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瑶格外想哭,握着他手臂,想把自己身上更多的温度都给他。
吻意犹未尽,还在不舍地厮磨,喻瑶就听见沙发上响起奶香味炸裂的小甜音,还配合着两只小手激动拍在一起的脆响:“再,再亲一下!”
喻瑶侧头看过去,小桃花一对上妈妈视线,马上羞涩举起爪爪,挡在眼睛前面,无比开心地晃荡着小腿儿,偷偷从指缝里看,不大点的一个小身子,倒是浑身包裹着闪亮的CP粉之光。
她心里又满又甜,抵着容野的肩笑出来,倒被儿子的童言童语搞得很不好意思:“你看吧,当着孩子的面,一个吻也很危险。”
容野环着她的背,把人完全圈在臂弯里,听到小家伙这么说,眉眼间温存更浓:“亲老婆天经地义,做我儿子,他应该适应这种随时随地可能发生的场面。”
“不过……”
他抬了抬手,简单一个示意,小桃花就有如得到至高指令,乖乖下了沙发,倒腾着小短腿儿跑到他身边,鼻尖儿上汗津津的,手脚并用,努力爬上爸爸的腿,黏糯的小糖糕一样往他身上一靠,仰着脑袋眼巴巴看他。
容野跟儿子对视,自己都没发觉唇边一直在往上翘着:“下一个吻儿童不宜,不能给你看了。”
小桃花不懂,也不需要懂,反正他知道爸爸可小气,不许他围观亲妈妈了。
他也不气馁,长睫毛懵懂地扇了扇,面对面扑到喻瑶胸前。
“没关系,”他超好说话的,甜滋滋念叨,“爸爸不亲,桃桃亲。”
小桃花在喻瑶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下,趁着爸爸来逮他之前,又小陀螺似的灵活转了个圈,回到容野这里,照着他同样的位置也重重贴上去,给一个吻。
一人一口,别看年纪才一点点大,水端得却超平。
容野手腕上被老婆涂了药酒,拎起桃花送回房间里午睡,小家伙跟被子滚成一团,老老实实闭上眼,半点不用爸爸操心。
他带上门,出来看见喻瑶站在厨房料理台前切水果,径直走过去,手臂把她拦腰一扣,抬着她脸转过来,放纵地吻上去。
不再是刚才的克制收敛,疾风骤雨地要把人侵吞。
容野的手伤像是不存在,把喻瑶原地抱起来,不容抗拒地托紧,果香,淡淡的药酒,她发间清甜和他身上冷寒的气息交缠在一起,让喻瑶甘愿缴械。
她不太认真地推推他:“这是……厨房。”
“厨房怎么了,”他唇舌炙热,“是咱们的家,我可以为所欲为。”
他动作放肆,愈发野烈的进犯里是多到倾泻的爱意,盯着她哑声问:“儿童不宜的吻,瑶瑶喜不喜欢。”
喻瑶回答不出来,身体已然失去控制,被他就这样抱着走上二楼,禁锢封锁出一个仅有他的世界,燃成浇不熄的火海,又引着人不断陷落。
回到卧室之前,先经过玻璃装饰的衣帽间,容野直接进去把她轻推在墙上,喻瑶面前就是大片玻璃,半实半虚映出交融的身影。
她咬着唇,脖颈拉出愉悦而紧绷的线条,视线越过容野肩膀,亲眼看着他在玻璃上反射出的样子,手臂上隆起的筋络,脊背微弯下去招惹她的弧线,蝴蝶骨如同翅膀一样呼之欲出,对她极具蛊惑的力量和掌控。
自己又是怎样红着脸,纵情沉浸。
她孕产一年多的时间,哪怕是后来小桃花满百天了,他都顾着她不敢随便妄为,直到她身体完全恢复到从前,再也没有一点不适,他才允许自己尽情宣泄。
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到今天。
喻瑶意识不清地想,应该还要到以后很多年。
产后这两年,喻瑶不想让阿野担心,也舍不得放下奶呼呼的小儿子,一直没有接太重的角色,除了代言杂志,只参演了两部阵容可观的群像历史片和献礼片,戏份不多,到现在小桃花长成了一点,她才慢慢恢复从前的工作强度。
容野从来不限制老婆的事业,只是心疼。
那种大概一生也无法说清楚的牵肠挂肚,明知她身体都好,轻松开心,对工作热忱积极,可他仍然怎么看她都是心疼的。
