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问了早上好后,两人一起往电梯的方向走。
“秦孝则呢?”施静笑着问。
陆佳恩伸出食指指了指房间。
知道秦孝则还在睡觉,施静皱了皱眉。
“他真是……”她叹口气,“这么多年臭毛病一点没改。”
话音落下,她的目光忽然一顿,落在陆佳恩的锁骨。
那里有几个红色的印记,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显眼。
陆佳恩顺着她的目光垂眸,不动声色地拉了拉针织衫。手指不经意拂过头发,将那处地方盖住。
昨天秦孝则耐心前所未有的足,大有股“明天以后你就享受不到了自己后悔去吧”的意味。
她早上醒来还有些困,也没注意到这里。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电梯就是这时候到的。
电梯里,施静看了眼陆佳恩恬静的侧脸,语气有些惋惜:“本来还想约你一起去意大利看特展的,看来只能下次了。”
“意大利啊……”陆佳恩的眼睛闪了闪,轻声道,“会有机会的。”
她对上施静的目光,微微笑了下。
施静愣了下,应了声好。
餐厅楼层到后,陆佳恩和施静道了别,独自下楼打车离开了酒店。
*
当飞机在C市落地,已经是中午2点多了。
C市是一座风景优美,生活节奏缓慢的城市。
陆佳恩的爸爸陆平川当年和家里断绝关系后,便跟着当时的女朋友唐宛回了C市。
陆平川当了本地大学的美术老师,唐宛则在一家国企工作。
不久之后,两人在C市结了婚,又生下女儿陆佳恩,生活过得稳定平和。
陆佳恩小时候常常跟着爸爸四处写生。在爸爸影响下,她幼儿园时便喜欢上了画画。这一爱好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初中时,父母在一次车祸中意外离世。从那以后,陆佳恩便一直跟着外公外婆生活。
去年外公也走了,家里就剩下外婆和陆佳恩祖孙两个。
陆佳恩到家时,外婆正在厨房忙碌。
“阿婆,我回来了。”她一边换鞋一边往里张望。
两人住在一栋老式楼房的二楼,普通的三室一厅。
家里的家具已经很多年了,显得有些陈旧。灰白色的墙面贴着陆佳恩大大小小的画。有些涂鸦明显年代久远,画风笔触稚嫩,纸张也卷边泛黄,可外婆一直舍不得把画撕下来。
听到声音,宋芷惠小跑着从厨房出来,笑容满面。
“我们棠棠回来啦。”
棠棠是陆佳恩的小名。据说是因为唐宛生陆佳恩的那晚,海棠花开得极盛。
陆佳恩笑着点点头,蹲下打开行李箱。
“阿婆我在H市买了点特产,带回来给你尝尝。”
宋芷惠“哎”一声,“你这孩子,干什么都想着我这老太婆。”
陆佳恩手上拿着东西站起来,笑着解释:“我就买了一点,不重的。”
将特产递给外婆,陆佳恩拖着行李箱回自己房间收拾。
再出来时,宋芷惠已经回到厨房忙碌了。
“阿婆我来。”
陆佳恩从宋芷惠手上接过苋菜,熟练地挑捡起来。
“快要体检了吧?”宋芷惠忙着别的菜,出声问道。
陆佳恩点点头:“我挂了钱医生明天的号。”
“哎好。”宋芷惠点点头,顿了几秒又开口,“棠棠啊,如果这次医生建议我们做手术的话就做吧。”
宋芷惠的声音有些担忧:“趁现在我还跑得动,也能照顾你。要是以后我腿脚不行了,你做手术住院身边没个人可怎么办啊?”
陆佳恩摘菜的手一顿,鼻尖有些发酸。
“放心吧阿婆,没事的。”
“我那个就算做也是小手术,况且不是有护工吗?”陆佳恩语气轻松,“阿婆你不要担心我。”
“再小的手术也是心脏啊!”宋芷惠叹口气,“到时候实在不行只能麻烦你舅妈了。”
陆佳恩垂下眼,没有说话。
*
第二天上午,陆佳恩早早来到了C市第一人民医院。
几个例行检查之后,她带着报告单再次去了诊室。
坐在对面的钱医生仔细看了遍陆佳恩的检查单,又和去年的对比了一下。
“检查结果没问题。”她放下单子,面色和蔼。
钱医生还挺喜欢面前这个小姑娘的。陆佳恩从高中起就在她这看病,人看上去娇弱瘦小,实际却很独立。每次独自一个人来医院,安安静静地检查看病,从来不见她有焦急担忧的神情。
“怎么样?身体有不舒服的吗?”
