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到现在我都清晰地记得那天夜晚溶溶的月光,我穿着维吉尔偷来的隐身衣,在夜色的掩护下逃出沙菲克庄园去见你。你当时藏在麻瓜的村庄里,有人看到你漂亮又孤身一人,时常对你起歹念,我一直知道……忍耐对你来说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你鲜少压抑自己的本能……可是你记得使用的是我的魔杖,所以我在知道的时候,你把那人摁在了地上,用拳头和铁锹,打到昏迷不醒。
我还记得当时看到你的样子。灯芯绒的藏蓝裙子,头发凌乱,年轻的女巫赤着脚走在夜间的稻田里,你扒开稻谷的浪潮,狠狠地踩死正吸吮着你血的蚂蟥们,你抓住我的手,死死地握住,对我说:我知道你是会过来的。
我当时一定表现得很木讷,因为那时候我才17岁,从小到大受到过最大的磨难就是小时候寄人篱下,受到的不公待遇。我从来没有尝试过跟家族、跟校规、跟我熟知的规则抗争。我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在行事,你抓住了我的手,我就反握住你,你让我逃走,我连目标都没有设定,就带着你漫无目的地在荒地里走。
我们都没有在野外生活的经验,所以被毒虫啃咬、被石头和草垛绊倒,狼狈不堪。麻瓜们举着火把在找你,他们以为那个被你击倒的男人已经死了……当时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我们是共同犯下了一桩大案,你做的事情,哪怕只是旁观,我也要分下一半的罪责来。我们躲到了废弃的教堂里面,已经残破废置的圣母像慈悲威严。这里空旷,椅子被砸得乱七八糟,破了的彩窗映进来一点月光。你和我都望着圣母像出神,你忽然把魔杖递还给我,要比我更冷静地说:琼,好好带着它,往西边走,你会看到一条河……从河水的下游走到上游,维吉尔应该会在那边等你。
你对我说,你不会用我的魔杖作恶杀人……它还是干净的,不会被任何一个魔咒探测到恶意,你会被宽恕的,没有一件坏事是你做的。也许是在麻瓜的小镇待了几天,你显得很反常。我是清楚地知道你不可以拥有信仰的,你不会相信麻瓜的上帝,更不相信梅林……你不信任任何命运、法律、道德。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参透那时候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在定定地看了我几秒钟之后,你忽然吻了过来,那是一个恶狠狠的,带着血腥味的吻,我们滚在草丛里,湿润温热的液体缓慢地滴落在我的脸上,我以为那是落下来的血,却没有想到它们要更无色、透明,那是你的眼泪。你的唇发白,只有最内侧一圈是鲜红的,你对我说:如果不是时间不允许……真想就在这里跟你做/爱,琼……梅林理应给我完成遗愿的机会。
好运从未降临过我们,我们在一个再糟糕不过的世界里相爱了。我知道麻瓜的世界现在正在战争当中,在我们的乌托邦之外的地方也都濒临离乱。也许和平之下是暗流涌动,黑巫师变得多起来,也许你正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她也许刚刚杀死了一名麻瓜,我们正在被通缉当中。我们也许会死,也许能够活下来,全都凭借虚无缥缈的运气。
火光在逼近我们了……甚至映红了我们的脸。那时候我一定是惶然无措的,我甚至来不及思考后果。我接过了魔杖,同时也接过了你,在你错愕的表情里,我们一起往外跑,然后往下坡滚去。乱石擦伤了我们的后背,我在翻滚的途中弄丢了魔杖、隐身衣、还有临时出来携带的所有东西。你质问我:你不管你的父亲、你的家族了吗?沙菲克,你要想清楚,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选择。
当时我对你说的是:我早已考虑好了。我对你说了谎,那时候我只是出于情绪化说出的那句话,我根本没有经过思考……只是本能地行事。就像你说的那样……这是一生只有一次的选择。在我意识到如果我松开手你就会像是露水一样蒸发,我的心里就已经没有了另一个选项。