喻瑶在外面也是雷厉风行的作风,谁见了都得叫声瑶瑶姐,脆弱这个词和她无关,但放在容野眼里,她永远都是从前白裙子的小姑娘,又瘦又薄,风一吹就会跑,怎么珍惜都不能足够,他必须护着,放手心里牢牢地捂着才能安心。
“可以接剧本,但有条件,”他到底还是松了口,“别离得太远,让我去陪你。”
喻瑶握着他手指,皮肤间缱绻地磨蹭:“不许陪,一个电影要进组几个月,你工作那么忙,还得替我多照看小崽,最多让你去探班。”
容野抿了抿唇,得出结论:“你不想我。”
喻瑶瞧他一脸郑重,笑着看他:“再说一遍。”
容野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添油加醋:“喻瑶一心工作,完全不想阿野,甩手扔在一边,看都懒得看一眼,就忍心让他风吹雨淋,无家可归,该是上热搜的程度,词条我都给你想好了,影后醉心事业遗弃可怜老公,是爱情的冷却还是对婚姻的不满。”
喻瑶又气又笑,掐着他脸把他推到床上,双手紧紧压着他,低下头,长发故意撩着他嘴唇:“你自己信吗?”
容野盯着她,片刻后终于忍不住露出笑意,伸手把她一搂,位置转瞬颠倒:“不信,所以请求老婆答应我,让我每天都去探班。”
得知喻瑶肯接主角戏,大导们手里的剧本就纷至沓来,喻瑶放弃那些卖座率高的商业片,冷静地选了一部有质感的悬疑故事片,不到一个月就在宋岚的陪同下拎着行李正式进组。
主拍摄地离家里车程两个多小时,比城南到城北还近,异地都算不太上,但她临走之前,小桃花还是抬着圆乎乎的小脑袋,眼眶里藏了两大包泪,巴巴地看着她。
容野拎着儿子后衣领,淡淡说:“要是想去看妈妈,就得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本意是让小崽坚强独立,别给瑶瑶造成心理负担。
但小崽脑筋转的超快,愣了愣,扭头就一把抱紧爸爸的腿,奶团子似的泪汪汪撒娇:“爸爸,妈妈不让你经常去看她对不对?那你带,带着我一起去,就说我太闹了不听话,让妈妈管管,她肯定答应你,好不好。”
容野捏捏小桃花的脸蛋儿,觉得这事儿可行。
喻瑶进组第一天,拍到傍晚时才休息,周围的喧嚣一散,她的不适应和思念就汹涌上来,真是……太习惯朝夕陪伴的生活了,突然离开,哪怕明知距离很近,也还是觉得空。
结果这点失落感还没等成型,她刚下了戏往外走出几步,就远远看见一道火红的小身影摇摇晃晃朝她跑过来,小奶音又糯又甜:“麻——”
小桃花早就会标准地喊妈妈了,但太开心的时候也会控制不住跑偏。
喻瑶震惊看着儿子穿了身巨显眼的奶萌卡通装,后背还带俩扑腾的洁白小翅膀,踩着夕阳扑向她。
但快到跟前时,小崽突然刹车,又返身朝后面跑,一直撞到容野腿上,小肉手把他往前推:“爸爸,爸爸先去,爸爸最想妈妈了。”
容野也穿了件深红色的毛衣,妥妥的羡煞旁人父子装,他把儿子往起一夹,走到喻瑶跟前,略微俯身,含笑跟她平视,低声问:“怎么办,一大一小都离不开瑶瑶,几个小时没见,像被抛弃了几年。”
喻瑶把他和小崽一起搂住。
她要怎么说,她也是一样的。
只是分开短暂的一会儿,竟然度日如年。
片场寂静了片刻,随即掀起热烈尖叫声,别人听不见小夫妻俩说了什么,只是单看这种画面就已经刺激度爆表。
见容野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顺手护住了儿子的小脸儿,一群人赶紧举起手机猛拍,争着发微博炫耀,这种巨型当面嗑CP现场,搁谁谁不疯。
事实证明小崽的计策是真的好用。
喻瑶进组前,本来给容野的探班政策是最多只能三天去一次,不然他来回太辛苦。