陆佳恩摇摇头:“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不舒服的。”
陆佳恩得的是先天性心脏病里较轻的房间隔缺损,在发现以前一直和正常人一样生活跑跳,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
钱医生点点头。
“房缺5mm……”钱医生点点了检查单上的数字。
“还是像我之前说的,你这个症状轻,手术可做可不做。但以我们现在的医疗条件做房缺手术已经很简单了。不用像以前那样开胸,做介入手术就行,住院都要不了几天。所以呢我还是建议你做一下,早把缺口补上早安心嘛。”
钱医生看向陆佳恩:“怎么样?还是要和你家里商量一下?”
陆佳恩想了想,认真道:“钱医生,我做完手术可以像正常人一样运动了吗?”
钱医生顿了下:“一般的运动你可以慢慢尝试起来,但是剧烈运动尽量还是避免一下吧。”
陆佳恩点点头,和钱医生道了谢说回去商量下。
最早发现这个病,是在一次学校检查里。
当时给她检查的医生给她听了好久的心脏,眉头紧锁。
别的医生已经检查了好几个同学了,她却还没检查好。
陆佳恩至今记得那时候自己紧张忐忑的心情和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窃窃私语和异样眼光。
后来,她被单独叫到了老师办公室,外婆也匆匆从家里赶了过来。
“带她去医院查一下吧。”老师神色严肃地说。
明明在体检之前,她和其他同学一样能跑能跳,除了容易感冒生病外没有任何问题。
可从那以后,她的生活就和别人不一样了。
虽然彩超显示她的症状很轻微,甚至连手术都可以不做。可她还是像个大熊猫一样被保护了起来。
体育课不用上,早操不用出,运动会更是不用参加。
任何和“运动”相关的事情全部与她无关。
大人们都说:你不要动,坐着看就好。
她只能乖乖听话,这么看啊看,一晃就是快十年。
陆佳恩兀自走出医院,给外婆发了消息说检查没问题。
外婆马上回消息问要不要手术。
陆佳恩的手指一顿,回复了【不用】。
其实她心里已经决定做手术了,但是打算等做好手术再告诉外婆。
一是不想外婆担心,二是不愿意让一个70岁老人照顾自己住院起居。
既然只是小手术,陆佳恩计划明年在平城自己找个时间做了。
大四一整年都是毕业设计,抽出一周时间很容易。
*
检查过身体后,陆佳恩第二天便去了画室当带教老师。
这几年学画画的人越来越多,针对艺考的考前画室也逐渐变多。
画室离陆佳恩家不远,她每天坐两站公交就能到。
陆佳恩在大学时做过这方面的工作,此刻回来代课倒也得心应手。
她的学生都是高中艺术生,得知她是平美的学生都羡慕不已,看她的目光很是崇拜,也很服气她。
除了上课,陆佳恩偶尔也会说一些学校里的新闻和趣事。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她就和同学打成了一片,相处融洽。
就这么到了8月,陆佳恩中午在画室休息时顺便点进了施静的朋友圈。
两人虽然认识挺久了,但都是泛泛之交,一直到这次旅行才加上微信。
这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会po一些照片。
照片大都是景点或美食,偶尔有些自拍。
他们在欧洲玩了一圈,最近又去了美国。
施静最新的朋友圈是几张NBA夏季联赛的现场照片。琇書網
其中一张照片拍到了秦孝则的侧脸。
他一身黑色T恤,身体前倾,手臂搭着膝盖,上臂肌肉鼓起流畅利落的线条。他目光专注地看着球场,眼睛很亮,鼻梁挺拔。
这照片不是单独照他的,但他在一众观众里确实鹤立鸡群。
这段时间因为时差关系,两人的联系频率不算多。
陆佳恩定定看了一会儿照片,恍然意识到两人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了。
秦孝则的视频电话就是这时候来的。
陆佳恩连忙戴上耳机,走到画室外面按了接通。
秦孝则那边的背景是酒店,光线晕黄。
他懒懒靠着床,手机大概是靠着腿,以至于角度十分死亡。
这人仗着自己好看,从来不在乎角度。
“我明天回国。”秦孝则头发微湿,看着像刚洗过澡。
陆佳恩应着和他聊了几句,想到施静的朋友圈。
“你们今天去看夏季联赛了?我看到学姐的朋友圈。”
秦孝则挑眉:“是啊。”
他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调子:“后悔没有?”
