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里天气不大好,你狼爹也不能出来太久,等到十五我也得回去陪他。不过他说了,要你们抽空回去。”
玉儿偏也不好好躺着,挣开我的手便往枕头上趴,好一会儿才将我搂了过去,轻声道:
“好,等宝儿放假就回去,咱们一起。”
半夜醒来,见玉儿睡得沉便想去看看宝儿。她还那么小就自己睡了,床那么高,孩子又爱翻身。
想了想还是不大放心,谁知开了门便见对面两间房间都微微亮着。
轻阖了门过去,万重山壮硕的影子在暖黄的灯光下摇晃。他一手撰着什么,一手虚抱着崽子,床尾是一卷宝儿的厚被褥。
“宝儿怎么了?”我低声问着,随后不住地往他们走去,未至床边万重山便回过头看我,脸色有些愣愣的。
“没事儿,她就是热醒了,你怎么过来了?轻舟睡了吗?”万重山在私下竟不用敬语来称呼我,我瞬觉轻松,直点点头回了:
“睡了,我过来看看宝儿。”话音未落,我见他边上堆着件薄被子忙又道:
“你再给宝儿穿一件,这样儿太冷了,要着凉的。”
他正给宝儿擦着后背,只得回过头小声道:
“叔给拿吧。”他们年轻人顾不周全,我也正有此意,于是小心开了衣柜给宝儿拿了件坎肩毛衣。万重山给穿好后宝儿就有些被吵着了,小脑袋趴在他肩上哼哼唧唧地要找爸比。万重山只得学玉儿的口气,一声声儿地哄她:
“宝儿,宝儿不哭啊,乖乖睡了,爸比在。”
无奈宝儿就算睡得迷迷糊糊耳朵还是很灵,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我的声音便一下儿睁了眼睛朝我扑着双手,可一看我不是他亲爸又哼哼唧唧起来了。万重山实在没办法,只好抱她出来客厅走了两圈,透透气儿。我顺手把电灯和门关了。
我见他抱着宝儿摇来摇去地哄着,只好小声问道:
“我抱给玉儿吧?他哄宝儿快。”
没曾想万重山摇了摇头,叹道:
“算了,他都睡着了,明天还得早起给宝儿做饭…叔你回去睡吧,宝儿我带着。”
言语至此我只好往回走,万重山也将宝儿抱回了屋。崽子有他带在身边照顾着,我总算能放下心。
回窝的时候,玉儿已经睡得口水滴了一枕头角。也不知道他怎么躺的,仿佛一个人睡得时候便会躺得随性些,也睡得很香。
“玉儿,腿…腿挪下去一些”,话落,玉儿还是没动静,我也只得动手将他的腿挪直了,谁知等我躺好了他的腿又蜷了起来。看着玉儿顶在我肚皮上的膝盖,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不过玉儿也不会再踹我的肚皮了,我也不需要再将他挪开,只是这样多少有些不方便抱他。
晨时我是被玉儿的哈欠声吵醒的,看他揉了把鼻子继续睡我忙将被子都给了他。不知道是不是我和玉儿和宝儿都是如此要人半夜掩被,只记得从前阿娘也这样。阿娘长得娇小,翻身出去便盖不着被子了,阿爹总会起来给她掩被。后来我成家了,臭狼会给我掩被。www.xiumb.com
“玉儿,你也是这样吗?”看着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我不住地轻声问了句,随后还是起身去浴室里洗漱了。
玉儿和万重山果真把这间屋子打理得齐全,一抬头看镜子那小台面上什么都有。牙刷、牙膏、口杯、擦脸的纱布、还有刮胡渣的刀片,小藤篓里甚至有浅颜色的布条,像是给我们打发髻的。想起来昨夜玉儿给我看的衣柜里的一沓衣服,心里更暖了。只是我未曾赋予玉儿什么金贵的东西,用起来穿起来心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从浴室里出来时玉儿已经不见了,跑出去找时才知道天已经亮了,只是屋里的窗帘没拉开而已。
“怎么了宝儿?为什么不在自己房间里睡?”玉儿坐在床尾,一手抱着宝儿,一手给自己扣着衬衫扣子。看我来了忙将宝儿抱了过来,直抬着眉头朝我求道:
“爹爹抱她一会儿,我打个领带。宝儿,爸比刚才问你什么?”
宝儿这崽子也才穿好园服,在我身上扭来扭去的,好像是哪儿不舒服。我将她放下来一看才知道扣子歪了,忙给她重新扣了一次。
“宝儿,回答问题。”
玉儿打好领带后仍在穷追不舍,我也不好护短,只得将宝儿抱到他面前,看她会回些什么。
“爸比,是胡萝卜被子太烫了。”玉儿听了只好将他抱起,边皱着眉不解边往楼下走,我也跟在他后边儿。万重山这会儿正急匆匆地跑下楼,边跑边装腔作势地笑道:
“呜哇呜哇,爸比去哪里啦。”宝儿一听直哼了声,随即便往玉儿耳边靠去,抽噎着告状:
“爸比你看,大山又在学我,你管管他好不好?”玉儿很是无奈地抚了抚她的背,随后安慰道:
“好了,爸比给你换别的被子,你睡醒了不准哭,按一下床头的按钮爸比就出现了,不要哭,知道吗宝儿?”
