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穿了条小路,路面被挖得惨不忍睹,极为颠簸。空气中尘土飞扬,视线里只剩灰蒙蒙的一片。
冬尧差点被一个坑给甩飞出去。
她双臂一紧,下意识地环紧了宴燃的腰腹。
腰间的皮肉隐隐作痛,宴燃“嘶”了一声,侧眸:“要不要抱那么紧?”
“颠得不行,我松不了手。”冬尧的声音隔着厚重的头盔,沉闷地传出来,“你忍忍吧。”
宴燃:“……”
还让他忍忍?
“这又看又摸的,老子浑身便宜都让你给占了。”
又一个坑,冬尧快被颠吐了,声音也跟着磕绊起来:“你是,男的,怕,什么?”
“怎么不怕,我这——”宴燃顿了顿,才继续说,“清白之身。”
冬尧暗自翻了个白眼,装作没听见。
后来,他们绕回了大路,随着路面的平坦,冬尧终于松了口气。
她快扛不住了,头昏昏沉沉,看世界都是重影的,再加上方才的颠簸,这会儿连喘息都费劲。
路两旁的光和影迅速掠过,冬尧看着看着就睁不开眼了。不知不觉中,她两眼一抹黑,趴在宴燃的背上睡着了。
而那双手,则更紧地缠住了他的腰。像是下意识中怕自己会摔下去,所以才扣得死死的。
……
没过多久,就到达了目的地。
声后没了动静,宴燃双腿跨地,稍稍侧身向后扫了眼:“诶,到了。”
后面的人还紧紧搂着他的腰,胸口贴着他宽大的背脊,一副舍不得松手的模样。
“给句话,还打算赖多久?”
“……”后面的人仍然安安静静。
宴燃闲闲地提了下眉:“再不下去,我不客气了啊。”
话落,冬尧轻微动了下身子。
宴燃刚要说话,就被不远处巨大的引擎声给阻断。紧接着,两道晃眼的车头灯撕开了夜幕,照亮了一片。
宴燃不适地眯了眯眼。
酷炫的跑车在他们身旁缓缓停稳。
随着车窗降下,一个朗目疏眉的男人探出头来看向后方:“尧尧?”
冬尧恍恍惚惚地睁开眼,在看到丁杰生的面孔后,意识才一点一滴地回笼。
丁杰生从车上下来,皱着眉看了眼冬尧:“你怎么出去了?烧退了?”
冬尧还保持着刚才搂腰的姿势,直到前面的人冷冷传来一句:“有人来接你了,还不打算下去?”
她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手,将头盔取下来后,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丁杰生自然而然地伸过手来扶她。
冬尧不经意地躲开了,而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自己下去。”
丁杰生也不生气,笑了笑,宠溺地看着她:“别赌气了尧尧。”
冬尧莫名地睇了他一眼。
心道:没病吧,我赌什么气?
“快上车吧,外面凉……”丁杰生温柔道,“你出去怎么没给我打电话,我可以去接你啊——”
对于男人的关怀,冬尧的态度近乎冷漠。
“怎么还坐这车回来的?”丁杰生摸了摸她的头,转眼便一脸傲慢地瞥向宴燃,“师傅,多少钱?”说着,他伸手去掏钱包。
冬尧跳下车,将头盔搁在后座上:“谢谢你送我回来。”她淡淡地道了句,然后径直朝跑车的副驾驶走去。
她又累又困,此刻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睡一会。
这头,丁杰生从皮夹里抽出一张鲜红的人民币来,递过去。可宴燃却压着眼睫睨他,半晌也没接。
丁杰生觉得这人有些古怪,没礼貌不说还一脸桀骜。虽然长得很极帅,可说到底,还不是个穷酸粗鄙的拉车师傅。
见他迟迟不接,丁杰生也没了耐心,他将钱随意塞进宴燃的外套口袋里:“不用找了。”
没想到这次,宴燃竟轻浮地笑了一声,可那抹笑意根本不达眼底:“不够。”
丁杰生一愣:“什么?”
“我说不够。”宴燃懒洋洋地掀了下眼皮,“钱不够。”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一百元,夹在两指间扬了扬。
还不等丁杰生发火,宴燃便将那张一百元轻飘飘地甩在他面前:“不过不用你给。”他抬眸,朝跑车的副驾驶里扫了一眼,“她欠我的,让她自己还。”
话落,他将后座的头盔顺手捞过来,扣在头上。
丁杰生刚要开口,宴燃已经挪开了视线。
紧接着,“轰”的一声,摩托车扬长而去,在黑暗里拉出一道红色的光影,又疾速消失在视野中。
“……”
-
几天后,冬尧痊愈了。她去新学校报道,换上了一中的校服。
那校服原本挺村的,但穿在她身上,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清晨,冬尧坐在丁杰生白色的跑车里,手指勾了根皮筋在黑发上绕了两圈,将马尾松松垮垮地绑在脑后。
她容貌生的极好,五官像被精雕细琢一般,带了几分冷艳和疏离感。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浑然天成的风韵,像极了带刺的玫瑰,易勾人,亦伤人。
下车前,丁杰生叮嘱她:“下课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你忙你的,我自己回。”
“你刚来,还不熟,老丁特意交代了,让我来接你。”
“老胡呢?”