陆佳恩笑着摇摇头。
秦孝则忽然皱眉:“你后面那个男的是谁?”
陆佳恩连忙转身,看到一个高瘦的白色背影。
施霖,一个画画的好苗子,就是性格沉静不爱说话。除了来问她画画的事,两人的交流不多。
“哦,班里的学生。”她转回头和秦孝则说。
秦孝则眯起了眼睛,表情看上去有点不爽:“鬼鬼祟祟,他不是暗恋你吧?”
陆佳恩一愣:“乱说,人家才高二呢。”
手机屏幕里,对面抖了几下,忽然一片漆黑。
然后就是熟悉的“嚓”一声。
再重新见着人的时候,秦孝则手上已经多了支点燃的烟。
他朝屏幕吐了口烟,半晌才问:“你这老师要当到什么时候回来?”
陆佳恩想了想:“还有3周。”
秦孝则静静看着她,漫不经心地弹掉烟灰。
“我爸要我回来后跟着秦孝远。”他语气平淡地陈述。
陆佳恩心里一动。
秦孝远是秦孝则的哥哥,但他们兄弟俩的关系非常一般,甚至可以说是不好。
“你觉得怎么样?”秦孝则眯着眼看她,神色不清。
“我……”
陆佳恩心里觉得秦孝远是一个很好说话的大哥哥,可她如果真这样说了对面那位爷铁定生气。
“你不愿意是吗?”她轻声问。
秦孝则吐了口烟,默认了。
秦孝远一直是大家眼里品学兼优稳重有礼的学霸,从国外读完硕士回来就一直在总公司做事。
而他从小顽劣叛逆,中学起就交了一堆狐朋狗友,抽烟喝酒泡吧样样在行。
从小到大,他最烦的就是有人拿他和哥哥比较。
“向你哥学习”这句话他听到耳根起茧。
学学学。
他学个屁。
“然后呢?”陆佳恩问。
秦孝则挑眉:“所以我得去那个破酒店从头做,忙得很,没空找你。”
“所以你少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招惹别的男人。”
陆佳恩微微一怔,话题不知不觉又被他拐到不正经的地方。
秦孝则的目光落在陆佳恩身后的一点,又看向她纯净无辜的眼睛。
“懂?”
陆佳恩:“……你别乱说话。”
幸好自己戴着耳机,要不让自己学生听见了多尴尬。
“而且我也不会喜欢自己学生的。”
这是基本的教师道德守则。
秦孝则哼笑一声。
“那你喜欢谁?”
“秦孝则这样的还是——”
陆佳恩的头皮经络突突的,只见屏幕里的男生掐了烟,眉目一敛。
“秦孝远那样的?”
天地可鉴,陆佳恩现在一点也不想卷入到他们兄弟纷争之间。
她顶着发麻的头皮,再三表示自己很久没有和秦孝远说过话了。
事实上,她只有高三暑假时和秦孝远的接触多了些。
那完全是因为秦家小区的安保太严,她想进去只能找看起来好说话的秦孝远帮忙。
“我要听你说。”秦孝则面无表情地看她,非要一个明确的表态。
陆佳恩动了动唇,无奈妥协:“喜欢你这样的。”
秦孝则轻笑一声。
屏幕里,他的轮廓利落,五官深刻,目光踌躇满志。
年轻人的张扬和神采都写在脸上。
“喜欢你这样的。”
陆佳恩轻声重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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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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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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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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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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