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都是自己闷着不说,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话落,玉儿又捏紧了我的袖口,颇有些娇气地闷道:“可是现在,爹爹在,狼爹也在,玉儿就想粘着你们,也想过过热闹的日子,爹爹要是嫌玉儿烦,那玉儿也就不这样粘着你了,爹爹再要一窝崽子也成”听了这话我倒笑得有些羞,忙假意道:
“那爹爹怎么不见你去烦你狼爹呢?从小就这样儿粘我”玉儿听了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天花板,又伸出一只手若有若无地抓着什么,其实,也没有什么能让他抓得住的。
“玉儿不知道…”我正想去抱抱他便开口问了,问得十分无奈。
“爹爹会回去吗?回去你自己的家,就是你阿娘养你长大的那个家,就像玉儿回巽风泽一样”
我没有养玉儿长大,所以我不明白,这个孩子为什么会在深夜时分问这样触人心肠的话,更不知道这弦外之音代表了什么,可惜我越想读懂他的话越是读不懂。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想回答他,爹爹不知道,可是我这辈子已经有了那么多不知道,这几个字我不想再让玉儿听见了。
无奈,我只好亲昵地将他搂到自己胳膊上,笑道:
“爹爹是自由身,想去哪都可以,不一定要有个地方留住我,阿娘已经死了,爹爹的仇也报了,岐山,神山,和爹爹有关系的只有阿娘,爹爹是这样打算的,等你的崽子长大爹爹就去个什么地方看看,走走,等爹爹累了,累到走不动路了,爹爹就走了,等爹爹走了,夜晚天上就会多一颗天星,天晴的时候,玉儿就到窗户抬头看看好不好”玉儿不知什么时候哭了,哭得不大声,所以我没听到,抚去他的泪水,我忙吻他的额头以示安慰。
我对玉儿的愧疚,足以让我自了性命千百回。我太痛苦了,玉儿已经长大,我该怎么弥补他,怎么样可以让他忘却黑暗中的孤独与无助,该怎么向他解释,黑暗不一定是可怕的,就像臭狼一样,他表面上狠厉,内里温柔十分…可是我该怎么向玉儿说明白…难道他童年的空缺,我真地没法儿弥补了?
“玉儿放心,不到万不得已,爹爹不会太早走的,我阿娘走得太早,爹爹肯定是想好好疼你的,很久,咱们自己没有的,自然是想着要给孩子,玉儿说是不是?前尘路咱们都太苦,世人常说苦尽甘来,玉儿就等着那天吧”我这番话是很实在的,可玉儿听得恍惚,泪水不止地看着我,两只瘦的只有皮和骨头的手抓着我的手腕,想开口又问不出话,只能急得往我脖子上靠。
“不哭,爹爹还能陪你好久的,不骗人”其实自玉儿出世,我的身子便不如从前了,时不时一点小病小痛就快要了我的命,药是臭狼常煎着给灌下去的…倒不是我吓玉儿,世间生死有命,我的二十年比玉儿的二十年还要快许多许多,我不能不先告诉他一声。
安抚好玉儿,本想给他说点什么好玩的让他快睡,可没想到他在我怀里抽噎了几声后就睡着了。隔着薄薄的睡衣,我轻抚了抚他的肚子,看着他那张小脸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自己。彼时我有臭狼在身边护着都战战兢兢,玉儿他现在一定很怕。
就这样,我看护了玉儿大半个时辰才敢放下心入睡,可梦中我仍觉玉儿在抓我的衣襟,不肯放开。这让我更舍不得了,我不怕喝药,也不怕每日疗伤麻烦,我想活下来,我想留住我的命,不叫玉儿因为我伤心,玉儿需要我,他是很需要我的。
一生一世。
翌日,天还没亮我便起来了,我是起来做饭的,可是我太笨了,不知道他们这小炉子要多少水和米,于是卧在沙发上的臭狼被我吵醒,躺在另一头的万重山也坐起来懵了会儿。
“我要煮点粥,给玉儿吃”我极小声地对他道,生怕会吵到熟睡中的玉儿。那人没说什么话,接过我手里的盆便背过身淘米了,我一转身却看到臭狼一脸不爽地看我。
“臭狼!”我直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可我才到房门口他便追了上来,
“申时出头而已,岐儿吵着我休息了”臭狼轻抓着我的手低声道,好恼火,我忙也回道:
“玉儿还在梦中,我不想吵他”也不知怎地,我又嗤了他一声:“好大火气,谁惹你,莫不是老了,爱生气了”臭狼没再回我的话,而是牵着我躺到了玉儿床脚边。
好在床边是毛绒绒的毯子,否则真是要冷死了。可是我的心情是乱糟糟的,因为玉儿还在睡的缘故,天一亮就要赶路,也要麻烦外头那个人送我们到路口…我和臭狼都没什么,只是他们年轻人需要睡眠,反而让我愧疚了。
好好地被臭狼箍在胸口,谁知道有那么一瞬…我饿了……在这儿吃的都太不一样,也难怪这么早就饿了,也罢,回去多吃点犒劳自己。xiumb.com
不知道是不是肚子叫得太勤了,不一会儿玉儿便醒了过来。都怪臭狼,好好地摸我的肚子作甚么?
