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两人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尴尬对视，猝不及防，旁边诊室开门，护士送就诊结束的病人出门，冷不丁见这么大一帅哥杵在门口，“呀！”地捂口惊呼，随后脸颊绯红，匆匆打发了自己熟悉的患者，殷勤招呼新人。

　　“您好，请问您是第一次来就诊吗？已经上楼是约好医生了吧，需要我带您去诊室？”

　　宋之瀚下意识地往墙边侧了侧身，面无表情地摇头。

　　“咳，”钟奕铭出声咳嗽，把小护士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钟医生，找你的？”护士转头，热情地问。

　　“嗯。”钟奕铭含笑颔首，打趣道：“看到帅哥就挪不动步，下回你男朋友来我可要告状啦。”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咱们所上上下下都喜欢帅哥这毛病，不是钟医生你上梁不正下梁歪吗？嘻嘻。”小护士欢快地笑着让路，满脸怜惜地目送羊入虎口。心中腹诽：“好看的人都喜欢扎堆吗，为什么钟医生的病人颜值都这么高？可惜啊，等他们尝试到他治疗时的雷霆手段，后悔就来不及喽。”

　　钟奕铭淡笑：“去去去，一天没个正经，净在客人面前给我打脸。”

　　小护士吐了吐舌头，“帅哥慢走。”

　　他将人迎进办公室，随手关上门。

　　“坐，”他指了指沙发，随和道：“我们这工作，一天接触的大多是患者的负面情绪，需要自我调节找乐子，氛围散漫了些，见笑了。喝点儿什么，有茶、咖啡、果汁、矿泉水，我让人送上来。”

　　“谢谢，不用麻烦，在楼下喝过了。”

　　钟奕铭认可，并不客气地坚持。他换下了昨晚的家居服，穿了一身休闲的米白色针织套装，质地柔软贴身，非常衬托儒雅温润的气质。外边没套白大褂，看来上午确实没有安排诊疗。

　　“本来早上想聊两句的，但我昨晚取了诊所的限制药剂需要补报告，另外今天是股东代表来查账的日子。”钟奕铭从自己的座位上端着茶杯信步走出来，坐到宋之瀚对面。

　　宋之瀚坐得笔直，打起精神，“辛苦师兄了，理应我来拜访。”

　　钟奕铭苦笑着摇了摇头，两个人又陷入一轮诡异的沉默，联想到付熙熙之前的话，都不仅有些尴尬。xǐυmь.℃òm

　　付熙熙说话的时候，没有刻意低声，她只是不想当着钟奕铭的面说，而不是忌讳让他知道。至于旁边诊室的闲杂人等，看这诊所老板和员工的风格，领导的情感问题貌似不是需要隐晦避忌的话题。说不定要是知道他的身份和来意，还得怪付熙熙过于客气，跟他来什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合该召集所有员工，一起把他打出去。

　　还是钟奕铭先打破了沉默，没有虚情假意的客套，没有欲盖弥彰的遮掩，他放下茶杯，眼神坦坦荡荡地觑过来，大方地开口：“我喜欢季承，当年你就看出来了吧。”

　　宋之瀚心尖剧颤，须臾，明确地肯定：“嗯。”

　　钟奕铭吐了口长气，手掌随意地搭在双膝上，认真地感慨了一句：“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缺乏勇气，选择了逃避。”

　　不然，哪还有你小子作妖的机会，宋之瀚在心里替他补充。

　　“后来，你勇敢过……”宋之瀚总结付熙熙的中心思想。

　　钟奕铭自嘲：“没用，迟了，不值一提。”

　　宋之瀚痛苦长叹：“我才是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钟奕铭摆手，垂下眼帘，再抬起便收敛了多余的情绪，正色道：“现在不是讲这些情啊爱啊的时候，现阶段对季承来说都是负担，你来找我，也不是为了讨论谁早谁晚的话题吧？”

　　宋之瀚点头，拘谨的双手十指紧紧攒在一起，骨节僵硬青白得血管筋膜膨胀。他预感到，钟奕铭接下来要说的话，带给他的冲击恐怕难以承受。

　　“PTSD，”钟奕铭直视宋之瀚，“创伤后应激障碍，听说过吗？”

　　不出所料，宋之瀚两根手指紧捏高挺的鼻梁，片刻，清晰回答：“听说过。”

　　“嗯，”钟奕铭起身，从桌面上捧过来几摞整理好的文件，放在两人之间的茶几桌面上。“那我就简单地说，这种心理障碍通常是由重大创伤□□件引发的，最早来源于对战后士兵心理状态的干预，后来延伸至社会生活的其他领域。”他时刻观察着宋之瀚的承受能力，短暂地顿了顿，拧开一小瓶矿泉水递了过去。

