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的走廊常年都是阴冷黯沉的。墙壁呈现出泥砖一样的灰青色,烛台的托盘像是一双双枯瘦如柴的手从墙壁里伸出来,托起了一团团明暗不定的火。正对着几扇玻璃窗的火光映照在上面,会有看到光追慕过来的鱼群逗留此地。
它们是不是以为在湖底也有太阳?想要努力地靠近,却又总是被玻璃挡住,所以才会一直在这里等待,长久地等待。佩格有时会趴在冰凉的玻璃上和它们对视。她对它们说:这里的太阳是假的,往上面的地方游去吧,等离开了水面,那里才是真正的太阳。等到下一阵湖底的暗潮涌来的时候,鱼群就被吹散开了。佩格在玻璃上只能看到依然缄默地燃烧的两团火焰,像是要海水都烧出了两个黑黝黝的窟窿。
佩格总是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他一开始觉得这是因为蛇和人的思维不一样。可是在汤姆离开了孤儿院之后,跟更多的蛇接触了,蛇会天生为蛇佬腔而颤栗,听从于蛇佬腔的吩咐,所以对汤姆来说,蛇是最安全的生物,人类会违背他的意愿,因为他目前没有足够的能力慑服他们,而蛇会,这是天然的压制。它们却跟佩格也全然不同。他没有再见到过佩格这样的蛇。她不怕他,却也不会离开他。汤姆里德尔的手心空无一物,他没有掌握着佩格莉塔的软肋,也没有那种来自生物本能的威慑,可佩格莉塔的骨头依然紧紧地缠绕在他的手腕上。
汤姆觉得那个沙菲克的眼神非常熟悉。事实上,在之前他也曾经在沙菲克的身上感受到过类似于佩格的气息。佩格很早以前说过她的姓氏是沙菲克,但是这几年已经再也没有提起了,如果名字可以用来区分佩格和其他的蛇,那么姓氏对于蛇来说总是多于的。她的姓氏就像是一个不常用就会退化的器官,逐渐被遗忘、被退化了。这件事只有汤姆和佩格两个记得,佩格忘记了,汤姆也不会主动提起。
他回到了宿舍里,佩格还蜷缩在窗户边睡觉。诺特坐在床上,推搡了一把克拉布,他有些怵汤姆,想要让克拉布去帮他跟汤姆复命,反正事情都是他们两个一起去做的,克拉布只是充当了一双眼睛,只要在这样一双眼睛的注视下,诺特就别想要动其他的歪心思,他不能偷懒也不能求饶,不能退缩,不能当逃兵。
他跟克拉布对视的时候,谁都知道两个人虽然看似站在同一个阵营里,但其中有一个是背叛者。克拉布背叛了他们的虚无的友谊,浮萍和芦苇一样的友谊,诺特用它来形容他们之前的那段关系。他愤怒又崩溃,从小养尊处优的他从来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失败。可是他身边唯一能倾诉的人只有克拉布一个人,那个过着愚蠢又木讷的面具的大个子,因为他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了,当时只有克拉布会紧跟着他。
所以现在他们互相都知道,诺特痛恨着作为叛徒的克拉布,克拉布也对他从不忠诚,但里德尔依然把他们两个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其中一个人溺水,另一个人也会死亡。他们要依靠,他们要听命。克拉布监视着诺特,诺特也在寻求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然后彻底摆脱克拉布。互相敌视的人,在外人的眼中,却依然形影不离,事实上,他们在同一个宿舍里,再也不会向对方倾吐任何真实的心绪。
克拉布被诺特推了一把,但他的体型比较大,诺特的力气对他来说只是挠痒痒。他垂下头疑惑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吗?”
寂静的宿舍,除了窗外水流声涌动,现在这片沉默被他打破了,诺特看到里德尔已经把目光投了过来。他低声咒骂了一声,恶狠狠地瞪了克拉布一眼,后者依然不解地看着他,他总是不懂诺特为什么总有那么多气生,好像世界上有足够的燃料让他去点燃,克拉布更像是一块木头,不知道朝左走还是朝右走,所以比起犹豫迟疑,当他选定一条路无论对错,就会一直走到尽头。
“亚克斯利好像在怀疑有人在调查当年的事情……就是之前赫奇帕奇那个找球手的事情,他听到了什么风声,现在把这件事交给了我。”诺特刻意地隐去了克拉布,后者没有任何反应,依然像是木桩一样站在他的身后。
“我不知道怎么去调查。”诺特低声说,他抬起头看着脸上看不出喜怒的里德尔:“你知道……没有什么人愿意跟我来往,他们觉得我也是跟马修一样的蠢货——”
“没关系卢斯。”里德尔轻柔地说:“就告诉亚克斯利,这个人是沙菲克。”
“他会相信吗?”诺特不太自信地问:“要是他把这件事还交给了别人……”
“他会相信的。”里德尔微笑:“在他让你去调查的时候,其实他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就像你上一次对他说谎一样,他毫不犹豫地相信了你。那是因为他本来就认为菲尔德跟盖伊斯的事情是真的,所以不会再去证实——你的证词就已经为他证实了猜想。做不到吗?”里德尔低下头温和地问:“诺特,你做不到吗?已经说过一次谎,第二次对你来说应该驾轻就熟吧?或者我把这件事交给克拉布去做也是一样的……”
“不。”诺特猛地抬起头,他很快地扫了一眼克拉布,急切地说:“我去做!”
