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载着她绕了两圈后,找了个车位停下。
等待丁杰生的时间里,老胡欲言又止地朝后视镜里扫了几眼,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姐,你喝酒了?”
他一早便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酒气。
冬尧原本觉得困,想睡会,在听到这话后,缓缓掀起眼皮:“嗯,喝了一点。”
老胡轻叹一声,语气略显沉重道:“小姐,我刚才看见你在和一个男孩说话,是他灌你喝的酒吗?”
“?”
见她不说话,老胡又接着说:“咋们这小地方虽然大多数的人都民风朴实,可也有些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在里头捣乱,搞得半岛乌烟瘴气的。”
他顿了顿,注意着措辞:“你记得啊,这些人千万不能碰,因为一旦碰上了,麻烦就大了,到时候甩也甩不掉”
车里安安静静地,冬尧一言不发。
老胡又朝后视镜里瞄了一眼,观察着冬尧的脸色,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好在她并未作出任何反应,面色平平地望着窗外。
“你别嫌我话多,姑娘家在外面还得多注意安全。”老胡语重心地叹了声,“我知道肯定是那个男孩先骚扰你的,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告诉我,你要是不好意思和家里说,我去找老爷说。”
“胡叔——”冬尧忍不住打断他,“没人骚扰我,刚才那个也不是什么坏人,是我自己喝了点酒,和别人没关系。”
“是不是他威胁你不要告诉家长的?”老胡越说越来劲,越说越夸张,“你不用怕的,像这种小流氓,找人去教训几句,就没胆了。他们就是仗着年轻胡作非为,欠收拾的狠。”
冬尧觉得和他解释不通,便不想再多说了,她朝着玻璃窗呵了口气,胡乱地写了几个英文字母。
写来写去,竟全是YR。wWW.ΧìǔΜЬ.CǒΜ
她甩了甩头,将那几个字母一并擦掉。
……
没过多久,丁杰生就上车了。他躬身钻进后座的那刻,先是愣了下,但很快便堆满了笑容,亲昵地揉了揉冬尧的头发。
冬尧躲开,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让你碰我了?”
“好好。”丁杰生伸手松开了领结,向靠背上躺了躺:“晚饭吃的什么?”
冬尧没搭话,手支着脑袋,阖眼假寐。
今晚丁杰生没少喝酒,逼仄的车内全是他身上浓烈又呛鼻的清酒味。
冬尧忍了很久,最终还是按耐不住地摁下车窗键,透了口气。
冷风灌入,原本闭目养神的丁杰生蓦然睁开眼,笑着看向冬尧:“嫌弃哥哥身上味道重?”
是啊,恶心死了。
想吐。
老胡朝后视镜看了眼,欣慰一笑。
没想到这对兄妹相处的这么好。
“我怎么闻着你身上也有酒味?”丁杰生忽然凑近,蹙了蹙眉,“你喝酒了?”
冬尧不否认:“喝了。”
丁杰生又问:“和谁一起喝的?”
冬尧没搭话。
这时候,老胡见机行事地插了一嘴:“少爷,有的话不知道我当讲不当讲,但不讲吧,心里搁得难受,我也是怕小姐太年轻,辨不清是非,容易被不良分子给骗了。”
丁杰生给了他勇气:“你说。”
闻言,老胡便把刚才所见之事,叽里呱啦地叙述了一通,甚至还添油加醋了几句。
丁杰生抬起眉心,语气略重道:“他还动手动脚了?”
冬尧掀了下眼皮瞥了眼驾驶座,无语道:“没。”
“尧尧,交朋友要谨慎,尤其像你这样长得好看的小姑娘,不能在外面随便喝酒。”丁杰生颇有几分长辈的模样,语重心长道,“你再这样,我就告诉阿姨了。”
“随你。”冬尧毫不介意,“我妈知道我会喝酒,你去告状吧。”
恰好这时,车子平稳地停在别墅前,他们到家了。冬尧没再等丁杰生回话,推开车门下去,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烦死了,念叨一路,总算能清净会了。
-
隔天是周日,冬尧照例去“五月人间”帮忙,天气越来越冷了,来刺纹身的人也少了许多。下午没什么客人,董青泡了壶茶,两人坐在内厅烤着炉火,闲聊了几句。
“还没问过你是哪里人?”董青给冬尧倒了杯茶,随口问道。
“郾城人。”
“啊。”董青应了声,似是想起了什么,笑着点了点头,“还挺巧。”
冬尧抿了口茶:“你也是郾城的?”
“我不是。”董青坐下,给自己也添了杯茶,“宴燃的妈妈也是郾城人。”
冬尧点了下头。
“宴燃那小子脾气傲,不好相处,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你别放心上啊——”刚好提起宴燃,董青便顺势多说了几句,“也不怪他,主要他爸妈离婚得早,再加上他爸这几年又查出来些毛病,一直住在医院里头。”
他轻叹一声,“别说养家了,自理能力都快成问题了。”
水壶里的茶咕嘟咕嘟地煮着,热气氤氲,烘托出一片祥和又安宁的气氛。
董青端起茶杯,嘬了一口,继续说:“你别看他平时混,其实心眼特好,还孝顺。虽然家里的重担全压他肩上了,但他半句怨言也没有。之前还找了两份工打,后来影响到学业了,他爸就死活不让,才改成了一份工。”
冬尧随口问了句:“他在哪打工呢?”
