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沿着高速公路走,走在倾斜的山壁上,踩着崖上突出的碎石。偶尔会有那么几条又长又窄的阶梯,也不知道是做来干什么的,路边都是来来往往的车,怎么会有人上来?
晌午出的门,日头渐烈,腰间的牛皮水袋已经空了了,我只得走得更快些,妄想着山坡下飞速跑过的其中之一能有玉儿的身影,可妄想到底是奢侈,我到底走了半日才到那大座宅子门前。
西洋样式的藤铁大门紧闭,我只得拖着腿躲到了围墙下歇息。摸了摸兜里的白方块手机,我还是没敢按下拨号键。
自宝儿回来后玉儿便陆陆续续地在万重山的手下做事,宝儿正式上学后玉儿便也留在了这里,晨起比我们开铺子晚些,可他带女儿还兼顾工作我实是不忍搅扰他,且不说万重山是他的上司。
我在围墙下等了很久都没见到玉儿,只好挑了个阴凉的地方避一避热气。想起玉儿从前同我说过的话,心头总是闷闷地,不知是何滋味。
约莫是宝儿渐渐长好(健康)那段日子,玉儿很高兴,他说宝儿手脚长好了,人也白嫩了,更能看得出她是万重山的女儿。那时我还不明白,玉儿为何要牵念这么一个烂人,现在看来,或许我遇见臭狼是上天恩赐。
玉儿那会儿就抱着宝儿,时不时逗她,同我讲讲他以前的事儿,我自是乐意听,巴不得每一句都记在心里。
玉儿是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知道有万重山这么个人的,可那会儿他刚上大学,才从高中那种封闭式的校园里挣脱出来,他又一向沉默寡言,每每有人谈起万重山这风云人物都会为之在心里默默震撼一番,他看着万重山在各科里来回走动谈笑风生难免生出点羡慕。玉儿说,“爹…其实…我也很怕你们不喜欢我这样儿…”我摇头否认了,全当自己把这少言寡语的臭毛病传给了他。
不过玉儿在宿舍里倒像是个窝里横,他说那时一宿舍的四五个大老爷们都把他当亲弟弟疼,他们知道玉儿的遭遇和状况后都很心疼,玉儿说这是他离开福利院后第一次有这么一群人真心把他当朋友,于是他也一样的,洗衣服时会顺手给舍友刷刷鞋,记好了笔记也会头一个跑去跟他们交谈,一来二去的六个人亲了起来,直到大二还在一个宿舍里。
老大是宿舍长,和老二老三老四闲暇时会花天酒地那么几天,老五学得认真,眼镜戴得很厚,总是撅着嘴督促他们几个学习,玉儿年纪小,在他们看来也最娘,所以被排到了第六个,老五常和他一块儿学习,那会儿玉儿写字写急了总会低下头恨不得把眼珠子粘上去似地,老五便督促他的坐姿等等,这也是为什么玉儿这么多年都没近视的原因,但老五也是他再次深入了解同性恋的一个契机。
有回老五同他在做一个关于两性性生活健康的问卷调查,忽然问道:“轻舟,你会喜欢男孩儿吗?”这个人也是颇为风趣,看人一针见血,还没等玉儿回他话便昂声道起来,“不瞒你说,我觉得吧,你就适合找个男的”玉儿那会儿听了整个脑子里的筋都霎时崩断了那般,放下笔直瞪眼问他,“为什么?”老五那时也没再开玩笑,只说:“你信吗?我会算命!”
