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之间,真无私情?”
我微微偏过头:“你想听我的真心话?”
耳边温热的气息似乎滞了一滞,然后他嗯了一声。
“那先把你对付后宫魔姬的这些招数收一收。”我伸出一根指头把他赖在我颈侧的脑袋拨开去。
他挑唇一笑,目光漆黑寂静。
“我的确有几句心里话要跟你说一说。”我倾身向前,看着他的眼睛道,“玄夜,我知道你此行来天庭有你的所求,也答应过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怪你,但我真是没想到你会以我作饵,演一出声东击西。我不希望你继续这样做。”
他没出声,示意我说下去。
“因为这些把戏没有用。我与师兄的情份远非旁人所能及,我们之间的信任与默契,也并非一朝一夕所建立。早在我神识初醒之前,他就已经在我身边待了万年。在他面前,我没有任何可以隐瞒。你我若有私情,藏也藏不住,如果没有,装也装不了。”
我言辞恳切,希望夜轻寒真的听进了。
他面无表情,声音里也听不出情绪:“如果你与玉宸真的情比金坚,又怕什么我继续不继续?”
“我不是怕,我只是累。玄夜,你知道我天生鲁钝,这些真真假假让我很累。你知不知道,我在天宫的日子并不好过,四面八方每天都要打十二分精神去应对,最近更是出现了许多事……我实在没有力气再来应对你。所以,你若是真的顾念我们之间的情谊,就不要再来找我的麻烦,好不好?”
夜轻寒抿着薄唇,不置一词。
“况且,无论你做什么,师兄都不会娶如意。从你来天庭的第一天,我就知道那是没可能的事,只是不忍告诉你。”
“你怎知不会?”
“你觉得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师兄如果说不,那么就是不。”
“所以你真的要嫁给他?”
“这怎会有假?”
“为什么?”
“这,这有什么为什么?”
夜轻寒将一片树叶衔在唇上,吹出呜的一声,清音幽长。余音袅袅中,他问:“你能否分辨的出,你究竟是钟情于他,还是习惯了和他在一起?”
“这有什么不一样?”
他低着头,专注地把弄着手中的星魂,盯着那浮光掠影。
“筝儿,我见过你钟情于人的样子,不一样。”
心头一动,有种恍如隔世般的阑珊一闪,一闪即逝,我依然平静:“清筝与天佑是赤子之情,那的确是不一样的。但如今在你面前的是三十六重天的清音仙子,我不再是清筝。”
清筝单纯简单,心里眼里唯独一个柳天佑而已,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狐狸,喜欢上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间少年,想得纯粹,爱得也纯粹。我却不同,在这里,我是盘帝山的小少主,是师兄心中的太子妃,也可能是万年前的红玉。我与师兄之间,究竟几分是钟情,几分是恩情,又有几分是细水长流的相伴之情,的确说不清,我也不想死钻牛角尖地把它们搞清楚,因为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山一重,水一重,深情如海,无可辜负。
这其中的种种,玄夜不会明白。
我静静道:“清筝有清筝的因果,我有我的因果,我始终都会与师兄在一起,又何必搞清是什么缘故。这一点魔尊改变不了,天帝和天后改变不了。玄夜,你也不行。”
夜轻寒始终低垂着眼,注视着手中的星魂,静静听着。片刻的沉默过后,他捏碎了小球,无数光芒从他的指缝中散逸开来,他摊开手掌,万点星辉如同碎玉制成的烟火,无声的一下子弥漫四周,仿佛成群的萤火在神木的枝叶间游走,还有好多落于我的裙裾、发间、甚至睫毛上,我觉得有趣,朝眼睫上吹了口气,它们真的像有生命一样飞走了,渐渐向上汇聚,聚成一支光箭,射了出去。
我翘首以待,果不多时,玉衡重新亮了起来。
终于舒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落定,就觉得颈上有轻微的刺痛。一低头,看到一根树枝抵在我的咽喉要害,想必是注了灵力,叶尖如剑,利刃一般。
树枝的另一头捏在夜轻寒手上。
我缓缓往后靠去,叶尖一点一点地逼过来,不即不离。
索性不再动,定定地看向夜轻寒,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慌不忙地屈起左膝,支起手臂,拄着下巴,云淡风轻地与我对视了一会。宽大的袍袖像黑色的羽翼在夜风中飘飘飞舞,执着树枝的那只手纹丝不动。
我也不语不动。
不一会,夜轻寒微微眯起了眼,轻声慢语道:
“时不时的会想……杀了你算了,割了你的头颅,挖出你的心。”声音低凉,说的又温柔又血腥。一边说着,叶尖在我的颈间虚划了一记,又在心口划了一记,缓缓地重回喉咙口。
有那么一瞬间,我分不清他是在吓唬我,还是说真的,一时无言以对。理智上觉得,再怎么样他都不可能对我动杀机,可抵在皮肤上的锐痛却又那么的真实。
心中并无惧意。
我耐心提醒他:“玄夜,你杀不了我。别忘了我有乾坤珠,而且这是在天庭。重云之上,皆是太子天兵,我要是死了,他不会放过你。”www.xiumb.com
他嗤笑一声,收了剑气,树枝上的叶片重新垂落,手却并未缩回去。枝头微动,顶端一片叶子轻轻沿着我的脸颊划过,掂起我的下巴。
“筝儿,我的确杀不了你,却不是因为乾坤珠,也不是因为你的狗屁师兄,只是因为……”他眨眨眼,笑得无比轻佻,“因为我舍不得。”
睚眦必报……喜怒无常……轻浮于表……诡谲于心……
神经病!
