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子郎很早就醒了,我在被窝里抱着溯儿,犹豫着要不要偷偷看他干什么去了,结果没一会儿我就听见院子里传来打水的声音,夜子郎开始打扫家里了。
才着了风的人,我放心不下,给溯儿盖严被褥便跑去抢走了他的抹布。
臭狼不说话,重新拿了块抹布去擦两端楼梯的扶手。我不知道说什么,默默地去泡了壶他平日最爱喝的茶。我快疯了,不想见到他,只好回到屋里蜷缩在溯儿背后,看着她圆圆的脑袋,我的心才不那么慌乱。
晌午夜子郎煮了粥,他忙着,我就得喂溯儿,可是溯儿不配合,指着正在拖地的夜子郎,大声唤道:
“狼亲,吃饭饭,小宝吃。”
地上特别滑,我抱着她,她双腿一个劲儿的挣扎,推开我一下儿就跑去揪住了夜子郎的衣裳。
“等一下,狼亲等下就拖好地了,你找爹爹抱抱,不要再跑下来。”
夜子郎耐心解释,溯儿也被他牵过来了。我很尴尬,不知道用什么称呼他,也不想说话,天亮前,我迷迷糊糊地听他唤了声岐儿后,他就再也没叫过我。
夜子郎怎么会不叫我了?
我一边抱着溯儿,一边吃粥,我爱吃酸甜辣的菜,夜子郎炒了土豆丝,还有水煮鸡蛋。我不敢吃太多,知道他还没吃,拿了个水煮鸡蛋给溯儿,剩下的就罩了起来,不落灰。
“脚抬起来”
他语气如常,我忙将脚抬了起来,然后又是一阵死寂,好在溯儿与我打闹了会儿…
但是她突然问我:
“爹爹,狼亲为什么嘛拖地板,是不是地板有虫虫?”
我忙摇头:
“是因为要过年了,要把过去一年的灰尘都赶走,我们小宝才能光着脚丫在地上跑,好不好?”
我道,一旁的夜子郎听了去,忍不住笑了声。
溯儿说:
“小宝肚子饿,现在没有能量跑!”
我忙拿起勺子,问道:
”爹爹喂你也一样啊,吃饱就有能量了,快点。”
闺女一个劲儿的摇头,还是喃喃了一声:
“狼亲,完成任务了吗?小宝要吃饭饭,要和你玩。”
夜子郎正拖着楼梯下的一小块空地,听了溯儿小可怜劲儿的呼噜声扔了拖把就过来了。
“你是大宝宝,过完年就自己吃,狼亲还要赚钱钱,你要长大,要自己吃才棒棒,阿。”
他笑道,喂得比我慢一些,但是确实吃得很香,我非常嫉妒他,不知道为什么,我喂饭…也…不算太快啦。
“狼亲,为什么吃肉肉?”
溯儿戳了戳勺子,又伸进嘴里嘬,真像我,我生气不了一点。
“要长高高,快吃。”
夜子郎催促了句,溯儿只好吞了上一勺。孩子们大概都一样,吃饭喜欢含在嘴里细嚼慢咽,因为淀粉在嘴里越发地甜,没有人会拒绝这种味道。好像是寒冬中吹了三天的冷风,突然有了一个火炉子,怕火灭了,只好一块一块地加柴火。
夜子郎累了,拿了个小凳子坐下喂她。我率先吃完了粥,然后把简单的,能做的家务做了。清理不要的旧衣裳,换换被套,晒晒被芯,给榆木柜子掸掸灰,揭掉去年的窗花和春联。
做的不多,但是夜子郎很高兴,喝粥的时候鼓励溯儿:
“快去,踩那个小凳子,帮你爹爹擦擦桌子。”
溯儿听了,这回不像是爬上桌玩那么小心翼翼了,而且一鼓作气,拿上了破毛巾帮我擦桌面。
我知道,这么说好像我一直在美化夜子郎的教育,但我的确想要有夜子郎这么一个娘,我发觉我不是不喜欢他,只是,我对他的喜欢稍微超出了某个阀限,一旦超出便很难更改这样的认知。
这天廿三,是小年,是夜子郎说他要回到旧家的那一天。
我不想用交合来证明什么关系,夜子郎没有时间。他打扫了一天的家,天黑后急忙地收拾了衣裳和一条我们一直盖的褥子,走到门外时夜子郎停住了脚步,他对着我笑:
“岐儿,我明早还回来做饭,溯儿要吃排骨虾米炖粥。”
我没说话,觉得自己快厥过去了。夜子郎不住这儿了,我半夜起来,谁递痰盂给我?我渴了,谁提醒我壶里还剩热水?