阿布曾经把你和我的父亲、家族、我的一切社会关系、我的人生放在天平上让我来选择。他很理智地向我剖析利弊,爱你是一件痛苦的、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我应该及时止损,而不是与随时会把自己和亲近的人扎得鲜血淋漓的刀相爱……阿芙拉,是这样吗?爱一定是这样痛苦的东西吗?可是为什么它在过去的日子里给我们留下的,永远是酸涩、甜蜜、怦然心动的回忆。一个迷迭花香的梦。现在我想试着抓住这个梦。
你和我被卷到了河水当中。没有魔杖,我们两个巫师显得要比任何一个会水的麻瓜都孱弱。粗糙的石头擦过我的皮肤,细小的伤口不断浸染着不太干净的水。我看到你在不断地下沉,你忽然抓住了我袍子的下摆,把我也一同往下拉扯。你冰冷湿润的手死死地抓住我,离开学校之后的这段时间,你消瘦了许多……那时候那双手就像是只剩下了骨架,你仿佛是关在霍格沃茨里珠白色的幽灵,声音从灌着水的耳廓里传进来:……既然这是你选择的,那我们就一起死吧,琼。
可是你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温柔……阿芙拉,它柔和得就像是一个溢满花香的梦。是我一定会在迷情剂里嗅闻到的迷迭花香。
我们奇迹般地没有死,像是两块石头一样被拍打上河岸,抵达了陌生的地方。我终于有机会回应你了。我还记得那时候我的喉咙里都灌着泥沙,声音粗噶难听,很沙哑,每一个单词都像是卡壳了的齿轮在缓慢地挪动,我说:我们不要一起死……阿芙拉,我想跟你一起活。
一起……活下来。
那一年你十七岁,距离你的死亡还有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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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我的印象里,即便国外动荡不安,经常有小道消息传闻格林德沃将要入侵英国,可那一切还是没有发生,它被邓布利多教授阻止了。我们在那几年一直通过信件往来,我记得我在信里给你写过,在黑暗动荡的年代总会出现这些璀璨的英雄……他们为我们抵挡下即将降临的厄运和灾祸。那一次你没有回信。m.xiumb.com
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他经常对着走廊母亲的画像喃喃自语,可是母亲还是少女时代,完全不认识他,乐呵呵地向他询问:你好啊,我知道我已经死了,你能给我讲讲我一生的故事吗?父亲哑口无言……他无法告诉她,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当时很平静地从父亲身后走出来,告诉我的母亲:那是很好、很值得期待的一生。
是这样吗?她兴奋地像是想要扒出画框走出来,很满意地点了点头,那我就放心啦。
那是母亲留下的信件里自己描述的内容,也是最后一次与布尔斯特罗德家通信。自那以后,母亲就鲜少在画框里出现了,找不着她的踪影,父亲也不来这边了,他一日比一日羸弱、衰老,在一年冬天病死了。处理完父亲的葬礼,我才想起来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给你写信了,还在思考应该怎么措辞、怎么向你道歉。你就裹挟着风雪,不顾家养小精灵的阻挡,闯了进来。
那时候已经有将近两年没有见过你了,你的头发比以前更长了一些,编成了辫子随意地搭在一边,容貌也要比之前更浓丽,你的眸子是近似于冰的蓝,要比天空更冷、更疏离一些。我曾经看过维吉尔,你的弟弟的眼睛,他虽然与你有着同样的蓝眼睛,但他的色泽要深得近于黑……那么多双蓝眼睛,只有你,让人一见难忘。所以每一次望向你,我都会屏息……阿芙拉,这也是我没有告诉你的秘密。很多次上课,我都会望向你出神,连笔记都忘记了记。那些笔记本厚厚地摞在一起,每一次我翻看到空白的地方都会想,那一次是为什么而出神呢……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你鲜活的样子。
我们依偎在壁炉前烤火,你明明不冷,还要钻进我的被褥里。你攀附着我的脖颈很轻地对我说:你给我的信我都看完了。我点点头。你又说,你住的地方乱糟糟的,经常有肮脏的家伙,他们手脚都不干净,经常把别人的东西偷走。你不愿意让他们知道我,每一次读完信之后,就把它们烧成灰烬,可是晚上回来的时候又觉得思念我,再笨拙地把灰烬复原成一封封来信……它们漂浮在空气里,像是一碰就碎的尘埃,那些悬空的字句,比起后来我知道的你惊心动魄、颠沛流离的人生,像是和父亲的冲突、躲避婚约和相亲,只是太微不足道的抗争,可是在那时候,你说,那是我一天之中唯一会觉得幸福的时候。
