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个也放糖了,怪甜的”我听不出来他语气里的是批评还是赞扬,索性挖着自己的粥吃。
巽风泽入夏前大地已经开始干涸,我也越发爱出汗,于是夜晚关了铺子便不穿衣服了,光溜溜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晃悠着鸟儿。
臭狼是看不得我这样的,只好拿出来一身背心短裤一定要我穿着。很新,仿佛是放在了柜子里很久了,没记错的话是玉儿前一年夏日里送我的,我舍不得穿,可不知为何,臭狼一撕开包装我便跑过去看了,抓着衣裳看个不停。料子摸起来是很舒服的,也吸汗。夜里有时候也冷,我便穿着睡了。
燥热的日子过了几天,我终于同臭狼提起回岐山的事儿,笑问道:
“臭狼,笨狐狸要回家,你跟不跟来?”臭狼听了,二话不说将窗边挂着的小布包递给了我,如常和气,
“跟,岐儿快收拾两身棉衣裳,明早咱们就启程”说着,他又拉开抽屉取了个精致的布盒子出来。
我终于明白玉儿为何称呼他为‘行动派’了。
岐山常年飘雪,家中更在高山坡上,厚实的棉衣是一定要备的,只是…
“臭狼,你拿那盒子作什么?”看着那个鲜少见过的红布盒子,我不住地问了起来。半晌后臭狼才悠悠地打开它吹了吹里头的絮,提起来两边唇角笑道:
“去都去了,摘些雪莲回来制药”这玩意儿可不好找,无奈,我又不能同他说不摘,只得默默地收拾衣裳,将两套长棉甲塞进了布包中,随即跟着臭狼的脚步出去了。
闲时我们会在堂上对坐写字,臭狼写公告也方便,我收拾好衣裳出去时他正铺平了一张红纸,提着笔缓缓地写着:
‘狼王出门采药,诸事请君寻地街琰子’我看了这些字安心不少。
琰子是臭狼的得意门生,又是血亲。他做事不含糊,又很有责任感,我们把这些身后事交给他很放心。臭狼也把地街的药铺盘给了他,让乡民去那儿也好。
如此,到了晚饭臭狼叫他来喝了酒,吃了些好菜好肉,又问了些地街和故处的状况,谈了好些时候。
没有外人,我就在臭狼怀里躺着喝酒,时不时抢他筷子上的凉菜吃,琰弟望见了直笑:
“看这狐狸,这么多年不带变的”刚熟识那会儿若是听他这么说我可是会害臊的,可这么多年了琰子弟再开我玩笑我也不会脸红的,只是边喝着酒,忽听臭狼悠悠地往他靠了过去,不怀好意的笑:
“琰欸,都当叔了,怎么还不成家?哪怕是找个兄弟?”没曾想,琰子支支吾吾地开口了,脸也红了,好像个大婆婆家的小姑爷。
“找了…就是…主子也认识的…”话音未落,臭狼哈口大笑起来,不住地问:
“是教书的那位?是吧?成,你们成了好!”语罢,他同琰子不约而同地碰了杯。
教书的,不外是带眼镜儿穿粗布长马褂的那位先生了,琰子一看就是娶妻生子的命,没想到他竟同那先生好了,真是令人大吃一惊。
“你同他原都是在地街做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难怪成了,你可得好好疼人家”臭狼说着,又给我们斟了酒,我不明白,只好昂头问他:
“臭狼,为什么要琰子疼他?”我也不解地向琰子看去,可是琰子的面色有些局促,仿佛在等臭狼的解释。
好半晌臭狼才舒开紧皱的眉头,拍着我的后背笑道:
“这先生没个亲人在,琰子好好对他是负责”琰子也附和道:
“主子说的是,他从小就没了爹娘,性子挺软,我也心疼他”我喝了五六两高粱,有些醉了,听了这些只点点头,随后交代琰子留下休息,慢慢地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臭狼一直在抓我的皮肉,很用力地摸着、捋着,我的耳朵尖儿也火辣辣地疼,不知道是被什么啃了。
如此,臭狼只得将我送回了房,让我快睡下,我见他也不躺下莫名地不痛快,一把抓了他的胳膊摔在了床头…谁知…谁知正是好睡的时候喉间起了一股恶心,我使力捂着嘴,可没想到还是吐了臭狼一身。
换洗好衣裳后已经很晚了,我抬头看了看墙上玉儿给挂着的时钟,最短的那根走针好像停在了数字十那里,忙喊:
“快把小灯关了,休息了”臭狼也有些醉了,可还很精神地烧了壶水喝,我喊了他才晃悠悠地将小台灯的按钮给按下。看他走路有些慢吞吞的,也不像从前那样跑着进被窝了,不知为何,总觉得他变了许多。
慢慢地,臭狼躺了下来,一只手不停地摸着床铺,眼睛也在黑暗里四处寻着我的身影。我整个人缩在窗边睡,看他找得有些急了忙钻进了窝里,小声安慰他:
“臭狼,我在这儿。”
臭狼听了很安心地叹了口气,哈哈笑着咬了一下儿我的下唇,还带这些酒气。他喝的桂花酒,嘴里的味道甜腻腻的,就是喝了热水也洗不掉。
还好我喜欢吃甜的。
