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难得冷清,少了几分人气,所以消毒水味格外浓烈。
高筱下了出租车,快步往住院部楼上走去,正好在护士站遇见了值班的刘大夫。
“现在情况严重吗?”她有些气喘吁吁的问。
在早上的那通电话里,对方说王贵全昨天半夜突然剧烈抽搐,被送去紧急抢救。
至于后半段,因为高筱一时的心急,就没有听真切。
“患者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刚转回加护病房。”刘大夫说。
高筱稍稍松了一口气:“人没大事就好。”
两个人一边交谈,一边走进了医生办公室。
刘大夫顺手从电脑上打印出几张纸:“高经理,你看看这个。”
高筱接了过来,发现是王贵全最新的血检报告。
她在椅子上坐下,开始一个字一个字的阅读。
报告上写的很清楚,老人血液中有几项指标严重超出标准值。而导致他昨晚被抢救的原因之一,就是血液中钠含量过高。
看上去像是高钠血症。
这种病症不仅会对中枢神经系统产生影响,进而抽搐、狂躁,严重的甚至还会导致患者死亡。
“还好补液和呋塞米给药比较及时。”医生解释起昨晚的情况,“把患者的生命体征稳定住了。”
年前高筱曾在病房里见过老人一面,那时他状态还算可以。所以她不禁有些疑惑:“怎么会突然这样?”
“我觉得是上了美西弗之后,患者肾排减少了。”刘大夫说完自己的推测,语气严肃的问,“你们临床一期试验中出现过类似情况吗?”
高筱一愣,摇了摇头:“从来没有过,在动物实验上也没有。”
她的思绪转了一圈,突然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那其他被试呢?”
毕竟参与这次临床二期试验的,并不止王贵全一个人。
“其他患者目前都没事。”刘大夫叹了口气,“麻烦也就麻烦在这里,我和张主任讨论了一下,虽然倾向于是王贵全个人体质的原因,但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和美西弗没有关系。张主任的意思是,不管怎样这都不是个小事,才让我大过年的就把你喊来了。”
医生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所以高筱答道:“明白,我现在就向公司反馈,您稍等一下。”
为了不打扰刘大夫继续工作,说完这句话,她就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走廊的白炽灯亮得刺眼,照在手机上是明晃晃的一团。
高筱接连给老常打了几个电话,对方都没有接:他带家里人去了马尔代夫,估计还在红眼航班上。
再给组里几个研发打电话时,也无人应答。估计是大年夜守岁睡得晚,这会儿没人醒着。
高筱着急起来,手里捏得明明只是几张薄薄的血检报告,却沉得直往下坠。
还有谁懂技术,又能做决定?
一个名字在脑海中蓦地浮现。
昨晚纠缠的情绪和眼前棘手的问题相比,显得无足轻重。
所以高筱没有犹豫,拨通了陈冬忆的电话。
“喂?”男人倒是很快接了。
只是声音响起时,还带着低沉的倦意。
高筱三言两语解释了情况,对方似乎立刻清醒了。
“我马上就来。”
大概是出于对他专业上的信任,当听到对方说出这句肯定的答复后,高筱原本有些慌张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Χiυmъ.cοΜ
如同飘落的雪花被冬青接住,有了稳妥的去处。
她顿了顿,然后说道:“你到医院之后,直接找刘大夫就行,我先去看看病人。”
“好。”陈冬忆说。
王贵全的情况比高筱预想的稍好一些。
他身上虽然绑着监护器,脸色灰败,但意识是清醒的。甚至在听到高筱进来时,还能够把眼睛睁开,轻微点点头。
“您好好休息,我看一眼就走。”高筱轻声说,生怕惊扰了病人。
老人确实是累了,所以撑了没一会儿,就把眼睛阖上睡了过去。
而这时立在病床边的孩子开口了。
“姐姐。”他的眼睛有点肿,看上去像是熬了一整夜,“我能和您出去说两句话吗?”
