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不走啦?”陶先生双眼略带醉醺醺的笑意,半睁不睁地看向马文才。

  “呵。”马文才别过头,轻蔑地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陶先生只是笑呵呵的没在意,直起身对着众学子言道:“来来来,今天我们不授课,都陪我老酒鬼喝一杯!”

  “就一杯!”

  见众人都带着为难的表情,陶先生又伸出一根手指比划道。

  “小兄弟,要不你先来一口?”

  陶先生举着酒壶十分慷慨地递到坐在第一排他眼皮子底下的文筠面前。

  “先生莫怪,学生实在不会饮酒。”文筠摇着脑袋果断拒绝。

  她从未喝过酒,万一醉倒误事那就完了。

  “诶,半大少年郎还不会饮酒?来,今日喝了这一口也算是尝过酒的滋味了。”说罢,陶先生强硬地将酒壶塞到文筠手里。

  而文筠拿着酒壶像是握住烫手山芋一般,进退不得。

  “她受过伤,伤口未愈不宜饮酒,先生又何必为难。”马文才说着,一把夺过文筠手里的酒壶往自己嘴里猛灌一口。完事随意地抹了抹嘴角,将酒壶又丢还给陶先生。ωωω.χΙυΜЬ.Cǒm

  “哈哈,马公子豪气!”陶先生见状朗声大笑也没多计较,高举着酒壶言道,“接下来,还有谁想要来一杯?”

  马文才在学子中算是佼佼者,即便没有一呼百应那也是积威已久,所以学子们看他都喝了酒也纷纷举手,排着队要喝陶先生的酒。

  但总归都是些血气方刚,不知深浅的年轻人,不过几盏酒的量就醉意上头,几个酒量差的已经晕得七荤八素。酒气开始弥漫整个学堂,虽然文筠并没有碰过陶先生的酒,但还是被微醺的气氛影响,看着马文才带着酒气靠近自己脸上不经意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

  “待会儿早点回去,这一屋子的醉鬼我怕伤着你。”耳畔少年的声音温柔而低沉,带着一丝丝醉人的沙哑。

  “筠儿?”马文才见文筠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怕她没听见自己的嘱咐,于是又小声地唤道。

  文筠慌忙回过神,轻轻点头,一张脸却变得更红了。

  像是醉了一般。

  文筠极力克制胸腔中砰砰乱跳的心脏,执起笔开始完成陶先生方才布置的书法任务。

  素白的纸张晕染上一行诗词,字句笔画却稍显凌乱,毫无形神可言。其他人皆是笔走龙蛇,气势慷慨,文筠握着笔,心底更加慌乱。

  马文才的字本就写得好,一口酒灌下肚,意识松散间下笔反倒更加顺畅,一纸好字十分惊艳,引了陶先生咂砸嘴,难得夸了他两句。

  而后有学子来请教,马文才也不吝啬,于是离席去了别处。

  彼时文筠还在为自己不能静心写字懊恼,陶先生晃晃悠悠地就转到她桌边。

  “怎么,写不出好字了?”陶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将壶中所剩无几的酒倒入碗内。

  “学生惭愧。”文筠羞愧难当。

  “那不如尝尝?”陶先生将酒碗端到她眼前。

  “还是不了。”文筠为难地笑笑,而后垂下眼帘,继续和自己难堪的字较劲。

  “这酒啊,可是好东西,从前没尝过,现在可是个机会。你瞧瞧别人,喝过之后,那一手字写出来,比起平时好上不知多少倍。”陶先生坏心眼地暗示道,又将酒碗往文筠面前推了推。

  文筠抿了抿嘴唇,心底升起一丝好奇,犹豫片刻还是接过酒碗。

  “你可以先品品。”陶先生嘴脸含笑。

  文筠将信将疑地凑到嘴边抿了一口,

  “好辣。”她抬起头,龇牙咧嘴着说道。

  为什么这酒看起来清冽,闻着还有一股醇厚的香气,可味道却如此上头??

  “入口辛辣,但有回甘,你仔细品品。”

  文筠苦着一张小脸,学陶先生咂了咂嘴,仔仔细细地琢磨一番还真感觉好像有点甜?

  傻乎乎的小姑娘端起酒碗干脆将最后一口酒饮尽,却被入口的辛辣刺激,捂着嘴将酒碗还给陶先生。

  “难喝。”文筠小声吐槽,做出最后总结。

  “啧,不识货的小子。”陶先生显然很不赞同,摇了摇头,说道:“这酒可是能让人心神畅快的好东西啊。”

  说完背着手,又晃晃悠悠去了别处。

  文筠看着陶先生走开,又品味了一下嘴里残留的味道……确实不怎么好嘛。她心里犯嘀咕,果然酒是真的难喝,以后绝对不碰了。

  ——

  等到马文才回来就看到文筠身边散落一地的笔,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摊在桌边,侧脸贴着纸张上洋洋洒洒的字迹,被印出一道墨水的痕迹。

  马文才皱了眉头,感觉有些不妙,伸出手发觉小姑娘的脸色潮红带着滚烫的温度,分明一副喝醉了的模样!

  “你喝酒了?!”是惊讶不是疑问。

  “唔……嗝,”文筠眼神迷离地看向马文才,蓦地打了个带着酒气的嗝。

  马文才实在又惊又气,掐了一把文筠粉扑扑的小脸蛋肉,咬牙切齿:“长本事了啊,刘文筠!”

  不清楚自己的酒量就敢乱喝酒,万一醉死了他又不在身边,被别的臭男人欺负看你怎么办!!