心中是排山倒海的抓狂。
星魂已归,我一句话都不愿再与他多说,纵身便从树上跃下,想要一走了之。
夜轻寒动作快得像闪电,长臂一伸便扣在我的腰上,将我捞了过去。
“夜轻寒!你放开!”我悬于半空,挂在他的臂上拳打脚踢。
他按住我的手,俯过身来,墨发如瀑,倾泻而下,遮住了星光月光,唯有眸光淡淡,空然澄远,像是换了一个人。
我愣了一下。
听到他低声求和:“好了筝儿,就依了你,不再找你的麻烦。”
“……”
一阵清风将我托到了地面上。
神经病……
我从未搞懂过夜轻寒,他说的话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越来越分不清。
索性全都不当真。
谁知这回竟然言而有信,那晚之后,他再也没出什么幺蛾子,我的日子安生了许多。
轻尘依然耿耿于怀,一日一边梳头一边同我告状:“玄夜魔君今日又去瑶池钓鱼了,而且还是大白天,旁若无人。”
“白天?”我也奇了,“没人管吗?”
“他是魔族使节,天兵不敢擅动,禀到天帝那里,天帝竟也不以为意,说几尾池鱼而已,不必计较。”
“天帝似乎对玄夜颇为宽容。”我说,想起那日在接风宴上,也是他暗暗按住了天后的手,令她不得发作。
轻尘压低声音,“听宫中前辈讲,天帝与他的兄长,就是玄夜魔君的父亲青阳神君,感情十分深厚。当年废黜青阳神君太子之位,改立天帝,天帝跪在凌霄宝殿宫门外,坚辞不受。”
我听了唏嘘,“怪不得,天帝把玄夜当成家人,所以才让他住进光明宫里,那天还在瑶池宴上屡屡为他解围。”
轻尘道:“天帝仁厚,顾念旧情。可听说那位魔君却向来六亲不认,他从未来过天庭,也从未认过生父,何况他人。此番是天帝第一次见到这位贤侄,对他何止是宽容,简直是纵容。”
轻尘说到愤慨处,手上不自觉地重了些,梳子扯到了头发,我小小的哎呦了一声。
她连声道歉。
“没事。”我摆摆手,“对了,你可知青阳神君现在何处?”神魔交好已久,按理说这位神君早该被释才对。
“不清楚,听说是隐居在某处仙山,终年闭关,从不见人。”
“哦。”
轻尘犹豫了一会,又道:“神仙们都说,那玄夜魔君虽然相貌出众,仪表堂堂,似有青阳神君当年神/韵,但空有天族血脉,实际上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满面春风底下不知打的什么坏主意,姑娘不该与他走得过近。”
我骇笑:“轻尘,你不会也着了他的道,以为我与他之间有些什么吧?”
“轻尘不敢。”小仙娥垂了眼,小声道,“我就是觉着,姑娘对他毫无戒心,而且待他亲厚,无论他多过分,你都容着他。”
我张了张嘴,半晌道:“你并不了解他,我也不。我只知道他没有表面上那么好,也没有传言中那么坏。”
轻尘偷偷在镜中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盘好了发髻,她把桌上的花钿玉簪和步摇一一收好,临走时,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也不知道这使团什么时候才能走。
说也奇怪,自从那日宴上天帝说婚约之事从长计议,不急一时,后来便似乎没了下文,夜轻寒不提,天帝也不提,众仙更不会提。
夜轻寒不再来招惹我,日日去瑶池钓鱼。
其他几位魔使听说也在天宁宫里深居简出。一天偶然在玉宸宫听到归蓝向师兄禀告,说是发现魔使苍虚带着另外两魔夜探无极境,还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守卫的天将不知他们意欲何为,并未打草惊蛇,问师兄该如何处置。
师兄淡然道,不必处置,看来丢失的圣物确与魔族无干。
无极境,便是原本安放天命石的地方。
这求亲使团里,好像夜轻寒是来钓鱼的,其他的是来打探圣物下落的。原本大张旗鼓的求亲一事突然谁都不急了。
司命星君那里也始终不见进展。
盘帝山在六界之外,天族典籍中能够找到的记载寥寥无几。他好不容易查到线索,说是北极星君的七星宫里收藏着无数舆图,其中就包括盘帝山。
我乍一听说他要找盘帝山的地图,有些不解,我生于斯长于斯,对那座山再熟悉不过,需要的话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何必去七星宫里找。
司命却说,七星宫那幅舆图应该不是普通的地图,上面不仅标着地理方位,更有注解,如能查到关于紫玉潭的只言片语,或能有助于解开我的来历。
舆图涉及军机,更何况是盘帝山的舆图,寻常人等轻易无法得见。
但七星宫里的玉衡星君恰好欠着我的人情,我私下里托他帮忙,编了个由头,问他能否偷偷带我进七星宫把图翻出来瞧上一眼。我若是要别的什么图玉衡星君恐怕不会轻易松口,但我顶着盘帝山小少主的名头,要看盘帝山的图,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玉衡星君没怎么为难就应承下来。
隔一日,玉衡来云河宫找我,还真的为难起来,说是我要看的那幅图几日前刚好被借走了,一时半会也不便讨还。
我略惆怅,回头把此事转告了司命,司命沉吟良久道,能把舆图这么重要的物事借出七星宫,不是什么神仙都能做的到,除了天帝、太子,能想到的也就只剩下一位了。
是谁?
司命面色凝重,缓缓道出一个名字。
——勾陈帝君。
我哦了一声,久久不能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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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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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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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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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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