“一间车行。”董青笑了声,“这小子聪明,对车子也很精通,汽车零件什么的,门清。不仅这样,他读书还好,尤其理科,这要是跟着他妈的话……”
话讲到一半忽然在喉咙口卡住。
董青顿了下,觉得有些关乎到他私人情况的事,不该由一个外人来过分解读。话在舌尖滚了一圈,最终改口道:“反正这小子真挺不容易的。”
难怪宴燃总在她面前哭穷,本以为他是开玩笑,没想到他是真的穷。
年纪轻轻就要承受起超乎他年龄的负荷,不禁让人唏嘘不已。
“你要不要再添些茶?”董青问了她一声。
冬尧眼神空洞地盯着某处,没吭声。
董青又喊了一声:“冬尧?”
冬尧似乎是有些晃神了,连董青叫她也没听见。正当她神游之际,门口赫然出现的一道浑厚的男中音将她瞬间拉回现实。
“是谁把你爹打成这样的?给老子滚出来!”
“……”
董青和冬尧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同时起身朝门口走去。
男人被揍惨了,脸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尤其是那双眼,浮肿的厉害。其中一只眼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成了名副其实的独眼龙。
他不是独身而来,身后还跟了个膀子粗壮的男人,看架势,是来给他报仇雪恨的。
冬尧一眼便认出了那人。
这不就是昨天下午试图调戏他的老男人?
“这是咋了?”董青看了眼老男人,气定神闲道,“怎么被打成这样?”
语气里还夹杂着几分怜悯。
“是不是你干的?”老男人恨得牙痒痒,伸出根食指,恶狠狠指戳了戳董青的胸膛。
董青高大,被他戳得岿然不动:“有什么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好好说个屁。”下手的人太狠了,他还掉了颗牙,这会儿怒发冲冠,理智全丧,“就算不是你也跟你这店脱不了关系!还有个男人呢?”
他龇牙咧嘴地朝四周扫视了一圈,忿然道:“昨天还有个男的躲哪去了?啊?”
他指的是宴燃。
冬尧见形式不对,乘着男人和董青对峙的时候,赶紧退到后厨去报警。
老男人怒目圆睁地瞪着董青,颈部血管也因情绪激动而根根突起:“操/他/奶奶的,有种打人,没种站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粗膀子随地啐了口,接着暴怒而起:“操!我说阿西哥,咱跟他废什么话?直接把这儿砸了得了!”
话毕,他随即从前台抓了个招财猫就往地上砸。
“啪”的一声,招财猫四分五裂。
董青被他的举动给惹火了,奈何店里还有个姑娘,逼不得已时,他不想轻易动手。
“能不能先搞清楚状况,再他妈的动手?”
“我还他妈想弄清楚状况呢!”被喊阿西哥的老男人忽然表情一松,冷笑了一声,“老子他妈的一早在家门口逗鸟,逗得正开心,就被人一麻袋套头,要不是刚睡醒没反应过来,我他妈也不能被揍成这样!妈/了/个/逼!怂包一个,打人还玩阴的?”
董青冷着一张脸,毫不客气道:“你有病吧?人都没看清,就来我这闹事,你他妈当我这是菜市场,随你满嘴喷粪呢?”
回想起昨天那个阴戾又深寒的眼神,阿西哥一口咬定:“操,就是你这里!老子昨晚从你这里离开后就回家了,今天一大早就被人给偷袭了,除了你这的人还能是谁?”
“废他妈的话!”粗膀子刚举起个花瓶准备往地下砸,忽然背后光线一暗,他下意识地停住动作,扭头去看。
门口站了个人,高而瘦,几乎是顶着门框而立,怎么看也有个一米九的样子。年纪虽轻,长得还贼几把帅,可一双眼却波澜不惊,甚至还带了点漫不经心。
他嘴里闲闲地咬了根烟,眼皮耷拉着,全然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操!就是这个王八犊子!”阿西哥心有余悸,虽嘴上不饶人,可眼神里却充满了畏惧。
宴燃打了个哈欠,懒懒地抬了下眼皮:“找你爷爷什么事儿?”
他早料到这老男人必定是个龇牙必报的小人。
至于从哪得出的结论?
大概就是从今天早上,男人一边叫嚣着要弄死他,一边抱着头呲哇乱叫的那副怂包样而得出的。像他这样的人,仇恨心理极强,哪怕是吃了点小亏,也会绞尽脑汁地全数讨回去,更别提让他吃下这哑巴亏。
阿西哥虚张声势地朝宴燃走近一步,咬牙切齿道:“早上打老子的人是不是你?”
本以为他玩阴招,就是为了死不承认,可谁聊,对方竟坦然承认。
“嗯。”宴燃点点头,嘴里滚出一溜儿烟,“是我。”
阿西哥膛目结舌地瞪着他:“你,你!”
“你”了半天,才挤出破碎的一句:“你他妈玩阴的!”
“其实我也挺瞧不起别人玩阴的。”宴燃扯了下唇,隔着袅袅白烟,上下扫了他一眼,“但你这脸,实在让人下不去手……”
阿西哥甚至还产生了一秒的幻觉。
是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太凶猛了?所以令他心里发怵,不敢正大光明地和自己干一架?
可谁料,宴燃吐出的下半句话,令他的幻想彻底破灭。
“你这年纪应该跟我爸差不多吧?”他目光直直地停留在那张伤痕累累的面容上,“打你,总感觉在欺负个长辈……我怕心一软,下不去狠手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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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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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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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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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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