这下可好,确实三天一循环,其中两天容野带小崽一起,小崽撒娇耍赖红眼眶手到擒来,活脱脱狗勾精完美传人,让爸爸探班的理由名正言顺,剩下那一天,就是他彻底独占瑶瑶的私有时间。
父子两个配合起来简直天衣无缝,喻瑶天天被灌着蜜,心里知道是一大一小的合谋,但哪还忍心拒绝,拍摄再艰苦也觉得甜。
带着小桃花到片场的时候,容野在任何人面前都是矜雅的容二少,成熟可靠好老公好爸爸,把喻瑶照顾得无微不至,剧组从导演到演员,都在私下感慨喻瑶活成甜宠文女主角。
喻瑶只能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用来回应。
你们瞧见的是普通甜宠文,没瞧见的那可就精彩了。
为了给她休息好,容野在拍摄地附近准备了房子,桃花在时嘛,的确是专心给她养身体的。
但他不带小桃花过来的私人日子里,放纵的凶兽就不需要再伪装斯文,客厅,餐桌,厚帘堆叠的窗边,浴室里的洗手台,甚至只是他一双臂弯,她都反复体验过。
某人野上了天,喻瑶偶尔会忍不住咬他,整个拍摄期间,他肩膀锁骨总凝着几道红痕,没等褪下去,下一次只会变本加厉。
喻瑶躺平了给自己总结。
白天积极搞事业,晚上尽情穿,两天高糖甜宠带崽晋江文,一天超大尺度各种细节描写的劲爆海棠文,生活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作为喻瑶产后复出的第一部主角片,电影拍摄结束后就频频被媒体关注,娱乐圈就是这样,任凭站得再高,也不缺有人酸溜溜唱衰,暗讽喻瑶休养两三年,已经跟不上圈子的发展了,这次光看片子类型就是个扑街相。
喻瑶没管,也让阿野别管,然后从电影点映开始,之前的一片猜测质疑声,在短短几天之内直接变成了全网口碑爆炸的年度最大黑马。
很不好意思,养了崽的喻小姐,复出即巅峰。
小桃花三岁半的时候,喻瑶这部拿了票房冠军的新片就战胜了同期一众热门电影,先后斩获了这一年三个大奖的最佳女主角,正式成为整个影视圈年纪最轻的大满贯影后。
电影本身也拿到了好几项重量级大奖,可谓全面丰收,导演张罗了声势浩大的庆功宴,大喊着不醉不归。
喻瑶作为女主角,自然被捧在上位,敬酒庆祝的一轮接一轮,以前喻瑶从不在外面喝酒,但这一次没有拒绝得那么彻底,一点点抿着,也慢慢喝了小半杯。
席间有很多人笑着议论:“看新闻了吧?今晚上有流星群,城里不知道能不能看得见——”
“别想了,”泼冷水的声音非常及时,“城市里抬头估计只能看见路灯。”
大家闹得热烈,庆功宴比原定时间晚了些还没散场,喻瑶还奇怪阿野今天居然没打电话催她,也没过来找。
结果不经意一抬头,正好有人推开宴厅大门,她一眼就看见长身玉立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衬衫,手里提着短胳膊短腿儿的小桃花,在流淌的灯光下背靠着墙,唇边翘起一点弧度,安静等着她。
喻瑶的防线一秒告破,归心似箭,再也待不下去,匆忙跟导演打了招呼,拿起包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变成迫切的小跑。
到这时候,厅里的众人都看到了外面的情景,热络氛围里,起哄叫声此起彼伏,平常不敢宣之于口的羡慕都大方地喊了出来。
这种神仙老公,神仙儿子,给个银河宇宙也舍不得换。
喻瑶在喧嚣声里跑向容野,她喝了酒,有轻微的醉意,脸颊泛着很浅的胭红,抬头问他:“来了怎么不告诉我,怎么不进去。”
容野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是亢奋的人群,踮着脚往这边张望。
他不在意,低头吻老婆柔软的唇:“我如果进去了,重点又会被转移,我家瑶瑶今天是唯一的主角,就算是我也不能改变。”