“走吧。”
我道,唯一一次,不是邀他一同走回家的‘走吧’。
非常难熬,这一晚我没睡好,闻了闻他枕头上的味道,有狼尾的味道,溯儿一直问我:
“狼亲为什嘛没回家”
我说:
“他去扫地板,大扫除,天亮就回家了。。”
我这样安慰她,第二天醒来依旧做自己的事,灶房柜子里有特别多吃的,我学着玉儿看,发霉的扔,过期的扔,不吃的扔给鸡鸭吃,正清理完呢,想去喂鸭子,我就看到地上有夜子郎择好的一堆鸭子菜,我可以做很久的鸭饭。
溯儿很调皮,醒了后也没叫我,自己爬上桌子拿水瓶喝水,我刚下好米呢,想煮点小米粥给她吃,看她两眼睡得迷迷糊糊的,便把她背到背上了。
三岁的孩子不好背了,背带不够长,我一手托着她,一手拿菜刀剁鸭菜,或许是太大声了,她觉得吵闹,哭着:xiumb.com
“爹爹,摇摇,小宝要摇”
我正忙着,哪里有功夫哄她,只能晃晃身子,笑道:
“不摇了,等下要吃饭饭,爹爹今天不忙了,带你去花街买好吃的。”
溯儿听了,直伸手来抓我的耳朵:
“爹爹给小宝买,小宝没有钱钱”
其实溯儿实岁才两岁,我很惊讶她会说这样的话,或许是平日她常常要人陪她玩买东西开小店的游戏吧。
“爹爹买,你负责吃就行了,你再挑食爹爹把你扔院子里,野狐野猫野狗来了,你就再也不敢挑食了。”
“骗人”
她说,伸手又拽我的耳朵,屋子里有我,有女儿,有柴火味,有挂了霜的青菜味。屋子里也空荡荡的,少了一只臭狼。
我努力的不在溯儿面前提起他,努力的在溯儿提起时不去想他,不去回忆。夜子郎没回来,我也不去想,好像我这个人对谁都这样,我自认为还算公平,毕竟,夜子郎也只是在我眼前消失了不过一夜一个早晨的时间,这远远不够我歇斯底里。
时间过得真慢,带着溯儿去买水果和点心,她闹腾的,每个展示品都要看一遍,我带了足够的钱,放任她挑选一样最喜欢的玩具,最后我们一起商量着,买了一只刺绣龙布偶,里面是棉花,外面是彩色的棉绳编织的,还有一些针脚细腻的刺绣,溯儿说:
“爹爹,狼亲不见了,小宝抱布娃娃。”
溯儿想狼亲了,曾经给她吃奶的狼亲,我好难过,她现在是个只剩下一半安全感的小孩了。
“逛了这么久,累不累?”
我扫了扫路边的楼梯,随意抱着溯儿坐在上头歇息。她看着也很高兴,我给她抓了一大把水果软糖,即使我和她说了要祭祀后才能吃,她也没有着急,只是歪着脑袋努力地去闻水果糖的味道。
她高兴了一天,傍晚回家的时候,乖乖吃了半碗青菜面,不过我还是很生气,她把油菜全部挑出来扔到了地上。我不理她。
地上有一片油渍,我只能用热水把不要的旧衣服泡湿了,然后擦地,擦地,擦地。我的溯儿,什么时候可以和我一样爱吃油菜?包菜、大白菜、外婆菜、茼蒿菜、皇帝菜、木耳菜、大叶菜…
我想,也和年代有关系,儿时我在岐山,鲜少有新鲜的蔬菜可以吃,雪地里随意挖到一棵草都舍不得把根系也刨出来,狐狸们指着这颗草入春后可以生根发芽,长满大地呢。
现在,溯儿吃的都有,奶粉是从外头买的,糕点加了新鲜的猪油,面条是现擀的,也难怪,孩子挑食。
“爹爹,饱,抱下去”
她道,抓了抓我的发髻,还好我绑的紧。我不想理她,大冷天的,为了给她收拾地上的菜叶我得去碰冷水,打的深井水,冷得刺骨。
我想打她,抬起手想打她,看到那张无辜的小脸又舍不得了。
“溯儿,你听爹爹说,下次不吃菜菜就给爹吃,咱不能浪费粮食。”
“狼亲吃”
她说道,我问她:
“当然了,家里吃剩的都是狼亲捡着吃,可是他现在不住这里了,你怎么能丢到地上?”
我以为这事十分严重,抱在怀里责骂,又要一边给她顺毛。不提夜子郎便罢,一提起来溯儿直哭:
“狼亲回家,狼亲不要小宝,呜哇哇,狼亲不要小宝”
我原本是为了她乱扔食物而气恼,想不到被她惹得难过。
“那…爹带你去找狼亲,我们家溯儿不能没狼亲。”
入夜了,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至少溯儿暂时不哭了。外面起风了,我好怕她吹了风会感冒发烧,药铺的西药她还没吃过,我怕她对里头的成分过敏,我就这样边想边把她背到背上,然后拿了一条厚厚的毛毯绑在背上,把我年幼的崽子包起来,拿上钥匙,准备带她去旧家。
巽风泽还是没有电灯,好在有灯笼,有点灯人,我寻着光一点点地走到山林里,这是回旧家的必经之路。林子里的路,交错分明,月落乌啼,我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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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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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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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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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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