  “哼……是陶先生骗我喝的……”文筠醉得迷迷糊糊还不忘把锅甩给正好再次出现两人跟前的陶先生身上,拍了拍马文才掐她的手,哼哼唧唧地咕哝着。

  “诶,你这小兄弟。”陶先生被文筠出卖指着她作痛心疾首状,而后在马文才要吃人的目光压迫下连忙遁走。

  “敢背着我偷喝,回去收拾你!”马文才在她耳边威胁道,剜了一眼陶先生的侧影,直接将醉倒的文筠扛走。

  “唔……文才,文才兄你慢点……我想吐。”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像被灼烧一般的文筠,又要承受马文才手臂的挤压,整个人都不好了。

  “活该。”马文才斜睨了肩膀上不安分的人一眼,嘴上这么说,可见她表情痛苦还是不忍心便慢了脚步。

  “陶先生给你喝了多少?”马文才突然问道。

  “一,一……”

  “一碗?”马文才将眉毛拧得更紧。

  “嗝,一,一小口……”文筠又打了个酒嗝,语气十分无辜。

  “不过一小口,你就醉成这样了?”马文才哭笑不得,又带了点怀疑开口。

  “那酒辣得很,后劲也大,喝了一点就上头!”文筠被马文才扛着颠簸了一路,意识也变得清醒许多,至少现在能口齿清晰地开始解释。“我又没喝过酒,第一次喝这么烈的,醉得快不是很正常嘛……”

  “你倒是清楚烈酒最能醉人啊。”

  “是啊……我阿爹说的,他说战场上受了箭伤,回去处理伤口都要浇一壶烈酒才能动刀子。”文筠被自己和马文才身上的酒气熏得,话头开始跑偏。

  “你阿爹说的也许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马文才要是有空余的手,一定会扶额叹息。

  好不容易回了寝室,马文才要把文筠扶到床上,可她不知又要做什么怎么都不肯上床。

  “全都是酒味好臭啊……我要洗澡。”文筠趴在桌子上耍赖。

  “我去叫马统给你打水……”马文才再次将手掌贴上文筠的脸颊,发觉还是那般温热。

  “小珊呢……”文筠嘟嘟囔囔,提了句小珊。

  马文才自然不愿意文筠醉酒的事被那个喜欢絮絮叨叨的小丫鬟知道,只吩咐了马统,早就把小珊打发出去守夜了。

  文筠眼神迷蒙,意识又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感觉身上热乎乎地似乎捂了汗很不舒服,于是也顾不得那么多,说着就动手扯自己的衣裳。

  马文才虽说不是第一次见她脱衣服的场面,可还是吓了一大跳,赶忙将寝室的房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因为热极了,文筠手上的动作也快,马文才转过身就看见她脱得只剩下单薄的里衣,再细看还能发现里面隐约透出的束胸红绸。

  马文才呼吸一滞,极力克制悸动的心跳,别扭地撇过脸将文筠丢在地上的外衣捡起来又给她套上。醉酒的人却不安分,扭过来扭过去就是不肯把衣服穿回去。马文才吐了口浊气,将文筠强势地扣在怀里,用外衣把她紧紧地包裹住,用哄小孩的语气柔声道,

  “筠儿乖,我们安分点洗澡啊。”

  “……嗯,”文筠果然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就没有动作,窝在马文才怀里小声地打着酒嗝。

  马文才看小姑娘乖巧的模样怜爱得不行,哪里还克制得住,俯身朝文筠的鼻尖印下一个浅吻。

  马统捂着眼睛挪步到房内的浴桶旁,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闻,只专心给浴桶添热水。

  不过千防万防,还是猝不及防地在他转身出门那一瞬瞥见自家公子吻上刘小姐的画面。

  哇,这要是被小珊看见了,那不得气疯了?

  马统暗自感叹,不禁有些羡慕自家公子就算来书院读书也有温香软玉在怀。

  幸亏小珊没看见。

  马统有些坏心眼地想到。

  ——

  “筠儿,你还能自己洗澡吗?”马文才看着冒热气的洗澡水犯了难,毕竟小珊不在,自己也不好上手帮她。

  “嗯!”文筠一听可以洗澡了,自信地用力点头,开开心心跳出马文才的怀抱。

  不过还没走两步路,又开始腿软晃悠,找不着方向。

  “……”

  马文才一度怀疑让文筠自己洗澡会把她自己给淹死在浴桶里……

  “没事儿~自己的事情我要自己做!”文筠察觉到马文才扶着自己腰的手顿时不开心地拍掉,气鼓鼓地说道。

  马文才实在无奈,只能看着文筠进到屏风后面,一阵窸窸窣窣脱衣裳的声音结束后,才传来水声。

  马文才突然就放下心,还好小姑娘还知道怎么洗澡。摇曳的烛光闪烁,吸引了马文才一时不知放在何处的目光。

  他想出门守着,可又怕文筠出点什么事;想读会书,屏风后撩拨水的声音又让他看不进任何东西。可就这样干坐在屋子里也难捱,马文才看着左右晃荡的烛火,渐渐地似乎也沾染上一点醉意。

  他努力摈除脑海里的旖旎杂念,逐渐放空心思,不知是醉意上头还是身体疲累,四周开始变得安安静静的,水声也慢慢消失在耳边,马文才困顿地靠在桌上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阵水声撩拨,一双湿漉漉,光洁白皙的小脚丫小心翼翼地靠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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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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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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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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