我没有过完整的家庭,我寄居在马尔福家,据我所见的阿布也没有拥有过。哪怕在那是我们已经决裂了,但我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抵足而眠的时候,他说他讨厌像是父亲那样,他说他不想参加宴席,他想环游世界、做一些充满离奇的梦,那时候家养小精灵给他讲了麻瓜的童话,他表面上训斥了它,说不愿意再听。可是偷偷地跟我说……他也想要遇到只属于他的小美人鱼,但他一定不会让她承受走在刀刃上的痛苦……他会让她长出双腿来,生活在幸福里。
我们都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样子,可纷纷地幻想着幸福的未来。那时候我们也一定想不到在长大之后,我们两个会分道扬镳到如今。即使我不曾责怪他,但我也知道,他绝不会再回头,在我们从少年时代出走之后,就再也踏不回以前了。
即使我们的关系已经很僵硬了,但是沙菲克和马尔福一直是好友……所以婚礼的请柬也送到了我的窗前。你说你也会出席,是以新娘的朋友的身份……我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梅斯塔利亚·布尔斯特罗德有关系,也没有询问你。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还有阿布,甚至是维吉尔都拥有秘密瞒着我,你们缄默但是默契地一同瞒住我。我不会说出来,就像装作不知道那些断片的记忆,还有闪烁其词的阿布。我只是单纯地想,如果我们正踩在纤薄的冰面上,只要我竭力地保持平衡,让一切维持着曾经的样子,丝毫没有变动,就能够瞒住时间。
我们在不同的时间,以不同的身份重新抵达了马尔福庄园,这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也是我第一次遇到你的地方。阿布在大厅里娴熟地与其他纯血家族的朋友们交际着,梅斯塔利亚与她姐姐的盛气凌人截然不同,沉默优雅,举止得体。我很高兴他获得了幸福,也向他投递上了祝福,他冷淡矜持地对我颔首,然后说,谢谢你,沙菲克先生。
你想要为我出气,悄悄地用火焰灼烧了宴厅的地毯,造成了小范围的惊惶。阿布像是早有预料会发生什么,让家养小精灵去把火灭了,并且安抚着受惊的客人。骚乱的大厅里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两个的偷溜。
我们一边散步,你跟我抱怨着阿布。听着很熟悉的句子,我忽然笑了起来。我想到在霍格沃茨的无数个重复的日子……都是这样的。有时候我听你抱怨阿布,有时候我听阿布抱怨你,你们吵架又和好,一个学期就过去了。
你看着我笑,忽然说,我想到了报复讨人厌的马尔福最好的办法。你抓着我的手,对我:现在我们也结婚吧,就在这里。
即使已经习惯了你的散漫和随性,我也被你吓了一跳。对我来说婚姻是很庄重严肃的事情,即使不像是马尔福家这样大的排场,至少也会通知我们的朋友。可是你摇头,很坚定地说,那些都不要……也不可能有。我们的婚礼就应该在没有人知道的夜晚,是一朵只在夜晚盛开,凌晨就凋谢的花。你靠近我,垂下头抵住我的额头,声音轻得像是呢喃:只有你知道……我知道……阿芙拉和琼纳斯沙菲克,在这里,成为了爱人、你是我的丈夫、我是你的妻子。如果我是全世界最恶毒无耻的黑巫师,也一定不会诅咒你,不会伤害你。这是我们之间的契约。
你知道我的嘴巴很笨,在紧张的时候就说不出好听的话,当时我一直听你一个人在说。你后来又咬住我的肩膀,咬得很深,鲜血淋漓,一直到我吃痛才松开。你对我说:可是我就是这样颠三倒四,完全没有定性的人。琼,很可能有一天我会失去理智。你所答应的本身就是一桩诅咒。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在临死前一定会拉着你跟我一起下地狱。你要是不愿意跟我一起走,我要像是恶犬一样死死咬住你的小腿骨,咬断为止……你所爱的,你即将成为妻子,是这样的人,即使是这样……你也愿意吗?