玉儿当他说笑便没在意,可过了两天还是用电脑室里的电脑查了下儿什么是同性恋,同性恋的特征,怎么判断自己是不是同性恋等等等等所有有关同性恋的问题。一样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他还在网页上浏览着千篇一律的问题,殊不知周围的一些同学已经用上了带着定位功能的软件交朋友了,有段时间玉儿甚至怀疑他们这间宿舍的人都不正常,不过,事实告诉他自己这个想法一点儿错漏也没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傻子疯子一窝堆。
所以,当那天万重山同他坐在一张桌上时他便了然于心。他渐渐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渐渐接受了自己的取向。万重山身上干净的味道让他有些沉没其中,万重山穿着宽松透气的白短杉,脚上是干净的白袜,而他穿着已经穿黄了的高中校服、已经起球的穿了五六年的袜子,校服还是撕了学校标志的那件,玉儿说他整个人像捡破烂儿似的,好像连人也是垃圾堆里捡出来的,身上永远是一股莫名的骚味,好像是松脂和狐臭混在一起那样,可每回洗完澡又都是一股硫磺皂的味道,廉价又刺鼻。谁知如此狼狈万重山竟然夸他保养的很好,脸上脖子上不长痘不出油。可玉儿听了还是羞愧万分,闻着万重山若有若无的香味心里愈发的自卑困惑。
玉儿说万重山最安静的时候就是写字和睡觉。琇書網
他们学设计的,一堂课上四十分钟有30分钟是要记要背的,万重山几於是提笔便放不下了,玉儿也同样的,伴着他在旭日和风下学习着。那会儿同性间来感觉了会说雷达响了,gay达响了,玉儿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当万重山落笔重重地叹了声气他就知道自己有感觉了,荷尔蒙的味道,原来不只是味道。
可惜这感觉不是纯粹的喜欢,更多的是和性挂了边的少年的幻想和欲望。至此,玉儿哽咽了,他说,“爹,我要是知道万重山就冲这个来的…我就不喜欢他了…我跑,可是来不及的,讨厌一个人的速度赶不上喜欢一个人…”我心想,何况那时你也不讨厌他,你又有什么错呢?“没事儿,玉儿没错”我这样安慰他。
万重山在这方面是个没什么毅力的人,可偏偏玉儿一急眼儿一怕他就舍不得了。刚认识的那几天玉儿便向他坦白了家庭状况和他的一些想法,玉儿甚至说,“我知道你有钱,可你别想着睡我,我是要认真的…我的初恋不能是随随便便的,有钱也不行,长的好看…也不行!”
这之后玉儿也不躲着万重山的亲近,只是不让碰那个地方,也不说话。他不是没想过离开这么个满脑子要和他上床的万重山,可他舍不得,他头一回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头一回和男人在一起谈感情,他怎么可能放手呢?可玉儿也真做不到那么慷慨地将自己仅有的尊严和机智抛到九泉之外,所以这俩小子就这么拖沓了一学期都没确定关系。
但俩人还是很好的,白天一起上课,拉着同学一起去酒吧,五个舍友和万重山也有说有笑,甚至有意撮合他们,后来玉儿也想明白了,就像朋友那样处着,做了伴侣也不一定要干那事儿的,这么一想玉儿的心里倒真开阔起来,愿意和万重山谈感情了。
起始玉儿也同我一样向往着亲兄弟般的相处,以为那个厚实的肩头能让自己靠靠,以为这么靠靠再拉拉手就是触犯了什么惊天泣地的禁忌,不敢逾越半分。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年万重山便忍不了了,哭着求着玉儿向他解释为什么不亲不抱也不让摸,玉儿摇头,
“不喜欢”而后淡然地继续着他以为的兄弟间的相处之道,万重山见他心口不一便也释然,直到快毕业那一阵玉儿才稍稍放下防备。玉儿同我说那阵子万重山就像他的知己一样,交了心很难再离开。令我有些伤心愧疚的是,玉儿说万重山给他的陪伴和爱不比我少。
玉儿与我谈着万重山和过去的事,没有只言片语的避讳,他怀里抱着尚未足岁的女儿,满眼笑意。
玉儿说,从他认识万重山开始就一直被疼着,至少毕业前后两年是这样的,后来住在一起久了,万重山一天到晚忙他的公司,忙着生意,玉儿也着急在万氏站住脚,常常一上班便坐在电脑前挪不开一步,生怕甲方改变什么主意,生怕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有什么错漏。两个人各自奔赴想要的东西,很忙,却也充足。
但再忙玉儿也会回家做饭,打扫家里,有时候会让司机把饭送过去万重山那儿,但万重山最多是回来家里吃,可晚饭万重山就不回来了。刚开始的时候玉儿还能理解他,慢慢地万重山也不打电话告诉他了,玉儿这才觉得不对。
找到人的时候,万重山正抱着外头找的鸭子呼呼大睡,玉儿很冷静地拿了五百块钱把那人打发走了,而后在酒店里同万重山打了一架。万重山失理在前,打到最后玉儿也没哪处儿受伤的,万重山却差点儿被打断了鼻梁,那段时日万重山也不敢回家,玉儿听司机说他老板每天带着个口罩帽子上班。
玉儿冷了心,索性也不回家做饭了,每天多花了十五块钱在公司食堂吃饭,万重山他爸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后来知道了这事儿差点没被这儿子气死。玉儿觉得他们年轻人的事儿不好让长辈知道,只得帮万重山说话,人前照样把自己伪装成一副啥事儿没有的样子,可每每下了班回到家的那瞬间他都觉得自己被孤单包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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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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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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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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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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