“怎么都在地上?”玉儿说了这话后便套了件外衣要出被窝,我知道他是看我们这样不好意思躺着,所以忙也一屁股坐了上去,拉着他再躺进被窝里歇息,旁人我就不知了,反正一身浑毛他是冷不到的,我只管让玉儿暖暖活活的就好。
可是玉儿很好,招呼臭狼坐到了我边上。
“都怪你狼爹非要来惹我,否则玉儿还能在睡会儿呢”我摸了把玉儿的脸道,见他微皱着眉毛扭捏了下脖子我便放开了手。玉儿没回我的话,转头拿起了手机看时间。
“还很早,要不咱们都再躺会儿吧”玉儿是这样说的,我起来得早,又没什么力气,自然是听他的了,臭狼则是绷着张脸一会儿看我,一会儿看玉儿,好半晌才舒展开眉头放开了我的衣摆,转而躺到了另一边。
床的大小虽容得下我们,可玉儿揣着肚子不好躺边上,想来臭狼也是护着,护习惯了。
就这样,玉儿躺在了我同臭狼之间。臭狼以手作枕假寐,时不时怨叹玉儿抢了我去,玉儿听了直转过脑袋笑我,“是爹爹没疼够玉儿小时候,狼爹别吃醋了”听了这话我同臭狼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玉儿说的半分没错,我同他的确是没疼够玉儿。
三人躺在窝里说着话,不一会儿窗外的灯不知怎么地就不亮了,一片乌黑中还带点萤亮的蓝色,幽幽地,我仿佛看见了巽风泽的一方天地。
“你爹爹想家了,玉儿”臭狼悠哉地对孩子说了声,话音彻底落下我已回过了头。玉儿的神色很是值得考量,我知道他的心思是很细腻地,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他便牵住了我的手:“是巽风泽,还是岐山”
“都想”我摸了摸他的头道,没一会儿便让他坐了起来,那个人端来了粥给玉儿,我没见玉儿同他说话,只是觉得他出去后玉儿的眉眼便透着些闷闷的思绪。
两人再过不久就要分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只能轻抚他的背。这时才知道心思太细腻的不好,倘若没心没肺就好了,任他是人是鬼是魔是妖又有什么值得上心与伤心。
此事暂放一边,用完早饭后我们便带着大小东西下去了,有万重山的帮忙的确省了不少麻烦,玉儿不用走那么长的路,这对我和臭狼来说的确是很欣慰的。
路上他们说了不少的话,你一句我一句模糊又发于情止于礼地,声声嗳叹中都扯着爱恨,我看玉儿说话说得累便劝他歇会儿了,万重山开着车总不会跑掉。
到路口时天已经亮得明晃,下车时我同臭狼先出来了,侧着身子,我见到玉儿躺在万重山怀里抽噎,一手捏紧了拳头想打他却始终没下手。
玉儿是很恨他,可是他自己也说不清爱有几分恨有几分,许是老天爷看世人的情爱怨恨太复杂,所以才需要时间来给世人答案。
我和臭狼看他们,看得四条眉毛都皱了起来。那两人没什么太亲昵的举动,只是我家玉儿太伤心了,所以看着弱势了些,这也难怪臭狼不放心。
万重山帮我们拿下东西后就把车停在了一处老房子里,随后拉着小轮车同我们进泽了,一路上大家都默默地,唯有我还乐呵着跳跳走走,时不时戳戳臭狼的后脖颈。后来天有些热了,我便牵着玉儿走了。臭狼他们两个拉着东西没功夫理我们,只是低头走着,走着走着竟也到家门口了,可是玉儿却在这时湿了眼眶了。
我知道他在舍不得什么,于是悄悄地道:“玉儿要不要让他留下来几天?”玉儿听了直瞪大了眼看我,“去说吧,舍不得就留两天”
玉儿松开我的手去了,万重山抱着他,好像在抱一颗很大很大的鸡蛋,好像抱紧了会碎掉,可是他的双臂分明是想搂紧玉儿的。
“在这里住一晚…好不好”玉儿这话求着他似的说,说完便不住地求他抱。他比万重山就矮那么一点,为什么是他求着人家呢,我不明白,只知道万重山最后是舍不得地点头了,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吃了个午饭就出去了,为免麻烦,由臭狼送他出泽。
万重山的背影远一点,玉儿的哭声就大一些,我见他慢慢地跟上去忙拉住了。
“爹爹,爹爹”
“爹爹…”
玉儿是哭着叫我的,在我怀里重复着叫爹爹这两个字,叫得我的心都快化了,好一会儿才亲了亲我的脸颊道:
“玉儿想吃糖酸枣儿,想吃点甜的”
我知道,他一定是心里酸苦了。
“这还不简单,你不哭了爹爹就做给你吃”玉儿听了真没再哭了,跟着我去了酸枣树下。我在树上摇果子,他就在树下捡,不一会儿那个哭得娇滴滴的玉儿便不见了,抬头看我的是一个眉开眼笑地漂亮孩子,不过少年的样子,有一点儿像臭狼,有点儿像我。
这回他像臭狼多一些我也不会计较,玉儿已经回到我身边,我真地能亲自照顾他,真地能护着他了,我真真欢心,否则也不会伤还没好就兴冲冲地爬上树去给他摘酸枣儿。
臭狼回来后我已经裹了一盘糖酸枣儿,金黄金黄拉着丝儿的,玉儿吃得眼里冒泪花,说这枣儿很甜,甜到心坎儿里了。我只是没问他,为什么甜到心坎儿里了玉儿还哭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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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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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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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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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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