这不是一桩诅咒。在那一瞬间,我拥有了勇气、获得了我的声音,我扬起下颚亲吻你的额头,是祝福。我宽宥你,也祝福你……
那一年你二十四岁,距离你的死亡还有十年。
-
之后的几年,也在持续的动荡当中。格林德沃被关押了,可是他的余党依然在放肆,甚至还有更多的黑巫师在原本平和的巫师界涌现、浑水摸鱼。我的消息非常延迟,往往是看到了报纸上刊登的内容才知道最近发生的大事。知道维吉尔和你的事情……已经距离维吉尔被当做杀死埃弗里先生的凶手逮捕过去两天了。
我茫然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去看了他,他还是活蹦乱跳的,笑嘻嘻地跟我透底他的私房钱都藏在哪里,要我把它们都拿出来免得被某些人偷走了。我想要向他打听你的消息,但每一次开口的时候,他都会打太极忽悠过去。他就像是狐狸一样狡猾,让人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当然,这对于魔法部也是一样,他提交了相关的证据,证明是你使用夺魂咒控制了他才杀死埃弗里先生,于是他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魔法部,临走的时候还认真地向审判他的法官要了通信地址,被对方十分冷酷地拒绝了。
他说他的家被霸占了,所以直接住进了沙菲克庄园,那一天晚上,他突然对我说:阿芙拉已经在发疯的边缘了,等有一天她连你也不会认识了,她会伤害你、并且杀了你。
这样的话我已经在阿布那边听过无数次,拥有了一定的抵抗力,不过倒是第一次从一向不会正经严肃说话的维吉尔口中听到,这种问题从我第一次决定爱阿芙拉就不断地在听到,这一次我也是回答:我会一直站在阿芙拉这边。
……即使她会杀了你?他问我。
即使她会杀了我。我回答。
他遗憾地叹息了一声:本来想着你要是犹豫哪怕一会儿,我就杀了你的。
维吉尔用的开玩笑的语气,我却后背发凉,觉得他说的也许是实话。如果阿布至今仍会时而心慈手软,或者因为犹豫放过谁一马,可我从来没有在维吉尔的身上看到类似柔软的地方。我时常观察到的是他要比阿芙拉的性情更诡谲难测,难以捉摸。
那天晚上他就离开了沙菲克庄园,第二天巫师之间盛行的周刊杂志上刊登了关于我的小道消息,说我即将迎娶那名审判维吉尔的法官切茜娅·沙克尔为沙菲克家的女主人,又胡乱地编造我和奥黛塔·帕金森的绯闻。我注意到那篇报道的主笔是维吉尔提到过的某一任女友。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
但是没有过几天,在我忙完家族事务回到书房里,戴着兜帽的巫师背对着我,仰望着那一整面墙的书柜。
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了,可是我从不会认错你……我不知道你来时候的心情,到底是压抑着怎么样的嫉妒与愤恨才在几天之内就从其他的城市赶回了这里。我知道你当时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无法正常思考了,你们家族的命运一代一代地叠加在你的身上,所以轻而易举地被煽动。
听完了我的解释之后,你依然沉默不语。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是很久以后才拼凑出来的,那时候的你就已经在为后来的神秘人做事了,当时我强迫自己不去思考你在做什么,只要不说出来,我们的平衡就不会被打破。即使颠沛流离,即使命运不断追撵着我们身后……我们还能偷得在圣母像下,驿站般的短暂美丽安稳的时光……但同时,我也是失去了最后的,把你拉扯出来的机会。
你走近我,用魔咒束缚住我,我被困在书房的角落里无法动弹。你亲吻我的眼睑……湿润地落下,像是泪痕一般。你低低地倾诉,声音沙哑柔和:琼……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已经声名狼藉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无关。可是你答应过你的父亲……永远不会让沙菲克家进入泥潭和深渊,要永远保持平衡,不倒向任何一方。所以帕金森、沙克尔,即使你不爱她们,但她们都有可能成为你的妻子,我嫉妒她们,嫉妒任何一个人,嫉妒每一个健康的自由人。为什么这一切从出生就降临在我的身上?我在麻瓜的村庄待的那几天,神父来布道说,天父平等地爱每一个人……可是我从未获得过这样的爱,它到底在哪?