高筱一愣,点了点头。
两个人从病房里走出来,住院部的走廊上是空荡荡的风。
高筱怕穿堂风涌进病房,小心翼翼的把门掩上,压低了声音:“我刚刚见过刘大夫了,他说你爷爷问题不大,你别担心……”
安慰的话才到一半,就被孩子红着眼圈打断了。
“刘医生说,药要停了。”他开口时声音有点颤抖,“因为我爷爷的身体扛不住。”
出了这样的岔子,不管是老人自己身体的原因,还是美西弗的药物副反应,试验肯定都是要终止了。
毕竟万一闹出人命,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只是对于王贵全一家人来说,从来没有过希望,和希望刚握到手里又被夺走,不知道哪个更残忍一些。
“姐姐,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面对这个问题,高筱沉默了。
孩子看到她的这个反应,再控制不住,眼泪一股脑的涌了出来。
高筱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便什么也没说。只是环住了那个孩子,感受对方的泪水打湿她的外套。
拥抱永远比语言来的更有力量。
断断续续的抽泣填满了走廊,直到许久之后,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高筱抬起头,视线越过孩子的肩膀。
陈冬忆步履匆匆的走来,掀起清凉的风。像薄荷似的,一如那个烟花散尽的昨夜。
高筱的心思不过一晃而过,就又集中回了眼下的事情上,顾不得其他。
“和刘大夫讨论的怎么样?”她急着问。
陈冬忆没有开口。
高筱立刻明白了,这是没有进展的意思。
强压下来的沮丧翻腾起来,石头一样堵在胸口。
而此时男人转向了孩子,语气温和:“能和我一起进去看看你爷爷吗?我有点事想问你。”
孩子擦干了眼泪,点了点头。
高筱看着陈冬忆推门走进病房,自己并没有跟着进去。
情绪淹没了她,于是她选择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静静等待。
病房的门在身后合上,无声无息。
陈冬忆简单查看过王贵全的情况后,就询问起孩子来。
问题无非就是那么几个:老人的饮食情况、发病时的反应、抽搐之前有没有什么征兆,等等。
而孩子讲述的和刘大夫刚才说的也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一些细节。
“爷爷一直冲我嚷嚷,摇晃我的肩膀。”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孩子还有些心有余悸,“很生气的样子。”
爷爷一向是温和的。哪怕病的再重,身体再痛苦,都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但昨晚抽搐之前,老人的脾气莫名暴躁。
而之后的事情,就都写在了那张血检报告上。
听完孩子的描述,陈冬忆陷入了沉思:某些场景似曾相识,如同层层迷雾一样涌来。
但雾始终不曾褪去,让人抓不住头绪。
良久过后,他决定放弃了。
也许是他的直觉出了错。
“你照顾好爷爷,我过几天再来。”陈冬忆说着,准备起身离开。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扫过了病房的窗台。起初不过是无意间一撇,但很快就停了下来。
因为那上面放着一个塑料小框子,吸引了他的注意。
框子里面零零碎碎装着些维生素和钙片,都是孩子的孝心。
只不过有一个不高的白瓶子看上去样子特殊一些,更像是药瓶。
“除了医生开的药,你爷爷还在吃其他的吗?”陈冬忆把那个瓶子拿了起来,随口问道。
“这个不是药,是保养品。其他病友叔叔推荐的,说是吃了可以护肝。”孩子嗫嚅着回答,“我想着爷爷之前化疗很伤肝,就托他帮忙买了。”
药瓶上的标签印的并不明晰,只依稀可见“新明集团”几个字。
批准文号挂的是食健字,按分类来说,确实属于保健品。
陈冬忆起初没有开口。
但阳光似乎驱散了一丁点薄雾。那些光透过玻璃窗打在他挺立的侧脸上,勾勒出阴暗分明的界限。
停了许久,他最终问道:“这瓶保健品,你爷爷吃了多久?”
孩子掰着指头想了想:“上个礼拜好像吃过一次,大前天吃过一次,昨天吃过一次。”
陈冬忆点头,然后温声说:“它过期了。”
“是吗?”孩子有些惊讶,伸出手来想查看日期。
而陈冬忆笑了笑,把瓶子揣进了自己的大衣兜:“这瓶送我吧,我买新的给你。”
高筱是和陈冬忆一起离开的医院。
从住院部到停车场的路不远,她一直没有说话。
“你好像不太高兴。”陈冬忆看了高筱一眼,然后发动了汽车。
长久的安静。
直到快拐过安贞门时,高筱才开口:“我觉得我做了一件错事。”
窗外衰败的冬景一闪而过,如同此刻内疚又沮丧的心情。
“为什么?”男人低声问。
高筱原本是不想回答的,因为那样显得她很懦弱。
但又或许陈冬忆会理解她。
“让人空欢喜一场,还不如不欢喜。”她挣扎了一番,最后说道。
吐露心事总是让人惴惴不安,更何况身旁的人还有几分别的心意在。
而陈冬忆淡淡的接了一句:“也不是你的错。”
话是这么讲,可很多事情本身就是不论对错、只看结果的。
“我可能一直在白费功夫……”
她自怨自艾的话没说完,就突然顿住了。
因为指间传来一阵温热。
陈冬忆一只手把控方向盘,另外一只伸了过来。
他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
十指交错,然后微微蜷起,在她的掌心轻且缓的摩挲。
没有情色的含义,也无关情欲。
只有几分对不安的抚慰,温暖的让人想起春天。
作者有话要说:所有医学、药剂、病情的相关内容都是为了剧情发展服务的,全部虚构,请勿和现实生活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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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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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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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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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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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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