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啦。”
风并不凛冽,可陆喻却觉得它有些锋利。
胖子和女人依偎着站在航站楼前,爷爷奶奶互相搀扶着,陆喻提着大大的银色箱子,笑着看向他们。
女人哭了,陆喻几乎没见过哭,他的记忆里母亲是不会哭的,她永远只有笑的样子。
“好啦,好啦,就是去念书。”胖子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又不是去送死。”
“陆玺你有没有心啊。”女人啜泣道:“你儿子是要去留学,你说的跟去楼下买烟一样。”
“其实我也挺不舍得的。”胖子耸了耸肩,叹息道:“可孩子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不能一直陪着他的。”
他看向陆喻,陆喻也看着他,看着那和自己年轻时一样的眉眼,胖子有些恍惚,却笑了笑,说道:“真的长大了,陆喻。”
他不是玉玉了,他是陆喻。
陆喻接过爷爷奶奶递来的一大包水果,尽管他明白这些在海关会被丢掉,但他没有拒绝。
“怎么就忽然要走了呢?”奶奶眼眶有些发红,似乎面前这个男人还是当年那个被她抱在怀里的小孙子。
“孙子长大了,长大了都要走的。”爷爷是个老知识分子,他板直了脸,尽量不让那张老脸露出其他表情。
“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别跟人倔,还要注意疫情传染,最好...”女人喋喋不休的说着,这一刻她就像一个俗套的母亲,殚精竭虑的思考着陆喻可能面对到的所有困境。
陆喻安静的听着,平静的笑着。
人在远行前要有面对孤独的勇气,去和世界的搏斗里光荣的受伤,勇敢的痊愈自己。
“没什么特别多要嘱咐你的。”胖子笑着说道:“去闯吧!已经是男人了就不要再害怕远行,男人在这个世界上不应该有害怕的东西。”
“你不害怕我妈?”陆喻笑着说道。
胖子有些尴尬的看着身边眼眶泛红的女人,悻悻笑道:“偶尔,偶尔。”
“我要走了,爸,妈,爷爷奶奶。”陆喻看向众人,面带微笑:“等我回来,你们放心。”
他不敢再去看他们的眼睛,因为他的眼泪不应该再流出来,他已经是个男人了。
“小陆,保重,不管什么时候,妈都在你后面,如果觉得痛苦了,就回来,妈一直在。”女人擦了擦眼泪说道。
“没有那么严重。”陆喻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去上大学,只不过稍微远了一点。”
他摆了摆手,向家人告别,向过去告别,向城市告别。
“再见啦。”他轻轻笑着说道:“别难过,我会回来的。”
机场附近的迎春花快要开了,冬天似乎永远也关不住春天。
大人们成了孩子,孩子们成了大人,连胖子眼角都有点微红,可陆喻只是笑着,笑着看向曾经养育自己的亲人们。
他记得胖子带自己吃的蛋炒饭。
记得母亲永远跟自己插科打诨。
记得奶奶在暴雨里举起的伞。
记得爷爷执拗的一次次在汤里放胡椒粉。
记得很多很多东西。
他看向二位老人,似乎自己记忆里他们从来没有这样苍老过,也可能他们每分每秒都在衰老。
胖子卸下了眼睛,用指头挤压着微微有些凸起的眼球。
母亲哭的梨花带雨,就像个小女孩。
陆喻笑着,在北风中尽力的笑着,似乎维持这个表情已经让他筋疲力尽,他再也说不出其他话了。
“再见。”
他轻轻说道。
这个冬天还是那么冷,说出去的话会变成白气,眼泪会变得滚烫,灼痛冰冷的面颊。
谷</span>“再见。”
他一遍遍重复着,就像复读机。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陆喻走进了航站楼,去追寻那个属于他的梦,那个藏在远方的梦。
他面无表情的走过身份验证的机器,走过临时安检,他回头看时,家人们已经回到了车上。
男人松了口气。
好像不止松了口气。
他的表情如同山崩一样崩塌,所有的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崩溃。
男人走着,眼泪从脸旁滑过。
男人可以哭,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可以。
陆喻哭着,也笑着,他没有嚎啕,没有啜泣,只是流着眼泪,眼泪打湿了口罩,他没有停下前往安检的道路,只是一边走一边流着眼泪。
“保重。”他轻轻说道:“真的保重。”
飞机在夕阳下起飞,发动机的轰鸣在耳边响起。
陆喻静静的坐在窗前,看着城市变得渺小,看着街道变得疏远,看着自己离开了故乡。
如果人生本身就是一场远行,那么就不要害怕离别,离别是常态,是残缺的月,只有相聚才是圆满,可一个月只有那么一两天满月,连幼儿园的小孩都会告诉你月亮像一弯银钩,因为他们的教科书上就是这么画的。
飞机穿过云端,他看到了夕阳。
云层像是火海,在古人眼里,云上的世界是绮丽的想象,是梦寐以求的天宫,可这里只有一片火焰,似乎要把世界都点燃。
“很美。”他说道。
世界仿佛安静了,发动机好像不再转动,他好像凝固在了空中。
他往下看,已经看不到那座熟悉的城市,也看不到熟悉的人,他们都因为距离而变得模糊,直到消失不见。
“再见。”陆喻轻轻说道。
旧的事物消失在眼前,新的事物才会诞生。
回忆是上个世纪里的遗骸,藏在博物馆的最深处。
长安在他眼里蒸发,他的眼里是最遥远的远方。
飞机飞着,带着他漂泊的魂灵。
...
陆喻到BJ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他在附近的机场酒店住下,明天下午两点的飞机,从BJ到伦敦。
他漫不经心的坐在窗前抽着烟,他在等人。
门铃响动,他打开了门。
程缨。
女孩笑着看着他,他也以微笑回应。Χiυmъ.cοΜ
接下来的是急切的拥抱,和一个足够绵长的吻。
月亮在天上高挂,今天依旧是个满月。
陆喻抱着程缨,坐到了沙发上,她怀里的幽香像要把他扯入雨后的森林。
“我想你了。”她轻轻说道。
“我也想你。”他看着她,再也移不开眼睛。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他们足够敞亮。
爱意是通透的,会让我在黑暗中找到你的眼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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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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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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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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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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