你对我说:我感受不到安全感。琼,我在杀人时会看到一对幸福恩爱的夫妻……在那时候我就突然嫉妒得发狂了。为什么他们会有美满的家庭?你也会这样吗?在我清醒的时候,火焰把他们吞噬了……也在灼烤我。
你像是走进了告解室里在向我坦诚你的罪行一般,只要说出来就会得到宽恕……我知道你做错了,我也错了……已经无法挽回了。我们被裹挟进了罪恶,共同地犯罪,你冷静地向我陈述你在何时何地杀死了哪一名抵抗者的时候,又赋予了我爱……世界好像都在旋转和倒错,在我重新感受到感官的存在的时候,你的魔杖尖端抵住了我的手臂,顽固地在上面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A、F、R、A……
鲜血顺着胳膊濡湿了深色地毯,泥泞不堪。我无法界定那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还是快乐的事情……我唯一知道的是,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帮助你,如何让你觉得不那么痛苦呢?我想维吉尔说的不错,我也许应该嫉妒他,他与你血脉相连……所以才能和你共享来自家族的诅咒。如果这样可以宽慰你,如果是这样……
那一年你三十岁,距离你的死亡还有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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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天早上你亲吻我的额头对我说,琼,你想好我们未来小孩的名字了吗?就像是你答应我的告白那天一样古灵精怪。那时候没有说的话是,阿芙拉,那时候的你也像是一个小孩。
当时我手足无措……忽然也升起了担忧,我担忧你的身体、我不想你痛苦,喜悦和痛苦一直在我的心里轮转。我不希望你迁就我,不希望你为我更多地付出,爱不是这样的东西,不是一定要多么痛苦才能够证明有多么爱对方,不是一场公平的交易,付出多少又能够得到多少回报。
爱是,此刻。
像是偷来的一年……那时候我不知道在这之后会是惊涛骇浪,此时是唯一安定的港湾。我们到我们的永恒花园里去,一坐就是一个下午。你躺在花朵的簇拥之间,白色的睡裙被风吹得微微起伏。你听我给你念故事书,枕在我的膝盖上午睡,你常年被疼痛、分裂折磨的眉头舒展开来了……即使我知道这样的清醒很短暂,但我们依然把握住这样的时间。
蒲公英的种子被吹起来,轻盈地扫过你脸颊上金色的绒毛……你眯起眼睛,虚虚地一握,你笑嘻嘻地说:嘿,琼,这是你……你松开手,然后说:你看……你被放飞了……
你搅碎了紫荆花,把它们胡乱地抛到天上,又用风咒把它们吹远。你让它们永远都自由,在任何一片土壤里播种、发芽,重新长出来。远离这里、远离这样。
你喃喃地说:我希望她是女儿……
我说:那就是女儿吧。
她最好和你相似,跟你一样温和、热爱这个世界。我想要她永远幸福,感受不到哀伤、疼痛、恐惧……她要是被爱的小孩,生活在温暖明亮的世界里,没有战乱、也没有分别。她有朋友、亲人、爱人,生活美满而完整。
你又说:如果是男孩子,那就叫夏佐吧。我希望他是猎手,而不是猎物。当然,给女儿的祝福也会复制一份给他。嗯……不过我还是喜欢女儿。你呢,琼?