他指腹蹭着她热腾腾的脸:“胆子大了,还喝酒。”
喻瑶多少有些小头晕,环着他脖颈,笑得慧黠又依赖:“因为知道阿野来接我,喝多少酒都不害怕。”
她带着轻微醉意的时候格外可爱,眼睛湿漉,里面波光泠泠,鼻尖也会发红,唇上还有未干的湿意。
容野想着她刚才就是这样的状态在里面被人推杯换盏,明明以为很大度的那颗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狭窄起来,他眼神示意儿子,小桃花抿紧小嘴,严肃点头。
两个人分工明确,容野揽过老婆的肩,直接抱起来,喻瑶手里还提着包,一下没抓住要滑脱下去,小桃花在底下乖巧等着,举起两只小爪爪稳当托住,责任感超强地把妈妈的包搂进怀里,奶糯糯地跟容野说:“爸爸,我接到啦。”
容野扬眉,转身朝出口走,迁就着小桃花的短腿儿,他矮矮的小身影亦步亦趋跟着,揪着爸爸裤腿,跑得小帽子一掀一掀,风里都是他的甜意。
喻瑶经过这几年早就特别放得开,谁爱拍谁拍吧,她安心待在容野怀里,眯着眼打量他,呼吸渐渐屏住。
阿野今天是不太一样的。
他身上的白衬衫和素净黑长裤并不是平常那些价值不菲的款式,更简单和学院,像大学里最让人仰望的那个神仙学长。
等出了大门,喻瑶更意外,外面停的居然不是他常开的车,是辆专门改装过的单车。
月色极好,清辉落下来,那辆单车停在微风里,宁静又呼啸着带来的,是对喻瑶来说已经很遥远的年少和青涩。
容野墨染的眉眼被月光勾勒着:“老婆,今天坐单车后面,带你去个地方。”
喻瑶的心一下一下加重地跳着,侧坐在提前铺了软垫的后座上,本想把小桃花抱起来,但容野抓住她:“今天瑶瑶的手,只负责搂好我。”
他弯下身,把脸蛋儿红红的小崽拎起来,放进前面特意改过加大加固的车筐里,刚好能把他放得下。
小桃花老实地坐好,让爸爸给戴上防风的帽帽,还不忘把妈妈的包护得更紧,甜声说:“妈妈负责抱着爸爸,桃桃负责给爸爸开路!”
喻瑶恍惚着,双臂搂紧容野的腰,脸颊贴在他背上,说不清原因,竟然有些鼻酸。
他骑车极稳,速度也不快,晚风本来就温柔,因为有他身体的遮挡,只能从边缘拂过喻瑶的长发和衣摆。
喻瑶下意识攥着他的衬衫,轻轻开口:“阿野……”
容野知道她要问什么,笑着说:“瑶瑶肯定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所以——”
“我记得,”喻瑶鼻尖的那些酸意在这一刻忽然成倍翻涌,染红了眼眶,“我记得啊,今天……是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
不是遇见诺诺的雨夜。
是那时候她被妈妈牵着手,怯怯走入不见天日的深宅大院里,初次见到了那个禁闭着自己,眸光染血,孤独又阴冷的小孩儿。
容野不想让瑶瑶总想起那时狼狈又凶恶的他,所以很少提起。
喻瑶不想让阿野回忆从前吃过的苦受过的伤,所以也从来不说。
两个人却都放在心里不曾磨灭地记着。
直到彼此依偎着走了这么久,跨过荆棘和磨难,堆叠了再也取之不尽的甜,他才有了勇气去提及去庆祝。
容野的单车停住,长腿放下来撑在原地,有好一会儿没动,喻瑶也不催他,只是紧紧抱着,睫毛无意识地被润湿。
风很软,吹着他薄薄的衬衫,洁白衣角翻飞,有少年干净的皂角香。
容野重新往前,声音已经完全哑了:“大概还是我……暗恋开始的日子。”
“瑶瑶,你知不知道暗恋是什么心情,”他在笑着,字字句句里却混入了沙砾,揉着风和夜晚的温凉,吹进喻瑶耳中,“我的暗恋……被吃醋串起来的。”
因为从来没得到过,所以他连患得患失都不能有。
因为自己亲手伤害她,赶走她,连思念,喜欢,渴求,爱慕这样美好的词,对他而言都掺杂着绝望。
只有嫉妒,阴暗,噬心的酸和疼,才是他唯一配拥有的,能够远远在她身上索取来的东西。
