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的云层层叠叠涌动着,铺满天际。天色暗的仿佛要垂下来与地面合在一起。
我执了针线,却停住好一会儿没动了。也不知怎的脑子里乱的很,似乎很多事情走马灯一般,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赤芙进来了,见屋里光线实在暗了些,遂点了蜡烛,又挪到我跟前来。
我勉力一笑,在绣绷上走了几针。
却不小心扎了手,一粒殷红的血珠在指尖冒了出来。
我将针线丢在一旁,拿帕子按住指头,有些发恼地道:“屋里暗得很,倒是扎了手。今日不做了。”
赤芙将针线收拾了,“婢子知道小姐心里苦。”
我愕然看着赤芙。然而她很快转身进梢间放绷子去了。
伸手抚上自己的脸,我喃喃自语道,“难道如此明显么?”
抬头见廊外大雨连成线,直直的落下来。
我心中真实的情绪也喷薄而出。
是,我在想昌若的加冠礼会在谢府哪个地方举行?大宾是谁、赞者又是谁,昌若梳了什么样的顶发,缁布冠、进贤冠和爵弁是新制的还是谢氏族里传承的?大宾给他取了什么字?他可有些许紧张……
我想知道每一个细节,我想亲眼看着他加冠,我想陪在他身边经历这样重要的时刻……
可是,我早已不是那个能够站在他身旁的我。
他的冠礼之后,谢府也会为他聘一位高门世家的好女儿为妻……
我霍然站起身来。
却看见菱花镜里自己宛转思慕的神情,还有发上插的一支累丝珊瑚绞股金钗。
钗是礼部册封时候皇家之赐。
心口有一处慢慢凝成结,牵动着胸中气息也酸胀呆滞起来。怔忪中,抬腕拿帕子轻拭了下鼻端,终是缓缓坐了下来。xiumb.com
早已经回不去了。
这日之后我都恹恹的,膳食用得也少。赤芙见了也无法,只能盯着小厨房尽量做些我素日爱吃的。
然而我还是日渐消瘦,新制的冬衣腰围多出一截来。
孔青卓自那日去谢府受了风寒,折腾近一个月才好,再来多福轩时见了我,竟如获至宝的缠着要瘦身的方子。
我看着她无忧无虑的脸蛋儿,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少年不识情滋味,
爱试风流。
爱试风流,
无端吃尽苦与愁。
回头诉说情滋味,
欲说还羞。
欲说还羞,
却道芳心莫乱投。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无恨月长圆。
若不识情滋味,便不会如此摧人心肝惹人消瘦了。
然而孔氏依旧不依不饶的问我用了什么法子,说也要像我这样风姿楚楚、我见犹怜。
实在被她磨缠不过,便哄她道:“你把每日吃的四喜丸子、狮子头、粉蒸肉、糖醋小排都换成素炒菜心,再日日踢一百下毽子就好。”
她听了倒真信了,总算丢开了。
我便问她:“风寒可好全了?那日让你不要冒雨前去你又不听人劝的。”
孔氏乐道:“幸亏去了呢。虽说雨下的那样大,可是去的人可一点儿不少,热闹极了。连太子都亲临了。满城的勋贵之家,少说到了一半,没到场的也都送了贺礼。我看啊,谢大都督府上还是那么人脉深广。之前蒋尚书的手段我也听说了,他多半也没想到谢老爷辞去尚书一职后,谢府还能如此。不然也不会贸然下手了。结果,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妹妹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出去外头可要当心祸从口出呢。蒋尚书是淑妃娘娘的父亲,太后娘娘的亲妹夫。”我平静的言道。
“是,青卓听姐姐的。”孔氏顽皮的吐了吐舌头,“对了,那天安若送我一副暖玉棋子,我改日拿来与姐姐把玩。”
我正要开口,湛露进来禀道:“晋安管事亲自送了王爷的家书来。”
“家书?是给我的么?”
湛露含笑道:“自然是给昭训的。晋安管事说是和给兵部的折子一起送回京里来的。一共三封。皇后娘娘和阮良娣的他已经分别遣人送去了。”说着双手递过一份信札来。
我看孔氏一眼,因不知萧王在信中都说些什么,便不太想在她面前拆开。万一她在外也口无遮拦就麻烦了。
可这妮子不通人情,见我看她,反而睁大眼睛道:“我好羡慕姐姐。王爷都要不记得我是谁了吧。姐姐快拆信啊,看看王爷都说什么了。”
我眼波微转向湛露。
湛露立即明白过来,“瞧婢子这记性。婢子因为不知青卓夫人在此,倒只顾得拿信过来,忘了给夫人上些点心。夫人爱吃什么?告诉婢子好去准备。”
孔氏依然没领会过来,并不推辞了告退,反而笑道:“我爱吃豌豆黄,还有……”倒和湛露一五一十的说起平日里爱吃些什么来。
见这情形,我干脆将信拆开了。
刚劲有力的字体便跃入眼帘:“两度得大内书,不见卿托锦书来,望眼欲穿。得母后手书,言卿之事,忧惶一时顿解,欲似死而更生。今日已后,但遇不如意,便即刻报我。若少有疾患,即一一具报。忆卿欲死。所幸战局已定,不日归京。”
我将信合上,一时心乱如麻。
这寥寥数语显然是在战场上草草写就,用词简明。
然而,我如何面对饱含其中的千言万语。
“姐姐,王爷说什么了?”孔氏过来摇着我胳膊,娇俏的问道。
我露出一个笑容:“王爷说战局已定,过些时日就回来了。”
青卓眼中顿时如同烟花绽放般的溢满了喜悦。“太好了,王爷要回来了。”
湛露也笑道:“王爷可算要回来了。听晋安说,这一次出征可真是不容易。王爷和战地守将们想了许多法子,折损不少人马,陆续收回了灵武、张掖和武威。”
青卓便道:“王爷真是英勇无匹。”
“那是自然的了。”湛露点头道,“可厥族居然在败退后又收拾了人马,攻下了朔方作为据点死守。王爷攻城的时候,又有一个厥族的年轻将领从后夹击。王爷腹背受敌,很是艰难才杀出一条血路奔回大营,正遇着霍统领率兵驰援。两人会合后,掉头杀了个回马枪。厥族军本就措手不及,再被配备新兵刃的大齐骑兵冲击砍杀,死伤过半。他们的可汗一点兵发现三十万大军只剩下十几万兵士,遂赶紧撤回了王庭,又遣使者求和。”
“王爷可曾受伤?”青卓担心的问道,手指将帕子拧得紧紧的。看更多好看的小说!威信公号:HHXS665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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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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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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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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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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