似乎对瘟疫之事很上心。”
苏好有些紧张。
韩程微微一笑,略过这个话题,“是我害姑娘被束缚在这里,真的很抱歉。”
苏好摇头,她向来是不会迁怒于人的,更何况是这种助了她的人。
苏好刷刷在纸上写: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韩程淡淡笑着,“自然,只是这副病躯怕是帮不到姑娘什么,姑娘也请小心,莫被我传染了。”
唉,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那样的母亲……
这几日都在下大雪,天寒地冻的。
夜里,苏好被绑在韩牡丹房里的床腿上,盖着条薄薄的絮被冷得牙齿直打颤。
苏好抬起自己的手看了一眼,青一块紫一块的,没关系,就当磨练自我吧。而且知道严霁也在这附近后,苏好就感觉心里安稳了一些,她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翌日,苏好默默扫着地,韩牡丹就坐在她附近纳鞋底。
屋里又是一阵猛咳,苏好赶紧进屋,然后又着急地拉着韩牡丹进屋。
韩牡丹一看,韩程都咳出了血,顿时心急如焚,“程儿!娘马上去给你找大夫!”
韩牡丹绑好苏好,搜了她全身和周围,确认无误后急匆匆地出了门。
韩牡丹门一关,苏好就从桌脚下拿出一块她之前就一直努力磨得比较平尖的石子开始割绳索。韩程咳血也是他们约好的,用的是苏好自己的血,擦在他嘴边而已。
苏好再次拎包要跑,一打开门就是韩牡丹阴沉着的脸。
“这种把戏我会上当吗?我知道程儿昨天醒了,知子莫若母,他会帮你这点我还是能猜到的。”韩牡丹进了门槛,逐渐逼近。
苏好默默后退。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好你个丫头!死性不改!”韩牡丹把桌上的碗往地上一摔,一地的瓷片雪白。
韩牡丹捡起一片,把苏好摁在桌子上。
韩牡丹捏着她的脸,“我今天就划烂你这张脸,我看你还敢不敢出去!”
苏好拼命挣扎,但抵不过她气力过人,瓷片划在脸上,流淌出一条血河。
苏好抬脚把她踹开,韩牡丹摔在碎瓷上,惊声尖叫,满手都扎满了碎片,鲜血止不住地流淌。
苏好趁机夺门而出,韩牡丹一把抓住她的脚,“你别想跑!”
苏好甩掉鞋子,一个不稳跌倒在门槛处,她爬起来,却又再度摔倒在地,她刚刚扭到脚了,此刻一阵一阵的疼像蚂蚁钻心一般……
苏好一咬牙,忍着疼痛拖着脚跑起来。
韩牡丹爬起来,也要追过去,有只手拉住了她。
韩程捂着嘴咳得严重,脸色煞白。
“程儿!你怎么下床了,快回去躺着!”
韩程摇头,“娘,放过她吧。”
“那你以后谁照顾啊!娘走得比你早可怎么办?你快回去,娘马上把人抓回来!你别管这个!”韩牡丹扯下手上的碎瓷片,推韩程进去。
“娘,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就别折磨人家姑娘了。”韩程有些脱力地坐在了地上。
“胡说!”韩牡丹红了眼睛。
韩程微微扯了扯嘴角,“娘,孩儿不孝,要让您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韩程闭上眼睛慢慢倒了下去,呼吸也一点点淡去,最终渐渐消逝了。
韩牡丹抱住韩程,感受到他愈渐冰冷的身躯,她浑浊的泪水划过沧桑的面容,“我的程儿啊,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娘会给你找个漂亮贤惠的媳妇,你们再给娘生个大胖孙子……”
“疫病算什么啊?我的程儿吉人自有天相,总会好的,对不对?”