我用手指梳过你乌黑的长发,亲吻你的发梢:嗯,我喜欢你。
这一年你三十一岁,是你一生之中的第二个黄金时代,仅只活在沙菲克庄园的庇佑下的避难所,这是一间残破的教堂,一扇破败的窗户,很快火光就会包围我们,但我们还在这里相爱。距离你的死还有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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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很多年以后我都想不清楚,到底是多久以前你就已经预见了你的死。在夏佐出生之后,你对我说,不要向任何人说出他的母亲是谁。
我知道,因为老埃弗里先生的恶名,让你从幼年时就遭受了许多不公的待遇,你不希望你的小孩也有相同的待遇。你不知道的事情是在夏佐的成长过程中,他无师自通地对于黑魔法产生了兴趣,我没有办法阻拦他。因为他并不信赖我,我想我应该是一名十分失败的父亲。在我反抗我的父亲的时候,一定不会想到我也会有这样一天。
我们的夏佐,他不像是你,也不像是我。野心勃勃、不甘于平庸,我不止一次撞到他研究那些危险的魔法。阿芙拉……你能告诉我吗?是我哪里做错了吗?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1960年的初春,夏佐快两岁了。维吉尔坐下来关心了一下小孩,并且分享了一些育儿经验,在几年前他也带回来了一名小孩,名叫约瑟夫,据说是他的某一任情人所生,母亲早逝。
他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安定,手臂上的伤口开始作痛。我又在想你……阿芙拉,你现在在哪里?你是否安全?听维吉尔说你曾经杀死过伊索·格林,他的朋友们视你为死仇,哪怕在外人看起来我们许多年没有联系了,但他们时常来沙菲克庄园窥探观察,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匆匆离开的……
在喝完一杯茶之后,维吉尔拿出了一个盒子,放在我的面前。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他示意我打开,我看到里面躺着的是我的魔杖。魔杖是我借给你的,你之前的魔杖在战斗中严重受损了。而短时间找不到办法制作契合你使用的魔杖,除了我的魔杖……
维吉尔很冷静地对我说:只有它在惠特莫尔·格林格拉斯的尸体旁边,我是第一个赶到的,除了我没有人看到过。
我无法思考他背后的意思……阿芙拉在哪里……什么叫只有格林格拉斯的尸体?那阿芙拉呢?我想要伸手触摸我的魔杖,但是被维吉尔挡了下来,他说:你最好不要碰,这上面有很强大的诅咒,是死者覆盖在其上的执念。按照她死前的精神状态,那定然是非常疯狂和危险的,很有可能让你当场身亡。
……维吉尔,那是你的姐姐,那是阿芙拉。我轻声说。为什么他能够做到这样近乎冷酷地说那是死者的执念。那不是死者,那是我的妻子,即使没有任何人知道、也没有族谱承认,但阿芙拉是我的妻子。
没有墓碑、没有尸首、没有姓名、没有葬礼、没有哀悼、没有影像、没有遗愿。只留下来了我的魔杖,如果那是诅咒,那也我理所应当应该抓住的馈赠。维吉尔松开了手,冷眼旁观着我用手握住了我的魔杖。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会痉挛、疼痛欲死、甚至死亡;我会被诅咒缠身,余生都活在挣扎和失去的痛苦里。
可是预设中的诅咒未曾降临。
我感受到我手臂上留下的伤口,被阿芙拉发狂刻下的名字正在不断地愈合着,长出新肉来,才几个瞬息,它们就像从不存在一样。我觉得我比我生命中的任何一个时候都精力充沛,因为我才三十四岁,我的一生才刚刚开始不久,我还在青壮年,也许还有好几个三十年……
我意识到——阿芙拉在魔杖上最后留下的是愈合咒。它使我身体上的伤疤完全愈合了……我就像是从未被阿芙拉这样疼痛、痛苦地爱过一样,我们这些年的受难、我们的挣扎,仿佛从不存在。
她消失了,像是朝露和尘埃一样,蒸发了。
这一道愈合咒,是一生恶贯满盈的阿芙拉对于她的亲人最后的、唯一的、真诚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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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偷来的、借来的一年里……在我们的永恒花园里,被永不衰败的鲜花包围着,你轻轻地哼着歌,兴高采烈地对我说:琼,就算是在此刻死去,我也觉得是幸福的。
我不希望你这样说。但你笑起来,……我以前非常憎恨这个世界,我不喜欢任何人,讨厌我的父亲、我的祖父、讨厌维吉尔、讨厌艾琳达、讨厌马尔福、讨厌格林格拉斯。我的一生都在不断地仇恨别人和憎恶别人……让我觉得我是依靠恨来汲取能量的。
但是……谢谢你,让你爱我,让我爱你。让我感觉到这是……很好、很值得期待的一生。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只说一次、两次根本不足够……我想要再说无数次,我想要永远祝福你。可是我们是没有办法永远活下去的,那就在此刻吧,只在此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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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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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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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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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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