喻瑶贴着他的背,唇在弯着,眼泪却沿着下巴滴下来。
她唇动着,一时发不出声,只是轻轻喊他。
阿野,阿野。
他的嗓音是雪过的林梢,起伏的海面,月光里震动徘徊的温暖翅膀。
相识的第一年,他还懵懂稚嫩,封闭又扭曲,就已经本能地学会了为她吃醋。
那个午后,他阴郁地坐在桃树下,用小刀毫无章法地切割着散乱的木头,眉眼恶狠狠,藏着一碰即碎的心,等着每天都会来报道的小姑娘上门。
她迟到三分钟,他心里的焦躁就扭成团。
迟到十分钟,他刀尖差一点就划到自己手上。
每个天亮他都在冷着脸凶她以后再也别出现,每个深夜,他又蜷在冰冷的小床上,害怕下一个太阳升起,就再也看不见她,真的被她厌烦丢弃。
瑶瑶那天来的时候,提着个绣花的小包,里面鼓鼓的装着什么东西,门口负责监视的人拦下来问是什么,她奶甜的声音乖巧回答:“是礼物。”
给他的……礼物。
两个陌生的字刺着他的神经,他紧张得手指都蜷起来,却装作不在意,甚至满脸厌倦地转过身,对着没有人能看到的虚空低下头,冰冻的唇角生涩弯起来,尝试着笑一下。
他不敢看她,也不能看,心里的情感叫嚣着要冲破肋骨,也只能命令自己忍下去。
直到他听见瑶瑶拿起随身带的儿童手机,接了一通电话,还是那道让他夜不能眠的动听声音,带着软糯的笑,轻轻说:“是给凌易哥带的蛋糕呀,他生病刚好,我晚点就去看他。”
吝啬照进来的一点阳光冻结了,那些让他呼吸和心跳的温度被残忍抽走。
他还保持着那个雕塑一样的姿势,许久没有动,握紧的手再张开时,里面已经都是尖利石头割出来的血痕。
不是他的礼物。
是给别人的。
他只是一个……最阴郁危险,不会讨她喜欢的麻烦病患,她身边还有那么多人簇拥,她治愈的每一个都比他更好。
而他,只能用最恶劣的方式对待她。
嫉妒啃咬着瘦小身体的每一处,把还不懂情爱的青涩心脏侵吞殆尽。
那天他情况很不好,发作得厉害,瑶瑶被程梦提前带走,她却忘带了那只粉白色的小包。
他用狼藉的一双手把里面的蛋糕拆出来,一勺一勺机械地吞下去,她给别人的礼物,他偏不让她如愿。
但吃到最后,小蛋糕的下面压着一张对折的纸条。
纸条上是她又圆又萌的字体:“别凶啦好不好,吃了我的蛋糕,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除了他,没有一个病患是对她凶的。
除了他,也没有一个病患连名字都不能给她透露。
瑶瑶知道他的苦,瑶瑶的礼物,就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那个不为人知的晚上,他抓着空了的小小蛋糕盒,把身体折起来,抱住膝盖,从未有过的甜蜜苦楚。
“我不知道我应该姓什么。”
“但我名字里有一个野字,你叫我阿野……阿野好不好。”
那些年从来不能宣之于口告诉她的话,在这个单车摇晃的温柔夜里,从他薄唇间温柔地吐露。
喻瑶环抱着容野,咬住唇泣不成声。
是给他的呀。
她的礼物,从来都是给他的。
怕他凶,怕他生气,怕他为难,怕他拒绝,怕了那么多那么久,只能套着别人的名头,给他一点点胆怯的甜。
“你中学的时候,有个隔壁班的男生天天去等你放学,还有那么多人给你塞情书,堵你教室的门口,我躲在最阴暗的地方,手又痛又痒,日夜被折磨,想破坏,想做恶事,想把觊觎你,你可能会亲近的……都毁掉。”
“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那样做了,你会怨恨我。”
“瑶瑶的怨恨……”他很轻地哑声笑,“是我最恐惧的。”
容野的衣服被吹凉,脊背的热度却源源不断地侵入喻瑶身体,跟她流淌的血液纠缠不休。