没有人回应她……
韩牡丹看着身侧的碎瓷片。
门外风雪加大,纷飞乱扬的雪花飘进来,落在韩程冰冷的身躯上,一旁的韩牡丹,手腕还不断汩汩流出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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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忍痛奔了多久,黑夜也攀上了屋头,苏好停止了奔跑。
风雪愈加深重,寒风钻进衣袖,冰雪落入脖间,苏好抱着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在街道上。她不敢走大路,怕被韩牡丹发现,一直走在交错荒凉的小巷里。
沿途没几户人家,都早早熄了灯。
身旁偶尔几个路人投来怪异的目光。
好累……
现在怎么办呢,也不知道阿霁在哪里,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却如此迷茫。
夜越来越深,人越来越少,心越来越疲惫……
苏好打算去敲一下别人的门,打听下严霁的位置,毕竟这几日严霁应该有来询问过。
苏好轻轻敲了一扇门,开门的妇人看她脸上流着血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苏好一句询问的话卡在喉咙只能生生咽下。
第二户人家走出来个男子,虽然不知道严霁,但看她可怜说是要收留她一夜,但他的妻子出来阻拦,“万一是个染病的怎么办?!你少管闲事!”大门又是砰地关上。
苏好继续找,迎面走来一个摇摇晃晃的醉汉,她低头贴着墙走。
“#¥%……&*”
听到声音,苏好抬头,看到那个醉汉不知何时走近了身,在空中挥拳,对她说着听不懂的话,她惊得向后一退,本就扭了的脚一偏,她摔坐在地。
苏好急匆匆爬起来拖着只脚继续跑。
跑到一户人家前,苏好才停了下来。
这家的屋檐下,挂了个大红的灯笼,看起来暖暖的……
除夕似乎快到了呢……
苏好靠着墙,慢慢滑落,坐在了灯笼下,她的脚踝肿了好大一块,稍微扭一下就是揪心的疼。xǐυmь.℃òm
光着脚的脚底又黑又脏,因为踩到不少碎石还流着血。踩在雪地上,她的脚已经冷到没有了知觉。
苏好握住脚踝,用手的温暖缓解疼痛,又搓搓自己的脚,但是一点都暖不起来,她把头埋进了大腿。
真的是太倒霉了……
好想回家……
阿霁,你在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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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霁同属下访问过一户人家后,准备回去了。
经过一处转角,他忍不住停了下来。
那个在红灯笼下蜷缩着的身影,是那样的熟悉……
严霁拿过属下手里的伞,有些不太相信地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姑娘抬起头。
小巷子里的冬风寒骨,大红的灯笼下,两位故人对影相望。
“子衿?”
雪花落在苏好凌乱的发间,她的额头缠了一圈布,脸冻得通红,上面的血凝固成了一条红色的虫子,她空洞的眼神望到他才慢慢清明了起来。
严霁把衣服脱下给她披上,又撑开伞,半跪下来给她挡着雪,喉头一哽。
“阿霁……”苏好忍不住喃喃唤。
啊,原来她能说话了……
可是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看到严霁复杂的眼神,苏好怕他太担心,强撑精神,努力扯出笑容,扬起声音,“我没事,唉,真是发生了好多事呢,我一会儿再慢慢同你讲!”
话音未落,她就落入了严霁温暖的怀抱,与这清冷的夜不同,他的怀里,是那样温暖。
“我真的没……”
苏好突然感觉脖间一凉,她愣住了。
“子衿,对不起……”
对不起,没护好你……
许暖眼睛顿时就酸涩了,这几天的泪水都涌了上来,模糊得她什么都看不见,她紧紧抱住严霁。
她一路上都没有哭,可是现在,她的眼泪根本停不下来。太多太多伤心事随着眼泪流出来,她的委屈,她的难过,她的痛苦,都随着眼泪流出来。
“阿霁……我被人绑了……”她哭诉着。
“对不起……”严霁低着嗓音。
“我好、好不容易逃跑了,又被个坏女人,关起来,给他儿子做妻子……”苏好哭得有些喘不上气。
“对不起……”严霁抱得更紧了。
“她总是打我……”
“脸上好疼……”
“脚、脚也扭了……我还跑了一天……”许暖眼泪吧嗒,抽抽搭搭地说。
严霁说不出话,只有钻心的痛让他无限愧疚。
“阿霁……我好害怕……”苏好把自己埋进他的肩头,一时间汹涌的热泪打湿了他的衣衫。
她真的好害怕……
害怕自己逃不出来,也害怕那个可怕的女人……
“子衿别怕,我在。”严霁的声音低沉温柔。
苏好哭到眼睛肿得不行,鼻涕也吸个不停,到最后精疲力尽,慢慢地睡着了。
严霁发现她睡着了,轻轻松开她。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发现苏好的手上也都是淤青。
她的鞋子掉了一只,脚和冰块一样寒凉。
他在做什么……
怎么会让子衿受到这样大的伤害……
为什么他如此无能……
严霁用手帕轻轻缠起苏好的脚,小心翼翼把她背起来。
苏好在他的背上喃喃,“阿霁,我好想你……”
背上温热的湿感让严霁心中一痛。
“对不起……”
对不起,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能出现……
对不起,在你最痛苦的时候,我没能解救也没能分担……
真的对不起……
他严霁真是这世间的一大恶人。
一串深重的脚印,印在雪地上,也印在严霁心间。
风雪掩埋了足迹,却无法掩埋今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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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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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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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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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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