温度骤降,原本卧在臭狼胳膊上没盖到什么被子,这一冷我忙褪了下去,躺好的时候才发现我们两人之间总有一小块地儿空着。想起来玉儿小时候就躺我俩中间,总免不了落泪。
“臭狼,我真想玉儿”我说。
我边摸那块空地,边听臭狼悠悠的笑声,他仿佛在叙说一个故事里的人,哄我道:
“玉儿是个明眼人,知道自己一回来岐儿准得陪他睡,便少回来了,他是怕我这个狼爹生气、难受”。我听了直觉他是在说醉话,玉儿少回来分明是因为宝儿,小孩子受不得来回奔波的折腾,我也心疼她,也是为了她能熟悉东城的环境来年好上学,所以才舍得玉儿久久回来一次,怎么到了臭狼这儿就是怕他不高兴了?
或许这就是臭狼吧,他总是认为所有人都在对他好,都是为了他的心情好坏。也是,当爹的都是如此体谅孩子,认为孩子都是为了自己,身在泽中的我又何尝不是。m.xiumb.com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谈起了玉儿,入睡后我总梦里玉儿和宝儿的面孔,梦见他们回来了又走回来了又走,霎时哭得不能自已。辛苦了臭狼,半夜被我吵起来还得忍着困劲儿哄我睡下。
臭狼一手托着我出了汗的脑袋,一手拨着我留的三七分的长刘海儿,许是听见我唤玉儿的声音,不住地软了嗓子:
“岐儿,崽子他没事儿的,这时候他抱着小宝儿睡呢,这孩子入了夜没人陪着不行,你不是不知道的,咱家宝儿从小就怕自己一个人呆着”絮絮地,我听臭狼唠着宝儿也安心了不少,没一会儿就睡了。梦里终于一片空白,耳朵能听到的也只有臭狼低沉的呼吸声。
许是这一刹,我有些想念臭狼的原身了。它的狼毛那么长,那么柔软顺滑,靠在他肚皮上的时候总是很温热的,很干净的,没有衣物和护甲的束缚。
它的肚皮是雪白的,有八个小粉点点,很浅,我从前总咬着玩儿,玉儿小时候也常咬着过瘾、磨牙,就给咬得突出来了,狼亲笑他要变成了母狼,为此臭狼不高兴了大半天,后来就不碰它那儿了,但人身还是碰的。
只有过几次,都是在很闷热的天气里,我们打闹着,臭狼又不敢还口回来咬,只得满脸郁闷地摊成大字任我欺负,啃食他最不能触碰的那个地方。
迷蒙之中,眼前是臭狼黑毛一段白毛一段交错在一起的脖子,我抓着它的皮毛,摸起来茸茸的,我好像整个人都浸在了他软乎的皮毛里。
翌日醒来天已经亮了,我们原先想四点起床,收拾收拾开始赶路的,谁知醒来都五点半了。
这个点也没时间做什么早饭了,我们得赶在天黑前走到岐山山脚,在山脚悦来客栈歇一晚上又得上山,实在没什么空准备吃食。
我正为几日的吃食烦恼,臭狼忽拉来了行李包,伸手拉开拉链给我看,里头被他塞了肉干和一些饼进去,我拍拍脑袋才想起来这是玉儿带来的零嘴,我同臭狼舍不得吃,放了大半个月差点儿都忘了。
如此甚好,我忙接了一大壶水和米酒进了那小推车上的行李包里,也把最重要的纸钱元宝放了进去。臭狼拉那个车,我就背厚衣裳。
锁了门,我们一同往东边走去。出门得急,没喝点粥。走了没一会儿我就想睡了,精神不大好,臭狼见我这样只好提议打道回府,这趟回去是要看望爹娘的,我断然拒绝了,不过走了会儿还是坐到路边歇息了。
满是石子的山路臭狼也走得累,我不想他一路陪着我还不能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忙抽下来一袋糖水递给了他喝,看他小酌一口后自己也接过来喝了口,总觉得喝了精神不少。玉儿在这些吃食、保养上头头是道的,偏偏自己还那么瘦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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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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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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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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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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