劝至餐桌旁宝儿才点点头说好,万重山给我们打粥。玉儿则去泡牛奶给宝儿,我只得坐到宝儿边上看着她吃饭。看她小勺拿得稳稳的,一直在吃粥,我忙舀了鸡蛋羹给她伴着粥吃。
玉儿给我们倒完牛奶后便坐了过来,让我先吃了,不用管宝儿。这早点小巧精致,白粥、炒菜心、热牛奶、蒸鸡蛋。玉儿看我喝不惯牛奶便起身要去泡杯龙井过来,我怕麻烦,也怕浪费便不让他去了,转而将自己手边的牛奶给了他。
宝儿收拾好书包后校车正好来了,玉儿忙将她抱了出去,随后只见亮黄色的校车飞奔走过。玉儿和万重山打算出门的时候我还在傻想着宝儿去了哪里。
“叔,您在家看电视还是跟我们出去?”万重山忽昂声问道,我自然是跟在玉儿边上,小声道:
“我跟玉儿。”
玉儿许是看出我颇有种寄人篱下的难堪,只好将我牵出去了。我们都到车库的时候玉儿朝万重山唤了句:
“开我的吧。”话落,万重山忙过来了。玉儿和我坐在后头,怕我不自在便陪我说话。一路上,他告诉我那些几十丈高的大楼都是做什么的,向我解释着路口那些灯是作什么用的。期间万重山从后视镜看了我俩几眼,眼神都不大善意。我悄悄用手机写字给玉儿看,问他万重山是不是生气了,玉儿拿过手机敲了敲:‘堵车了。’
我们在十字路口耽搁了大半个小时整条道才通车,到了公司玉儿和万重山的表情都不大好看,我问了才知道今儿有早会。
进楼时几个穿着精致的女孩儿都在看我,玉儿牵着我走得更快了,期间有人问他我是谁他也笑而不语。万重山的表情更是凌厉,一副不要多管闲事儿的样子。我明白过来自己好像麻烦到了他们,进了办公室只好安静坐着。
万重山办公室很大,很精致,花盆底座一点儿灰也没有。沙发对面就是一堵铁墙,玉儿就从里边儿拿一叠叠的薄书给他。万重山坐老板的位置,玉儿坐在一旁带小围栏的办公桌里。两人坐下没多久就都起身了,打印机唰唰响着。他们出去时都让我不要乱走,说怕我丢了,赔不起人。
我本也无处可去,只好往那间小房间躲。那张床应是玉儿说的那张,是他和万重山休息的地儿。我不敢往上躺,只得窝在一旁的沙发上睡。
东城的日头鲜少有烈的,也没有什么雨水。四处都是冷冰冰的铜墙铁壁,一落下脚便是一个也不认识的人,除了玉儿他们。
这儿的人们都长得很笑面,男人大多背着黑书包,穿着直筒的裤子。女人大多穿着裙子,小西装,背着发亮的小皮包。他们有的妆容精致,有的满头汗水,有的推着婴儿车小心张望着马路左右。而我正因为缺乏光照趴在刻着三零四不锈钢字样的架子上往楼下看。
慢慢地我发现这儿竟也有养狗的,可是有一只主人不知道去哪儿了,于是我往下喊:
“汪,汪”,大黄大概听出了我语气里带了些疑问,不一会儿便抬头朝我笑,琥珀色的眼睛在日光下愈发晶莹。
他在朝我笑,尾巴不停地摇着,迫切地想要我和他玩儿。可惜这儿不是我家,倘若是我家臭狼一定放我去和他玩儿了。
“汪,汪汪,大狗儿!你长的真好看!”看着它发亮的毛色和清澈的眼神我便不住地往下喊了,那眼神像个履历颇深的先生那般温和地看着你,脑袋微微抬着,永远都是一副谦逊温和的模样。不像臭狼,化了原身总是呲牙咧嘴,笑得时候呆呆傻傻的,整个脑袋的长毛儿都跟着风儿飘转。
我没法儿下去,那只站在树下等着我的大黄终究拢拉着尾巴走了,屁股带着后腿摇摇晃晃,好像有些疲惫。
在阳台上晒了会儿太阳后我便睡着了,梦里都是臭狼抬着后脚在挠脑袋的样子。“臭狼真可爱,比我在东城看到的那只大黄狗还可爱。”我这样告诉他,臭狼却有些恼了,在泽里追着我跑。跑着跑着我们都掉进了泥地里,臭狼要将我叼回去洗时我却嗅到了玉儿的味道,醒来后才知道原来是背上覆了玉儿的西装外套。
他身上那股味儿在宝儿出世后便浓了许多,连带着外套也沾上了味儿,哪怕玉儿用香水掩盖了我也还能闻出来那是我崽子的味道。从前有多盼着他长大现在就有多希望他变小,最好是还能抱在怀里的时候。当爹的大都没娘心细,我和臭狼也只知道给他吃饱,穿暖和。玉儿噌噌地就快三十了,我总是想,玉儿‘懂事儿’的时候心里会不会憋屈呢?他是不是也有带宝儿带到半夜阖不起眼、被崽子气哭的时候?
宝儿四岁前的我都知道,玉儿在泽里,我们三个人照顾一个崽子没让他累着。那他在这儿呢?我不知道。他来东城,是他的选择,我却是什么都选不了的。大抵从他走丢那时起我和臭狼便没有什么选择了,从放开他的手让他自己走路开始,从他学会端着小凤儿撒尿开始,从他决定将宝儿留下来开始…
那怕这些开始会给我们留下一点儿遗憾,可我还是希望玉儿还会有更多更多这样儿的开始。
我明白玉儿不会让自己已经选择了的结束,所以给他一个可以停靠的家。就像他将外套小心披在我肩上时,就像他满脸不好意思地当着万重山的面儿牵住我时。我明白,玉儿其实还是最需要家和亲人。
或许臭狼早就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愿意放手。我只是不愿意明白,明白两难全下的玉儿有多痛苦。那么高的一个男人了,狼的孩子,他也会怕,他也还会在夜半时扯着我的衣襟唤我:“爹爹,不回去了,留在这里好不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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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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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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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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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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