　　宋之瀚下意识接过来，只抿了一小口，拧上盖，捏在手里，示意一声继续。

　　钟奕铭指了指桌上的文档，叹了口气，“国内在这方面的研究案例和经验不足，这是皓轩在德国收集到的资料，他每隔半年左右会跟我沟通一次。当年，他不知道什么原因，跟他母亲，赵竞教授吵了一架，接着就出国了，做的是医疗器械进出口相关的工作，跟那边的医科大学和前沿专家接触频繁，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资讯。”

　　宋之瀚略微愣怔，迟疑道：“我以为，这些是……”

　　钟奕铭了然，接道：“你以为是季承的病历？”

　　宋之瀚默认。

　　“我倒希望，”钟医生无奈扶额，“他很排斥我，根本没有让我治疗和排解的机会，大部分结论我都是通过方晴的描绘和转述来进行判断的。最近两年稍好一点，他才答应以平时不见面为条件，半年来我这儿报道一次。也就顶多半个小时，聊胜于无吧。”

　　宋之瀚突兀道：“不是排斥，是维护。”

　　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错开目光。

　　季承对于钟奕铭直截了当的疏远，和对于宋之瀚意味深长的纵容，到底暗示着什么。各自心里有模糊的判断，但却无法说出口。

　　钟奕铭继续之前的话题：“应激障碍的症状有但不限于创伤再体验、麻木回避选择性遗忘等，甚至有可能出现自残、直至自杀。”

　　宋之瀚捏着塑料水瓶的手骤然收紧，发出刺耳的声响。

　　“还好吗？”来自专业医生的询问，提醒：“咱们也不急于一时，要不要缓一下？”

　　宋之瀚松开手，垂下脑袋，涩声道：“我没事，对不起，已经迟了这么多年……”

　　钟奕铭仰首，对着雪白空旷的房顶无奈唏嘘，他慢慢道：“最开始，我们都疏忽了。这种创伤刚刚产生的时候，往往是身边人警惕性最高，也最容易发病的阶段。可季承那时候偏偏非常理智冷静，以至于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渐渐掉以轻心。最初，我心底有了不好的预期，是听说他去医院查了自己母亲的医疗记录。之前，季教授一直告诉他，母亲是在生了他之后一年多得急症去世的。季承很单纯，恐怕从没怀疑过。”

　　宋之瀚抬头，紧张地手指尖颤抖。

　　钟奕铭吞咽下苦涩的唾液，“季承母亲是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的。”

　　宋之瀚十指插入掌心，细碎的血沫缓慢地，一点一滴地洇了出来。从喉咙深处咕哝的音节，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

　　“当时，我隐约觉得，从他调查这些事的举动和结果来看，问题很大。”话已经说到这儿，没必要再畏首畏尾，钟奕铭索性和盘托出：“但他当时表现得过于平静，没有任何异常行为。或者说是我们没有观察到，毕竟他明确地拒绝我，并且不愿意见面，当时方晴还在游说他合租。”钟医生深呼吸一个来回，接着道：“第一次发病，是在他退学三年后，当时毫无预兆，只是晚上陪方晴看电视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段坠楼情节。”

　　“坠楼……”宋之瀚表情扭曲，颤声复述。

　　钟奕铭狠心继续道：“根据现有情况我判断，季承属于PTSD中最复杂也最麻烦的延迟性发病，这种症状出现严重后果的几率也最高。比较典型的是美军参与越战的士兵，有一些已经融入正常家庭生活，却在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后，突然自杀。”他抬起一只手，在虚空中按了按，“先别紧张，季承的情况暂时没到这种程度。他发病频率很低，虽然没有接受正规治疗，但他意志力强大，一直在潜意识中自我控制，自救。昨晚，距离他上一次出现明显症状已经过去了两年。”

　　“那……”

　　宋之瀚的问句被办公桌上倏忽向起的电话铃声打断。

　　钟奕铭快步走过去接起来，只听了两句，匆匆挂断。随后以一种古怪的表情看过来，窘迫道：“季承来了，已经上楼了，现在应该在电梯里。”

　　宋之瀚猛地起身，“你这里不是需要预约吗？”

　　钟奕铭喟叹：“他在我这儿有特权。”

　　宋之瀚目光迅速逡巡，钟医生无情地打击：“我这里是正经医院，没有什么密道机关，你现在走出门，百分之百碰个正着。”

　　“那怎么办？”宋之瀚强作镇定，目光开始在屋内扫视。

　　钟奕铭哭笑不得，“不介意的话，里边休息间猫一会儿？”

　　走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宋之瀚哪还顾得上其他，十分绷人设地蹿了过去，倚上房门，心脏砰砰砰，一个劲往嗓子眼跳。同时，钟奕铭的诊室门口，响起了含蓄的敲门声。

　　“师兄，在吗，打扰了。”是季承的声音。

　　轻缓温柔，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纠结困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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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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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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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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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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