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虚岁十一,本该鸡飞狗跳的年纪,不知道是玉儿管得严还是我们向来放养的原因,宝儿这回回来十分娴静,与泽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夜子郎夸她稳重了许多,像个大小姐的样子了,她却不屑听到这样的夸赞,只反驳道:
“阿爷,外面多热啊,老家没有空调嘛,我要是乱跑就出汗了,感冒了大山会骂爸比的。”
我在一旁听到很是不解,只问:
“哦?这么说最近都是你爹在照顾你?”
“对呀,大山特别忙,爸比说他出差去啦!”
宝儿说着,还有些高兴呢,我原本还想不通她高兴,想了想,换做是我整日都在学这个学那个,突然能回山里呆着了,的确开心,何况两个大人不在身边管着,阿爷又不敢打不敢骂…
“这样啊,那平时呢?大山爸爸会欺负小舟吗?”
臭狼问道,实在是操心得很。宝儿想了很久,点了点头,又笑道:
“狼爷爷,我偷偷告诉你们吧,爸爸说,我不可以乱说他和爸比,要和别人说,爸爸和小舟只是好朋友。你们不是别人,我可以说吧?爸爸前天没关电视,我在二楼都被吵醒了,小舟拿晾衣服的杆子打他,大山就生气,不回家了。”
说完,宝儿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在一旁玩得正上头的溯儿,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别的。
当然,我们都不愿意她胡思乱想,只好安慰:
“大人也会吵架的,过两天就好了,你开开心心地在老家玩儿吧,晚上萤火虫特别多,阿爷陪你抓。”
我道,拍了拍她有些犯迷糊的脑袋,孩子热得吃不下东西,我忙舀了一小盆水来要给她擦脸,宝儿有些不好意思了,便道:
“阿爷我不是小宝宝我可以自己洗脸。”
我笑自己糊涂,便比了个手势让夜子郎把盆端到外头,
“你看阿爷真是老了好多岁,你去擦擦脸,阿爷给你拿发绳,狼爷爷给你梳头发,可好看了。”
这年纪的娃娃都爱漂亮,我这一哄就开心得起飞,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打开自己的包给我拿出来一盒新的发绳。
“阿爷,你知道吗?我和爸比说好想爸爸回家,可是爸比不说别的,就买这个给我,如果我的同学知道会不会笑我啊,他们会离婚吗?我同学说离婚了只能看到他们其中一个他们也一样吗?那我可以要爸比吗,爸比是最爱我的,阿爷,你可以回答我吗?”
宝儿一通话下来,我脑子都快打结了,夜子郎只管编头发,直道:
“我不懂这个,阿爷常常去东城,你问阿爷。”
话落,宝儿便伸长了手来拍我的膝盖,我看她都快哭了,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什么个流程,只敢打包票:
“不会的,他们和别人不一样,阿爷和你保证,玉儿不会不要你,你爹也不会,他这人一直都很犟,你要护着小舟。虽然你亲爹他有时候拧巴,但他不会像你爹一样赌气。”
我道,跑去把一包桂花糕拆了给她们俩吃。宝儿一回来我们都围着她转,溯儿到处跑跑走走,看到我拿东西出来也跑过来了,一下子扑到我肩上。
“好了好了,没说不分你吃啊,你拿一块…”
我道,但是溯儿好像对这个桂花糕不太感兴趣了,
“不吃我吃,岐儿,你喂我”
无奈,我只好给他们一人喂了一块。宝儿特别爱吃这边的糕点,我让她端着吃,又去到了杯茶来,我们几个都坐在地上说话吃茶,很凉快。
“你爹真是的,家门都不进就走了,什么事儿值得他这么忙?”
说到这个玉儿我越想越气,长这么大没有一次是这样把宝儿扔门口自己就走了的,我忙去拿了手机给他电话,打了两个他才接:
“爹,什么事吗?”
我放扩音呢,夜子郎按耐不住,怒道:
“你还敢问!把孙女给我放门口了,自己回趟家连门儿不进,你小子是什么事儿那么着急?”
也不知道是不是夜子郎语气太差,玉儿好久都没回应,一开口就哭了。www.xiumb.com
“您骂我干什么,也不来看我,也不问我怎么了,光顾着溯儿了。”
“爸比,阿爷想你了呀,你不要哭哭。”
宝儿哄道,我没脸出声,夜子郎也是,像是被什么梗在喉里说不出来话。玉儿听了宝儿的话,忍得直咳嗽,好一会儿才说道:
“公司有事儿没做完,万重山忙不过来,我们明天再回去,箱子里我买的吃的,狼爹收拾一下别放坏了。”
夜子郎不知道怎么回他了,我忙拿过了手机,小声道:
“玉儿,你狼爹这两天火气大,谁都骂,你好好的记得吃饭,回来了你爹爹有东西要送你。”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玉儿终于好些了,哦了一声就挂了。
“宝儿,他们和好了,晚上就回来。”
我道,装作没事人一样给她添了茶水,夜子郎给她扎了两条小辫,打好皮筋就起身去把那些东西拿去灶房了,也是满脸不痛快。看着溯儿,我不知怎地脑子里掠过一句话,为了要个小的把家里弄得鸡犬不宁的,何必呢?