她指的是丁辉的司机。
“最近我爸忙,他得跟着。”丁杰生耐心解释,“这段时间我会尽快找个新司机,配给你和阿姨用。”
“哦。”
“今晚老丁和阿姨出去应酬,晚上我带你去吃西餐吧?”丁杰生笑,“半岛有一间不错的西餐厅,你来这么久,还没机会带你出去吃过饭呢。”
“哦。”冬尧不怎么在意,随口应付了一声,推门下车。
冬尧刚抬腿往前走了两步,便听见身后那个恼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尧尧——”
她回头,目光清冷地看着他。
丁杰生探出半身:“学校里都打过招呼了,你知道自己是哪个班吧?”
“知道。”冬尧朝他挥了挥手,“你快回吧,再见。”
“好。”丁杰生温和地笑着。
那时的冬尧不知道,这一幕被多少人看在了眼里。
……
半岛一中——高二六班是她新的归属地。
冬尧被老师安排在了教室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同桌是一个漂亮的女生,话很多,人也很热情,虽然叽叽喳喳的,倒也不恼人。
“诶,我听说你从郾城来的?”同桌的女孩叫徐琳,眉尾有一颗痣,长相极有辨识度,“怎么样啊,你们那儿的学校和我们这儿的有什么不同吗?”
“没什么不同。”冬尧环顾了下四周,淡淡道,“就校服比这里的好看点。”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你说现在哪个学校的校服还整红色的?”徐琳撑着脑袋,眼珠子圆溜溜的,上下打量着冬尧,“不过你长得真好看,穿这个颜色也不土。”
冬尧笑了笑,没接话。
“你好白啊。”徐琳看到她敞露在校服外露出的肌肤又白又细腻,好生艳羨,“你怎么那么白?都吃些什么呢?”
说着,她撩开校服袖子,往她手边比了比。
徐琳在班级里算是白的,但她不是冷白皮,属于黄白皮。平时觉得自己挺白的,可一比较,反差倒是挺大的。
徐琳丧气地叹了口:“哎,我要像你这么白就好了。”
闻言,前座的男生扭过头来,嬉笑了声:“人家天生的,你怎么什么都要比?”
徐琳不服气地踹了下前桌的凳脚:“去去,你别跟我说话,咋两还没和好。”
冬尧看了这两人一眼,默不作声地翻了本书出来。
这话确实容易惹人误解,徐琳解释道:“你别误会啊,我和他没什么。上周他把我的牛奶撞翻了,我说了一周不和他说话的,这还有两天呢。”
她嫌弃地瞥了眼前座的男生:“我才看不上他呢。”
前座的男生早就转回去了,听到这话,忍不住“切”了一声:“我还看不上你呢。”
徐琳翻了个白眼,没理他:“不瞒你说,我喜欢的是高三的宴燃,其实我们学校的女生都喜欢他。但他肯定看不上我的,我也就单相思一下。”
她撇撇嘴:“听说他就没觉得哪个姑娘好看过。”
“……”
听到这个有些熟悉名字后,冬尧忍不住呼吸一滞,睫毛也不易察觉地轻颤了两下。
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啊。
徐琳完全不需要别人回应,自顾自地接着说:“那也无所谓了,跟他玩的好的男生中,有一个其实长得还蛮帅的。”
她忍不住笑了声,“倒也不是不可以将就一下。”
前座的男孩冷不丁的又冒出一句:“那也看不上你。”
“张墨石,你烦不烦?”
这回,张墨石闭嘴了,上课铃也在这会儿及时打响。
-
午休的时候,一群男生在室外篮球场上打篮球。
他们脱下校服,换上短裤短袖,奔跑在正午的骄阳下,尽情地挥洒着汗水。
那是肆意又热烈的青春,是年轻又鲜活的生命。
去食堂的路上,必定会路过篮球场,徐琳慢放了脚步,目光不由自主地往男生堆里瞥。
冬尧完全没注意到什么状况,径直往前走。
她快饿死了。
“看见没,看见没?”徐琳攥紧冬尧的袖子,压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就是那个,个子最高的。”
冬尧被她扯的整个人都快倒了,闻言,下意识地往徐琳指的方向扫了眼:“谁?”
“就那个啊——”徐琳激动的都快把她校服扯烂了,“就那个最帅的是宴燃。”
“哦。”她并不关心。
徐琳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略显期待地看向冬尧,仿佛是在等待一个赞同的眼神:“怎么样,帅不帅啊?”
而那小眼神,好像是在炫耀自己的男朋友一般沾沾自喜。
冬尧点点头,敷衍道:“还行。”
徐琳显然不满意她的回答,纠正道:“怎么还行,明明是帅到掉渣好吗?”m.χIùmЬ.CǒM
“……”
这怎么还强行让别人审美一致呢。
“你再好好看看啊——”徐琳不服气道,“你都没认真看。”
“……”
隔得远远的距离,冬尧再一次将视线放过去。
这一回,她的确认认真真地看了看。
出挑是真的,光鲜亮丽的皮囊也是真的,意气风发的少年在人群里显得格外扎眼,令人难以忽视。
冬尧淡淡地收回视线。
只不过这些对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值得雀跃的。
“你说像宴燃这样的男神,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生呢?是喜欢温柔的还是泼辣的,喜欢安静的还是话多的,喜欢个子高的还是矮的?”
徐琳跟个花痴一样,满脸歆羨地盯着篮球场上的那群男孩子看得出神。
“……”
徐琳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半晌后一回头,才发现冬尧已经走远了。
她着急忙慌地追上去:“你怎么不等我啊?”
冬尧头也没回,懒洋洋地回了句:“饿了。”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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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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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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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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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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