“后来有很多年,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骑着一辆单车,去接你放学,让你坐在我的后座上,大街小巷慢慢地走,跟你看夕阳,吹夜风,去最高的山顶上看灯火。”
喻瑶记不清单车走了多久,直到停在一片灯光通明的山脚下面,容野下来,一手提着小桃花,一手抱起她:“老婆,今天实现我的愿望。”
“阿野的每个愿望,”她克制着哽咽,“以后都会反复地实现,直到满足。”
他似笑似叹:“不会满足的,瑶瑶,这一生到最后,都索取不够。”
喻瑶这时候才看见,前面停着一辆熟悉的车,司机已经贴心地撤走,就剩下芒果在后座上,从车窗口探出一个雪白的脑袋,头顶的毛被扎了个羞耻又标致的蝴蝶结,离老远就嗷呜嗷呜呼唤。
一看就是小桃花做的坏事。
他叫小花,他就要给芒果哥也扎成个小丫头的样子。
容野换了车开上山路,一直到不能再往前,他才打开车门,低下身背起喻瑶。
喻瑶收回想下去自己走的心,只是听话地搂住他肩膀,脸颊贴在他颈边:“阿野,我重不重,你累吗?”
“不重,”容野笑,“能背着你一直不停走下去。”
离山顶很近了,剩下的山路并不崎岖,头顶星辰璀璨,远处有城市不灭的灯火,路的两边也被提前悬挂好了橙黄的小灯。
芒果耀武扬威带着蝴蝶结跑在最前面,跑几步又停下来等小桃花,小崽别看矮,两条小腿儿倒是灵活,扑着芒果飞起来的毛毛,像山间稚嫩鲜活的小仙。
山顶上是与世隔绝的桃源。
也是被红尘和情缠浸染的人间。
芒果第一次上到这么高,蹲坐在晚风和鲜嫩的草丛里,仰起脑袋,小狼一样欢乐的连声嗷呜,小桃花在爸爸妈妈那里得到两个最甜的吻之后,跑到它旁边,靠着它肉肉的小身子,也起伏荡漾地跟着一起嗷呜。ωωω.χΙυΜЬ.Cǒm
食物链最顶层的某狗勾精轻咳一声,对下一层要求:“说人话。”
小桃花得令,歪歪扭扭朝爸爸敬了个礼,然后用小手摸摸芒果的背,继续向他的下一层传达指示:“乖,说人话。”
芒果:“……嗷,嗷呜?”
你们欺负狗,老子不会。
喻瑶笑得停不下,眼眶里的热意却也经久不散,她侧过身,抱住容野,太多话都堵在喉咙里,只能不厌其烦,轻软地反复叫着他的名字。
容野抚摸她头发:“瑶瑶,今晚有流星群,山顶上看得最清楚,要许愿吗?”
喻瑶摇头:“我的心愿只有你。”
流星璀璨划过时,喻瑶抬起头,在这片天幕最盛大的狂欢里和他亲吻。
阿野,我的心愿只有你。
你不再伶仃孤苦。
你被最深的爱意保护。
你朝我笑着,那么英俊美好,站在不染尘埃的风里,站在我的从前和以后,在跨越了时光,永不会褪色凋零的星河和月色之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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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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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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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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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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