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不能吃,但不能让玉儿瞧见,他知道了准得骂人。我一口气吞不下,也没胃口,拿了三五百钱出门了。溯儿还没吃,他是不会出门找的。
饼子摊再走几步过去就是甜食铺,我一边吃着饼一边喝着他们熬的那个汤圆豆奶,别提多香,吃饱了后买了串正经糖葫芦,美得很。不回家的感觉就是好,我当下便决定了,往后只要溯儿有人看着,我就多出来体验体验这种感觉。
从出门到吃完糖葫芦,期间不过一刻钟,我还没走到旧家后头便有只狼窜过来。狼毛乱糟糟地,耳朵上却有个干干净净的红玛瑙耳坠,珠光宝气的耳朵和滚了泥似的身子格格不入,那个狼头一直睁着眼睛,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嗷,嗷呜,嗷呜呜,嗷嗷嗷?”
这段音频到了我耳朵里就自动翻译了。
“你,你!岐儿你,不回家?”
紧接着,那狼张嘴咬住了我的衣摆,一边拖着我走回去一边呜咽着什么,像是不够心甘情愿。他不知道,此刻我只想拖个雪车来坐上。听闻西域有一种狗就专门拉雪车,那脾气倔牛也比不过。
倔狼。
“诶?你要带我去哪儿?我可不回去,没我的饭吃,不如外头。”
已经到了家门,臭狼竟然还不停步,反而越走越快,过了半刻我们才在林子里坐下来。臭狼整只狼钩在我身上,气喘吁吁地,连鼻头也湿漉漉的,身上的毛因为发性立起来不少,我帮他理了理毛发,他竟然还朝我龇牙咧嘴,两只前爪子最粗糙了,竟然还扒开我的袄子取暖!
“不闹不闹,先回家,回家了再罚我。”
我道,迫不得已先服软了,谁知道夜子郎的狼心在想什么,攀在我胸口半天一个字不叫,天一冷化回人形更是慢了,什么也没穿,白条子一样占着我的袄子。
“穿上吧,不穿会冷死的,大冷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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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这件大袄子,臭狼又拖着我在树下折腾了会儿,等够了,他便穿着我的衣裳,用袄子裹着我,将我背到了家里。
“阿爷,你回家啦?有没有挨骂,爷爷说你再乱走会被别人抓回家的。”
大人小孩都在,我从脸颊红到了耳根,脸烫极了,心跳也快极了,要不是还有一身里衣,我当场就能挖个地道钻进去。
“玉儿,你带他们回屋,我和你爹爹有话要说。”
臭狼顿了顿,像是还有什么话要和玉儿交待,玉儿也愣了会儿,还是万重山推他回屋的,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回到屋,看溯儿捏着棉花小狗玩儿我便放心了,她一定刚吃饱,坐在摇篮里时不时拍着围栏,原本要爬出来,见我们回来又不敢了,许是晚饭我不在,她委屈地喊着:
“爹爹不,爹爹不要我了。”
“臭崽子,没不要你。”
我正听着割心臭狼便抓她起来了,抓到了被窝里,看她一个劲儿地朝我摆手。
“抱她啊?岐儿,那是你女儿。”
臭狼又一次用肢体强调了这个事实,出于愧疚,我一看溯儿便止不住泪了。那一刻我心想,倘若我同臭狼分开也太对不起两个崽子了,玉儿那样讨人疼,溯儿这样活泼,小小年纪就知道端水要端平,多可爱啊,若是出生在寻常人家不知道有多伶俐。
我的真心,臭狼从我的眼睛里看出来了。没有心事的人的眼神是不会一直聚焦在一个点上的,如果有,那人八成是快睡着了。
“古疆有句老话,被中老,床中仙。在古疆,每对新人都要准备一床婚被,代表着新人成家,岐儿,咱们现在盖的这个就是。”
臭狼念叨着,小心给溯儿拣了拣身上的米粒儿,不会儿便抱她出去换衣裳了,什么也不带去,我只好挑几件厚实的衣裳和毯子拿去澡房。
新家原本是没有澡房的,玉儿嫌弃在灶房洗澡不方便我们才又砌一间小屋头,简简单单的土陶坑打通到山脚沟当做茅厕,置一木盆,一木头凳。玉儿往墙上添了一座放洗头粉和洗澡油的架子,这才整洁起来。原本也是帘子,用了一段时间臭狼才给框上了门,好在不是竹的,否则一到下雨便霉了。
烧了水,放了点孩子洗澡的洗澡泡,洗完了澡那水留着洗衣裳,怪香的。
我也不敢闲着,趁那水还热着忙把几件小衣裳洗了,臭狼不像从前一样担心我了,给溯儿穿好衣裳后用毯子包着她,坐在灶头边的老木头凳子上等我,一边的小灶煨着我喜欢的青梅茶。
这样一副场景不知为何让我想起来孩童时,阿娘同样抱着我坐在灶台边,阿爹烤着山下捉来的五只大肥老鼠。他们都不大高兴,也不大说话,好像是不太喜欢我的出世,与他们而言,或许没有我会更好些。因为是个肉胎崽子,所以总是收到旁人失望的眼光也没什么。
溯儿太不一样了,她是个真真正正的女儿,她的出世是让人欢喜的。见臭狼慈爱地小心用手打理她的毛发,我忽然失了神一般走去将他们抱在了身前。
暖暖的,很踏实的感觉,让人不再担心找不到家。不管是这之前还是之后,我都不会再质疑自己了。做出留下的这个决定,本身就是一种不能割舍。臭狼为此将泽里的大半事务转交给我,自己却一心照顾家中杂事,对一个狼王来说,这代表着他或许要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了。
不过选择了崽子也不一定代表着放弃理想,臭狼仍在医馆,只不过身边多了女儿。我曾经想的浪迹天涯,如今看来却成了自己茶钱饭后的笑谈。