“很好。”里德尔满意地翘起嘴角,他的声音像是一条冰凉的蛇绕上了诺特的脖颈,在伺机收紧:“不用担心没有朋友和追随者。等到压在你头顶的压力消失的时候,他们自然会涌上来。相信我,我们等待的时间不会很长,也是是明天,也许是下个月、下个学期。它们在悄无声息里改变,很快你就会发现,自己身边簇拥着那么多人,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奉承你——你知道控制他们的是什么吗?”
诺特面色苍白地看着他,用力地摇了摇头。
“利益,还有恐惧。”里德尔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兴奋的、兴致勃勃的笑容:“利益让人靠近,而恐惧使人忠诚。诺特,你应该很了解这些吧?”
“我、我不会背叛你的。”诺特被他漆黑的眼睛盯得发毛,又用力地重复了一遍:“绝对不会。”xiumb.com
“我当然不是怀疑你,我充分地相信你的忠诚。”里德尔低下头用手指摩挲着还在窗台边沉睡着的小白蛇的鳞片,她仍一无所知地呼呼大睡,对宿舍里涌动的暗潮一无所知。
“克拉布。”里德尔对克拉布说:“给我们的卢斯开门吧,是时候让他去回复亚克斯利了。我们都会在这里等待你证明——证明你刚才说的话。”
这一次里德尔没有要克拉布跟着诺特,走出了门的诺特都有些不可置信,他回头看了好几眼那扇闭合的门,确定克拉布真的没有跟过来。他的心脏狂跳,几乎要冲出嗓子眼,他现在可以到尤利塞斯那里去,告诉尤利塞斯真相,这一切都是汤姆里德尔这个混种的主意,他逼迫他说谎、欺骗他人、还让克拉布一起倒戈。
可是,可是这样做真的是值得的吗?诺特又冷静了下来,他现在需要在亚克斯利和里德尔之间做选择,他们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当然,诺特自认自己同样不是善良的一方。他可以当坏人,当撒谎者,当叛徒,唯独不能做战败者。这个选择在之前,是毫无疑问的,尤利塞斯背靠着亚克斯利家,而汤姆里德尔只是一个没有依仗的混种。但在尤利塞斯面前,诺特虽然害怕,但绝没有这种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算计的感觉。再加上尤利塞斯竟然会为了一个混血种而丧失理智,被人下套还不自知。这让诺特多少对他也有些不以为然。
诺特来到了公共休息室,尤利塞斯看了他一眼:“这么快就已经查到了?”
“是……是沙菲克。”诺特的喉咙一开始发紧,但是尤利塞斯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他发现真的跟里德尔说的一样,他非常自负,他本来就怀疑这个人是沙菲克,诺特要做的,只是证实它。之后的对话,诺特流畅了很多,这是里德尔之前就教过他的,尤利塞斯没有表现出任何怀疑。
诺特出门的时候,还看了一眼周围,克拉布真的没有跟过来。他突然间明白了里德尔的意图,无论克拉布跟不跟过来,都只会指向一个结局。诺特在没有任何人的监视的情况下,依然会自然而然地按照他安排的做。等到诺特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彻底地站在了亚克斯利的对立面。他再也没有选择了,这一次他不是被迫,不是在恐惧和监视的威慑下暂时的隐忍和顺从,而是主动地这样去做。
他抬起头,坚硬冰凉的青灰色的石砖雕刻着精细的蛇头,它们静静地凝视着他,眼睛里是透明的玻璃,倒映着墙壁上摇曳的烛火,像是活着的生命一样,目睹着眼前的一切。
可是蛇知道吗?蛇真的知道,这是一切的开始吗?或者说,她其实一直都站在旋涡里,任何人都有选择,因为利益、因为恐惧。而只有她的面前,从来就只有一条路。
这是一条并不宽阔的,狭窄阴暗的小径,布满细碎的沙石和死去的荆棘,佩格莉塔,你需要从这里钻出去,像是鱼群追寻阳光和氧气一样。可是路的尽头,有真的太阳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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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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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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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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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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