玉儿,他大概也没想到我会为了溯儿那么高兴,为了照顾溯儿,的确没做到每半个月就去看他。
“阿爷,你为什么哭呀…大人都很忙呀”
我摇摇头,起身带她坐到茶桌上写功课了。现在孩子学的太多了,有几道题她不会我也不敢乱教,臭狼带溯儿买水果去了,我只好拿手机查答案,看了解题思路才敢教她,怕教错了。
孩子们一回来晚饭就会变成炖鸡汤鸭汤,各种面粉粿肉,玉儿早吃腻了。我想起来他很久没吃蒸粉皮了,便让夜子郎整了一笼屉。这个其实是我发明的,拿扁平碟子放到笼屉里,先把碟子都蒸热,然后再把地瓜粉和面粉还有绿豆面混合在一起的淀粉水均匀倒上去,流动性好他们就像春卷皮一样,蒸熟了直接用筷子夹起来,切成丝或者条,凉的可以凉拌,加点儿香油醋辣椒蒜,热的可以加点鸭汤鸭血煮汤粉。做起来有点儿麻烦,我想夏天吃这个孩子们都愿意吃,看宝儿作业快写完了便也去厨房帮忙,谁知道宝儿写完作业就跑到外面玩儿,也不怕热着,骑着自行车溜了半条街,我抬头一看,这孩子还敢骑到桥上,扔下调羹就跑出去了,见人带车抓回来的。
“你看你啊,外面那么多人你都不认识,被抓走了怎么办啊?等下天就黑了,你不怕吗?”
我好声好气儿说了两句,把自行车收到楼梯下了。宝儿跟在一边还笑:
“阿爷,我又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嘛,爸比说我下个学期就可以自己坐公交车回家啦,好像,好像二年级开始就没有接送了。”
“可是你在老家就是不可以自己出门,坏人特别多,路上还有狼只。你不小心被伤到怎么办?”
我问道,用手掸了掸她头上的灰,带去后院洗手准备吃饭了。
其实饭菜都没煮熟,但我们已经习惯了第一碗汤打给孩子,还有些鸡内脏,把宝儿要吃的鸡心鸡胗打给她。夜子郎过来给她加补药的时候,宝儿特别高兴。拿起勺子就说:
“阿爷,我一点都不怕他们,我要是打不过他们。我就说我阿爷是狼王,他们就不敢打我了。”
傻孩子,她还不知道自己也是条狼崽。我看宝儿这幅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忍不住笑,夜子郎也是,只是他还绷得住脸,冷道:
“可不许这样,好好的谁敢惹你,而且啊,阿爷也不是你拿来炫耀的,不管在哪里你都要保密,听到没有?”
“哦,我不管,反正我的两个阿爷都很厉害,好像只有大山不一样,也不厉害,小舟,我,小鹅,阿爷,狼爷爷,我们是一样的。”
“宝儿,你还记得还有谁和我们一样吗?”
我问道,生怕她不长记性。
“棪子叔,祠堂那个老爷爷,还有那个白头发特别长的老人!还有好多狐狸和狼但是我不认识他们,诶?阿爷,我要叫它们叔叔阿姨吗?”
“当然了,我们是亲人,你还在襁褓里的时候,狐亲们送了百家被,还有一对镯子。药铺忙的时候,你棪子叔就帮着带你,你长大了,他就帮忙照顾溯儿。”
“阿爷,棪子叔没有宝宝吗?有一次,他还去找爸爸喝茶,还有徐医生。”
宝儿才说呢,夜子郎忙得来拍了拍我的肩头,在我耳边叮嘱道:
“岐儿,别和孩子说这些,她会胡思乱想的。”
再小声宝儿也听到了,站起来扒开他的手直问:
“为什么不能说呀,我就是想知道嘛”
“那个,你狼爷爷怕你知道了长不高…”
我急忙解释,宝儿却坐下来细看起了我,小眼神儿像是在看傻子,我也懒得编,直道:
“绣楼忙得很,你棪子叔还得看药铺子,哪儿有时间,不过以后他要是有小宝宝了阿爷第一时间告诉你,好不好?”
“好,但是阿爷…”
我抚了抚她的脑袋,正笑她天真可爱呢,她却把话说到嘴边就停了。
“但是什么啊宝儿?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和阿爷”
空气安静了会儿,夜子郎都有些忍不住逗她,指了指她嘟起来的唇峰笑道:
“哎呀,这里怎么有一头小猪,鼻子也嘟起来啦”
话落,宝儿只往我手边躲:
“阿爷,狼爷爷骂人,你不帮我”
“你和阿爷说但是什么,不然阿爷也狼爷爷一起欺负你。”
是我耍赖皮,宝儿不太高兴了,嘟着嘴趴在桌上,嘟囔道:
“就是,那个…我怕阿爷有了别的宝宝就不疼小舟了。而且,阿爷要是不疼我,我才不会伤心呢,我有芭比疼我呀,小舟是亲爸爸,不会像爸爸一样好几天不回家看我。你要是不疼小舟了,小舟不就没有亲爸爸了吗?一出生就没有妈妈,还没有亲爸爸了,不是很可怜吗?”
一个十岁孩子的话,让我无地自容。我既如此,夜子郎却还能冷静下来解释:
“宝儿,你不是说小舟不会丢下你吗?那你阿爷也一样,不会丢下小舟。你看暑假过去一个月了吧?这一个月啊,阿爷要和狼爷爷割稻子,要种地瓜,种粮食才有饭吃啊,你阿爷前段时间还帮棪子叔叔搬新店铺,拉了好几车东西,休息了很久腿才不那么疼。现在忙完了好多事情,你也回家了,所以现在我们都在陪你说话呢,玉儿还没回来,狼爷爷也怕你觉得无聊,想带着你练字儿又觉得实在残忍,好不容易放假吗,好好玩儿。”
“唉,我说你狼爷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听明白一些呀?啸霜。”
平日里,我们都不叫她大名儿,她都快忘了我们知道,直问:
“诶!你们知道我的名字!”
话落,臭狼直敲她的头,嘎嘎响。
“傻么,你在肚子里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你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原本也安安静静的,溯儿却突然推椅子玩儿,还是饭桌边的大椅子,那椅子有两个她那么高,吓得我忙跑去把她抓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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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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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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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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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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