“溯儿,你瞧你爹爹,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哦。”
臭狼笑着,以一种明知故问的态度又一次抬头看我。他的眉间隐隐藏匿着一点不快,可眼神却在期待着什么,甚至连眼尾都吊了起来。模仿着狐狸脸谱,在狐狸看来就是一种勾引。
我本应该一鼓作气火速将崽儿的衣裳晾好,紧接着将他拉扯到屋里…可我竟然腿软了,靠着溯儿缓缓滑落,最后跪坐在了臭狼□□。
“快起来。”
臭狼一秒也看不下去,猛地起身将我也拉上来站住,可我还是有些站不住,臭狼揉了揉我的髋和两头膝盖我才好些。
“地气太冷,衣裳明早再晾。”
他道,趁我靠着墙忙去将后门锁了。
“怎么会这样,崽儿都快三岁了还酸疼?我看衣裳还是我洗,要不手也酸疼可怎么好。”
“没那么娇气。”
我说,可是臭狼还不松手,把我当病号一样搀着回屋,等我坐好了,他便将溯儿哄睡着了,随后走到了我身前,示意让我抱他。溯儿哪有真的睡着,一看到我抱他又有些生气,或许是在想,爹爹大半天没理我了,怎么可以先抱狼亲,一不高兴,她便爬到我身上哭给我听了。
“爹爹不要狼亲,走开。”
她气鼓鼓地抿着嘴,磨牙声咯吱咯吱的,臭狼听着都来气,只骂道:
“兔崽子,明儿不给你饭吃,等你睡着了就让岐儿把你扔了,谁都不要你,叫你哥哥也没用,大的小的都这样儿,让不让人活了?”
臭狼这话像是在抱怨呢,我也无奈,谁让这崽儿生气就生气,还拿脚替人家,我怎么也笑不起来,两手一晃把她丢在了床角。
“自己玩去吧,爹爹哄狼亲。”我说,臭狼终于松了口气。
“早该这样了,岐儿,你说我…我这样带着她,她还…”
臭狼委屈了,不顾溯儿发条式地跑过来便抢着坐到了我怀里,于是成功地把她惹哭了。
“狼亲,抱抱,朔鹅没有乖。”
溯儿一开口,把我也惊着了,被宠得跟倔驴似的还会道歉了?臭狼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一看到她哭忙抱她起来了,一边轻轻拍着背一边抱着满屋转。
“有乖有乖,不哭了…”
趁臭狼还没说完,我忙过去点她鼻头,装作生气的模样教训:
“一点都没有乖,还要狼亲抱抱,你刚才有没有欺负狼亲?”
语罢,溯儿立刻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
“狼亲欺负我的。”
“欺负你?不是你踢狼亲吗?”
我原本是想吓吓她的,可没想到把自己气着了。
“狼亲就要抱抱,不要爹爹抱。”
她说着,还一脸无邪,小崽儿啊,怎么和她说她才能明白狼亲也是爹爹的宝贝呢?
“狼亲,爹爹哭,狼亲爹爹不开心。”
我这一气,溯儿倒还有点担心,臭狼也不由着她,索性把她放到床上看我,他又钻进我怀里,笑道:
“朔鹅,你看爹爹在抱狼亲,爹爹都不哭了。”
溯儿听了还是不太放心,扶着床沿要跳下来找我,只不过人还太小,经不得摔,我忙过去了,一靠近这崽子又是一副可怜面孔,脸蛋儿粉红粉红的,怪可爱的。
“爹爹,鹅不欺负狼亲,不要哭哭。”
我的溯儿啊,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想把我抱在她怀里,极为担心地一直看着我的眼睛,圆头圆脑袋圆眼睛,鱼嘴巴不太高兴,看着我像在看傻子,实际却一直抱着我的胳膊要我也躺下来,要人哄。
许是担心,小小的崽儿睡得不踏实,半夜醒来趴在臭狼肚子上看我,一直看着,念叨着:
“爹爹哭哭。”
这样的事平生只见过两次,一次玉儿,一次是她,这样小的孩子竟然懂得担心人,踢人的时候怎么不怕人疼呢?
“溯儿,爹爹没有哭,爹爹抱着你。”
我道,小心将她放到了身边。臭狼的泪点不知何时降低的,见溯儿如此便落泪了。
“溯儿,狼亲也是爹爹的宝贝,你不可以欺负他。”
我说,臭狼这才停了抽泣,猛地对溯儿说了句谢谢,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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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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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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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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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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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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